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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嬅见她说话客气,再也耐不住,冷笑道,“皇后殿下这可真是多操心了。梁美人自有胞姐在宫中,有什么短缺的、或是受了委屈的,自然是先找她姐姐了。”她扫视着梁氏姐妹,故意笑吟吟说,“反正她们俩连夫君都能共享,其他的零碎杂物,自然也能互通有无了。”
她说的刻薄,梁玫听的大怒,站了起来,失态地指着她,“你。。。”
但见令嬅面上满是鄙夷神色,不服输地迫视着她,宋月楼在旁也默不作声,下垂的脸上却透露出漠视痕迹。梁玫陡然觉得委屈与疲惫袭上心头。她转过了身体,对履霜道,“妾有些不舒服。。。”
履霜见她紧紧攥着手,眼圈也微微地发了红,心头略有怜悯卿本倾城。她无意于为难对方,点点头说,“你先回去吧,雁书,好好照顾你主子。”
雁书看看梁玫,又看看梁敏,悄悄叹了口气,答应了一声是,扶着梁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宋月楼也起身,“妾宫中还有事,先告退了。”
履霜点点头,让麦穗带了人送她出去。
一时殿中只剩下后妃三人。见令嬅坐在座位上,端着茶盏冷冷地看着梁敏。而梁敏麻木的,仿佛什么都不会触动到她似的站在场中央,履霜心中惋惜之情更甚,开口,“为了赶吉时,美人一路风尘仆仆的进了宫,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几日的晨昏定省不用过来了。”
梁敏默然地点头,屈膝告退。
她的身影消失在殿中,申令嬅再也忍不住,把茶盏重重地敲在桌上,“梁家做事情也太恶心了吧?!女儿一个两个的往宫里头塞,莫非他家的姑娘都没人要么?!”
履霜想起那个明艳的女子,曾经在她面前毫不羞惭的大声说,“若臣女还有所迟疑,也不会一等这许多年。”而如今,却心甘情愿地听从了她伯母的吩咐,来到这束缚人心的深宫,多半也是因伤透了心吧。心中泛起同病相怜的伤感,对令嬅道,“算了,别说她了。你要是不喜欢她,今后避着,少接触也就是了。”
令嬅却压不上心头火,快言快语地又骂,“那是自然。我同她多处,没的恶心了我自己。我刚冷眼瞧着,梁玫的脸色也很不好呢。想想也是,再是姐妹,也容不下这样的事呢。那梁敏进来的方式又不光明,几乎是逼陛下纳她了,我看陛下心里也舒服不到哪里去。总之这梁敏将来在宫里的日子,哼,可不好过。”
履霜不愿再听下去,另起了话头问她刘吉最近如何。
申令嬅听她问这个,声音立刻小了下来,面上的神色也有些讪讪的。履霜知道,她是为先前的错怪而愧悔。
想起那天太后逼杀她,令嬅的几番回护,甚至不惜与宋家兄妹起冲突,履霜终于还是心软。何况扪心自问,若是她的孩子出了意外,她也未必能全然冷静,深信身边之人。这样一想,更不忍责怪令嬅了,对着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令嬅察觉到,面上渐渐浮现出了喜色,开始同从前一样,开朗而直率地与履霜说些私话。两人一直说到快午时,令嬅不得不回去照看刘吉,才不舍地告别。
看着令嬅脚步轻快地离开长秋宫,履霜脸上的笑慢慢地收住了,像是带了许久的面具终于被卸了下来。
——再同从前一样,也到底不是以前了。
令嬅是不会明白的。
自从与窦宪分别,自从知道成息侯是亲生父亲,自从孩子死去,履霜整个的人生都坍塌了。唯一还保留着的,只有与令嬅的友情。
在进入东宫后,她把一切都抛弃,也被所有舍弃。但却一直悄悄地依恋着令嬅。
赵夫人说的没有错,“她待吉儿,就像另一个母亲”。
——她一度是这样想的。她愿意赤诚地对待令嬅,把破碎的人生寄寓在她身上,看着她幸福,和她一起看护着吉儿长大。
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令嬅没有相信她。
那一刻的痛心,到今天履霜还记得。但如今回忆起来,也不过就是这颠沛流离的人生中,又一次失去罢了。
这是必然的,也是她的宿命。
她流着肮脏的血,这一生再怎么走到荣耀的巅峰,也仍旧是一败涂地一世荣华。
见履霜怔怔地看着殿门,竹茹不敢打扰,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殿下,殿下。”
履霜醒了过来,勉强笑了笑,问,“怎么?”
“长亭翁主刚刚来了。见殿下在同申贵人说话,不敢打扰,悄悄地跟着奴婢从侧门进来了,现如今她在内殿里等着。”
履霜收拾了一下心境,点点头,往内殿走。
一位鹅蛋脸、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少女正在里头和小宫女们谈笑。笑容开朗,正是长亭翁主刘嘉孚。
这位翁主是先帝的三哥,已故济南王的女儿。因双亲早亡,自幼被圣上接进宫收养。她是个脾性爽朗的少女,宫里宫外论起人缘,以她第一。即便是涅阳大长公主那几位阴氏的后人,也对她喜爱有加。
此刻她见履霜进来,笑吟吟地以一句玩笑话作为了结尾,赶了宫女们都出去。接着拜倒,“嫂嫂。”
履霜虚扶了一把,“都叫嫂嫂了,还行宫礼做什么?”一边坐下去,指着对面的位置,“坐。”
长亭翁主一边笑说,“叫嫂嫂是亲近嘛,宫礼却也不可废。”一边坐了下去,捶着自己的腿道,“才从代郡回来,真是累死我了。”
因她是郭废后的孙女、窦宪的表妹,履霜天然的与她有着亲近,所以闻言笑道,“去那儿可是你自己提的,巴巴地求了陛下,现在却反了悔了。代郡有意思吗?”
长亭翁主笑答,“当然有意思!嫂嫂知道吗,那里的茶酒,真是可称双绝!”
履霜颇感兴趣地问,“怎么个好法?”
长亭翁主侃侃道,“那儿颇时兴酿造古酒,尤以昆仑觞最佳,传闻是驾小艇于黄河中流,以瓠匏接河源水酿造的。一日不过七、八升,经一宿,色如绛花。我排了许久的队才喝了一次,那芳香之味,真是世间所绝!”
履霜听的啼笑皆非。长亭翁主自幼成长在深宫里,是极少出门的。抚养她的楚美人,又是谨慎寡言的性子。也不知她是跟谁学来的,竟生成了个异常豪迈的性子,动辄微服出宫寻酒作乐,难为先帝和今上竟也包容着,甚至允许她堂堂翁主,每年跟着皇家的商队外出。飞鹰走马,不亦乐乎。
真是羡慕啊,这样无拘无束的人生。。。
如果当年没有进宫,那她是不是也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
。。。。。。
“嫂嫂!”长亭翁主忽然重重地叫了声。履霜一惊,脱口道,“怎么?”
长亭翁主气鼓鼓地抱怨,“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呀?”
履霜尴尬地解释,“在听啊,你不是在说昆仑觞吗?”
长亭翁主拿手一指身边的宫女,“我早讲完啦!刚刚说到,我从代郡带了五罐昆仑觞回来,送给你一罐。”
履霜舒了口气,笑,“我不饮酒的,你留着自己喝吧。”
长亭翁主摇头,“嫂嫂收下吧,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想好了我一罐,你一罐,皇兄一罐,太后一罐,母妃一罐的。”
履霜还要推辞,忽见她唇角笑意略收,一双眼睛里也透出与平常不符的冷静的光。心头一动,改口说,“那好吧,只当可怜你巴巴带过来的这份心。只是我一向不爱饮酒的,将来拿它做了东道,与人共饮,你可别吃心。”
第100章 省亲
“把左边那个灯笼挂高一些。。。中间那块匾额上的字提的不好,等会拿下来,送去重写。。。手脚都麻利点。。。”
窦宪正背着手审视全府,一边细细叮嘱匠人们,眼角忽瞥见他父亲站在不远处,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叮嘱了身边的工匠头子一句,“好好看着他们。”便带着窦顺快步朝他父亲走去,“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悄没声的就站在那儿了?也不喊我。”
成息侯勉强笑了一下,“看你在忙,没忍心惊动。”
窦宪听他说“忙”,有些刺心。语气淡了下来,“也没忙什么,不过就是照管下布置上的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脸色不佳,问,“爹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的脸色很差吗?”
窦宪皱着眉点了点头,“爹近来总出门。身子虚弱,就不要老这样费力气啊。想活动筋骨的话,府内花园里多走走也就是了。”
成息侯茫然地点头,忽然道,“宪儿,爹。。。爹想问你一件事。”
“哦,爹你只管说。”
成息侯踌躇良久,道,“你说。。。。。。一般孩子,长的会像谁多一点?”
窦宪愣住,再也想不到父亲要问的竟然是这个,满脸雾水地说,“当然是像他爹娘了啊。”
成息侯紧跟着又问,“那除了爹娘呢?”
“呃。。。还会像祖父祖母,外祖外婆吧。”
成息侯听了,眼皮剧烈的一跳,拉住他又问,“那有没有可能,他长的像父母亲的养父母呢?”
“啊?”窦宪不由自主地大皱其眉,“爹你在说什么啊?”恰逢工匠头子来找,他下意识地打算抽身离开。但成息侯拉着他的手竟然下了死力气,“回答我!”
窦宪只得安抚他,“好了好了,我说。这长的像父母亲的养父母啊,不怎么可能吧,又没什么血缘关系的。”
窦顺在旁也帮腔,“侯爷只想宫里的梁贵人和梁美人嘛。她们都是从小由涅阳大长公主抚养大的,侯爷何曾见她们长的像光烈阴皇后?”
几句话说的成息侯的脸色苍白了下去,他放开了对窦宪的桎梏,失魂落魄道,“是啊,是啊。。。孩子总是长的像自己的外祖的。。。那也就说,他是他的亲外祖了。。。那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窦宪和窦顺听他念经似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面面相觑。最终由窦顺跑去叫了窦阳明过来,说是成息侯不舒服,扶了他下去。
一时成息侯离开了,窦顺忍不住道,“侯爷这是怎么的?奇奇怪怪的时空之恋;爱在千年前。”
窦宪也觉得古怪,“爹这阵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往外赶。我问他去做什么,也不说。”
窦顺咋舌,“不会是碰到什么了吧?”
窦宪没好气地说,“别瞎讲。”又嘱咐,“不过待会儿你还是去找跟着我爹的人问问,他这阵子都去哪儿了?回来报给我。”
窦顺答应了一声是,“这就去了。”
然而没等他转身,工匠头子便急匆匆地报告说,“世子,那边新修的亭子塌了一半!”
窦宪听的怒气大现,“怎么会这样?”
工匠头子惴惴道,“不是小人推卸,原本在水边建亭子就难,何况窦府里的地势又天然的低,给的时间也少。这才。。。请世。。。”
窦宪冷冷地打断了,“我不要听这些解释,你只需要告诉我,事情怎么解决?在皇后回来之前,亭子能不能造好?”
工匠头子忐忑的不敢说。最终还是他身后的一个小跟班出了面,抖抖索索道,“不知世子可曾听过李家班?”
窦宪皱眉摇头,“那是什么人?”
“是京里有名的一家土木工匠,最擅长在短期内造房屋亭舍。并且经验丰富,曾承办过京中不少富户家的亭台楼阁。想来对那水边亭,应该也是手到擒来。。。。。。”
窦宪听的冷笑起来,“也就是说,我请了你们来,那亭子你们是建不出的了?现在要我再去请新的工匠过来?”
那群人不意他说话这样直白,涨红了脸,讷讷不敢回。
窦宪懒得理他们,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跟着窦顺去领了这些天的工钱吧。”又嘱咐窦顺,“待会儿你带着人,去找找那李家班。如果好的话,不用回我了,直接让他们开工吧。记住,务必快,要在四姑娘回来前,就把那亭子造好。”
窦顺答应了下来。又问,“那侯爷那儿呢?”
窦宪想了一想,说,“爹那儿,我待会儿自己去问问明叔好了,大约也没什么事的,省的你多跑一趟了。”
窦顺说知道了,领着工匠们下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半月后,六月十五,皇后回娘家省亲的日子。
那天一大早,窦宪就起来了,挨个检查了府里各楼各房的摆设,又命把府里新整修的凉亭花圃都打扫一遍。阖府的奴仆都手忙脚乱地听着指挥。
到了巳时一刻,有一队黄门骑着马过来了,报说,“还早呢,至少还要一个时辰,陛下和皇后才会过来。”
窦宪听的一怔,下意识地问,“陛下也来么?”
那黄门笑道,“那是自然。如果只是皇后单单回来,多不好看。再则夫妇一体,也没有陛下不来的道理。”
窦宪原本期待的心情像是烛火一般,立刻熄灭了下来。他默不作声地点头,表示知道了。等到黄门一走,他看着自己花费了好几日布置的窦府,忽然觉得异常可笑。
这算什么?
他费尽心思地迎接她,和她的丈夫?
心头陡然泛起怨恨和厌恶,等走到自己房内后,忽然再也忍耐不住,拂袖把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摔了个粉碎血落。
木香听到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