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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侍卫推辞说,“这万万使不得,太贵重了。”
窦宪爽快道,“再贵重,与我这里搁着,也不过是个摆设。还不如与了你,拿去买一些有用的东西。”
那小侍卫涨红了脸,但到底还是收下了。停下来诚诚恳恳给窦宪磕了三个响头。
窦宪笑,“好了,不用这样的。”
小侍卫诚恳道,“于将军而言,只是随手做了件善事。可于小人而言,却是挣到了几个月的开销。将军便受小人几个头吧。”
如此窦宪只得允了。待他起来,问,“你养家很辛苦么?”
小侍卫叹了口气,说苦,“家里有六个老人呢。”
窦宪惊讶,“何以你家里有这样多的老人?”
“小人的父母,还有奶奶。小人妻子的父母和奶奶。”
窦宪打量了他几眼,“我看你这样年轻,只当还没成婚呢。怎么,已经娶妻了么?”
小侍卫赧然道,“娶了有半年了。不瞒将军,小人的妻子已经怀孕了。”
窦宪也为他高兴,“这样好。”
小侍卫却有些忧心忡忡,“将军出身富贵,自然以为添丁是乐事。可对小人这种家庭而言,有了孩子,又是好大一笔开销呢。”虽这样说,但很快他又振奋了起来,朗朗笑道,“但小人还是开心。小人喜欢孩子,等这一胎落地了,小人还想再要一个。将来在宫禁里好好做事,养大他们,送他们去习书。”他说的开怀,絮絮地讲了不少。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窦宪一直不曾说话,心里一惊,请罪道,“请将军饶恕小人多嘴,小人一时忘形了。”
窦宪摇头,歆羡地说,“我很喜欢听这些家常话呢。”他说着这样的话,神态却落寞下来,一直到了宫门口也没有再开口。
等到了宫门口,小侍卫告辞回去了,窦宪自己一个人往外走。
远远地就瞧见家里的马车等在一颗大槐树下。车夫抱膝坐在前面,打着瞌睡。木香也倚在马车壁上,疲累地等着。
他走了过去,叹息,“劳烦你们等这许久。”
两人都醒了过来,告着罪。
窦宪摆摆手制止了。
木香探身从车里拿了件斗篷出来,抖开来,披在窦宪身上,“夜寒露重,二公子穿上这个吧。”
她生的小巧,只到窦宪的胸口,系起斗篷的带子来很吃力。他看着,忍不住就想起去年,他守卫宫禁回来,去履霜的房内歇午觉。那时她也是这样仰着头,给他脱盔甲。
木香系完了带子,见他神色怔忡,一时不敢惊动,垂手等在一边。一直到他自己叹了口气,道,“上车吧。”方敢答应一声是。
一路无话。
到了侯府,整座府邸都静悄悄的。
窦宪下了车,问等在府门前的窦阳明,“我爹呢?”
窦阳明悄声道,“回来后,本是要去拜访申侯的,小人好不容易劝下了。如今服了安神汤,在睡呢。”
窦宪点点头,“爹这一年来身子也不知怎么的,竟差的很了。大半夜的,的确不该劳心劳神。”
窦阳明探问,“四姑娘那里还好么?”
窦宪听他呼“四姑娘”,而并非太子妃,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她还没有出嫁,还在这窦府里。但转眼想到今夜之事,人清醒了过来。简短地答,“暂时被禁足了。”
窦阳明松了口气,“只是禁足,那就还好。听侯爷说今夜之事疑窦颇多,想来陛下在气头上,才处置的这样急。等明日慢慢回过味来,兴许会重新处理的。何况申侯的姑娘也在东宫,必不会坐视不理。”
窦宪听的心里刺痛,不欲再同他多说,告了声乏,带着木香回房去了。
等回了松风楼,木香领着小丫鬟们准备浴桶,伺候窦宪沐浴。
窦宪见她们几个女孩子吃力地扛着浴桶,心里不忍,让放下。又问,“窦顺呢?死在梦里了?”
木香道,“忘了同二公子说,黄昏阿顺家里来了人,说他爹得了急病。因二公子不在,他去求了明叔,暂且先回去了。”
窦宪神色稍缓,“他不在,也不用你们几个来扛浴桶啊。这么重,哪里是女孩子能扛的?”说着,走上前去自己扛。没想到这程子酒水饮的多了,身体虚的很,这一抱下竟然没抱动。
木香忙道,“二公子在夜宴上喝了太多的酒了。”
窦宪淡淡地笑,“我是个废物了。”
木香听了,大惊失色,忙挥手叫小丫鬟们出去,这才跪下,“二公子别说这样的话。”
“我不说,难道别人就没有嘴么?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笑话我吧。”窦宪越说越觉得满心厌烦,脱下了外袍就往床榻走,“算了,懒的洗了。我累了,要睡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第75章 探望
这一晚的夜宴后,履霜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听说成息侯几次进宫,欲为她申诉,都被圣上驳回了。虽如此,他却也没降下别的惩罚。履霜也就安然地呆在殿里,每日看书刺绣,打发时日。
太子曾来看过她一次,“。。。我相信你是无辜的。父皇那里,我会慢慢劝说。”
“殿下肯相信妾,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履霜安静道,“陛下那里,如今正因病烦忧,殿下暂时不要拿这种事去扰乱他的心神吧。为免陛下烦心,近来正殿殿下也少过来吧。”
太子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过了良久方道,“此番委屈你受苦了。”
履霜摇摇头,屈膝送了他出去。
自这天之后,他再也不曾来过。原本就惊惧的宫女、黄门见状更是胆战心惊,觉得这位正妃已彻底失去君心,被宫廷厌弃。
有些心思活络的,求了东宫里管事的人,急匆匆地调了出去。剩下没法子的,也对履霜怨声载道,渐渐开始轻慢起她,不听吩咐。
索性履霜是个省事的人,也不贪图这许多人伺候,打发了他们都出去。如此,皆大欢喜。
这一日,履霜如常地在殿里看书。忽听外头传来喧哗声。她抬眼看了看竹茹,对方忙答应着去看。过了一会儿,回来禀告,“是申良娣在外头。”
履霜放下书,跟着她走到殿门前。
果然是申令嬅,带着采蘋,主仆两人手挽着包裹,与守卫针锋相对,“父皇只说禁足,可没说不许人看望太子妃,你们竟敢把她当作囚犯对待。仔细我禀了父皇!”
侍卫们不为所动,“历来禁足都是如此,良娣不要为难小人们。”
申令嬅说的口干,仍不见他们有所听从,心头泛上一计,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哎哟。”
采蘋与她心意相通,当即斥道,“瞧瞧你们,不仅慢待太子妃,还同我们良娣拌嘴!要是良娣伤了胎气,仔细太子和陛下都拿你们是问!”
侍卫们不忿,想辩解。无奈申令嬅装的像,采蘋说话又厉害,他们的信念摇摇欲坠的。
申令嬅抬头,悄悄给采蘋使了个眼色。她会意,从袖中拿出一大包银钱,放柔了声音道,“哎呀,也不过就是看一看罢了,又不会做出什么事,这么多人在外头守着呢!侍卫大哥们通融一二嘛。”话锋一转,陡然凌厉起来,“自然,几位也可以不答应啊。只是我们良娣在这儿受了气,引发胎气的事,却不得不告知太子和陛下了。”
侍卫们一则是怕她告状,二则也贪图银钱,半推半就地应了。开了殿门,嘱咐说,“最多一盏茶的功夫,良娣就得出来。”
申令嬅马上站了起来,爽快地答应,步履匆匆地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履霜便迎了过去,手与她紧紧握在了一起,“姐姐!”
申令嬅惊呼,“怎么手这样冷?”她环顾殿内,“伺候的人呢?怎么只有竹茹在?”
竹茹勉强答,“人多,殿下嫌吵,打发他们走了。”
申令嬅听的大怒,“你不用说好话替他们遮掩。我知道的,必是他们懒,才溜的。”
履霜劝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向省事。你别动这么大气,当心孩子。”
申令嬅勉强点头,对她道,“你别怪我到今天才来看你。才出事那几天,父皇在气头上,看管的人严。我一味地闹着要进来,反而让人注意你。”
履霜点点头,“我明白的,只是如今?”
申令嬅指着外头道,“你不知道,自那晚你被禁了足,皇后在父皇面前,可是好大一番诋毁你。巴巴地夺了你处置东宫事务的权利,给了她两个甥女。还好那宋月楼是个不爱出头的,没要。她妹妹可就得了意了,这阵子在东宫里吆五喝六的。”
履霜想起近来的饭菜,十有*都是馊的,心下恍然。但也没提,只劝道,“姐姐怀着孕呢,别为她这样的人生气。”
申令嬅叹息道,“采蘋也拿这话劝我。我心里是明白的,可你不知道那宋月枝多会做态!竟仿了正室的例子,要我们几个每天去给她请安。”
履霜吃惊,“她这样跋扈?姐姐别理她。”
申令嬅无奈,“她那个人,可不是你不理她就完了的。为着我不去,竟追到了我殿里,说我、罚我。”
履霜骇然,“姐姐怀着孕呢,怎么罚?”
申令嬅一指采蘋,“说是主子有孕,暂不宜罚,由身边的奴婢代为受过。”
采蘋眼眶红红地张开了手掌。掌心通红,上面凌乱交错着抽打的鞭痕。履霜不忍看,问,“涂了药么?”
采蘋忍着泪点头,“涂了,已好了许多了。”
申令嬅叹,“她还算好的呢。梁玫不是中了毒么,虽治好了,但到底底子伤了,起不来床。宋月枝竟也拿住了立下马威,把她身边的雁书,整治的半死。”
履霜几乎说不出话了,“那她这么着,她姐姐也不管管么?我看她是个明白人啊。”
申令嬅道,“她倒是有心,劝过几次。可父皇的病一日比一日重,竟是离不得皇长孙了,她只好每天都带着孩子去福宁宫。这样的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去照管妹子呢?”
履霜心头咯噔了一下,没多说。转而问,“梁玫醒来,听说了我的事,现下一定极怨我吧?”
申令嬅摇头,凑近她低声道,“你不知道,她好了后,第一件事就是遣了宫女来,悄悄找我。”
履霜惊讶,“找你?”
申令嬅点头,“她要我想个办法见你一面,同你说她信你。”
履霜笑,“那么姐姐呢?”
申令嬅想也不想地说,“我当然也信你,你从不是这样的人。再说那天的事本就古怪。”
履霜点点头,问,“姐姐可还记得,那天没中毒的有谁?”
申令嬅道,“我、你、父皇、皇后、太子、两宋、鄂邑长公主、东平王妃、你爹、你二哥、楚美人、嘉孚翁主什么的。”
“那些宗室、亲贵都是外人,不算。”履霜道,“剩下的人里,父皇亲口同我说过,那菇他和太子都吃不得的,吃了身上会生疹子。而我没吃,是因在上头给父皇布菜。姐姐没吃,是因为东宫里大家都知道,姐姐一向讨厌菇。剩下。。。”
申令嬅悚然一惊,“是她们!”她“噌”的站了起来,满面怒火,“我有过这样的猜想,却不料她们竟真的大胆至此。不行,我要告诉太子和父皇去!”
履霜拉住她,安然道,”姐姐别动怒,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申令嬅勉强抑制住了自己,坐了下来,“她们好大胆!怪道梁玫向父皇要他那盘菜时,宋月枝突然站了起来,巴巴地摔了碟子呢!她也怕梁玫吃多了,出了问题引的人细查啊。”又后怕道,“幸亏那菇我没吃,不然现下孩子早保不住了!”她越想越惊恐,捂着肚子说,“我素日里瞧着宋月枝愚蠢,不想竟也有这份缜密心思。竟是要借着这菇同时除掉我同梁玫,再栽赃到你身上了!”
履霜安慰她,“姐姐别急,终究她百密一疏,叫咱们看出了端倪。”
申令嬅再听不进这些安慰了,颠来倒去只是说,“我这就去同太子说。”
履霜无奈道,“光是告状,顶什么用?万一叫宋月枝知道,没的叫她倒打一耙。”
申令嬅急的失了方向,团团的转,“那你说呢?”
履霜口齿清晰地说,“烦请姐姐去查吧,把证据罗列出来,然后叫上梁良娣一起,禀告给父皇。——宋月枝不是聪明人,总有痕迹留下的。”
申令嬅答应着,放下了手里的包裹,急匆匆地告辞出去了。
她的背影逐渐消失,竹茹有些犹豫地说,“殿下上次同奴婢说圣心。。。殿下如今这样做,会不会触怒陛下?”
履霜反问,“触怒?父皇也许等我都等的急了呢。”她笑了一声,“我的戏演完了。接下来的,就看梁玫了。”
竹茹一惊,“这话怎么说的?”
履霜淡淡地笑,“许多事,做到极致,反而容易引人怀疑啊。梁玫有决断力,也能忍耐,只是她忘记了这个道理。”
竹茹听的惊惧,“那殿下。。。还要再同她家结亲么?”
“为什么不呢。。。”履霜怅然地看着窗外的蓝天,“我入东宫才不到三月,各方已耐不住了,涌出这许多危机。万一将来我顶不住了,怎么办?再像那天的夜宴一样,看着。。。看着我爹一把年纪地跪地辩解,看着窦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