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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在旁的崇行却道,“请陛下恕奴才多嘴。奴才有一理不明:如果群雉是来相拜陛下您的,为什么它们不飞进皇宫而是停在窦府里?”
刘炟听的呼吸一停,原本和蔼的面容也笼罩上了狐疑的神色。他看着窦宪,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
履霜见他的目光丧失了一贯的温和,心中焦急而害怕。偏偏情急之下,再想不到什么解释的话,不由地内心惶然。
忽然闻听一把温和的女声,“请陛下听奴婢一言。雉鸟再美,终究只是凡种。而皇宫大内,一向是充盈龙凤之气的。所以陛下居于内廷,群雉不敢惊扰。而一旦出得深宫,群鸟叩拜。”
是窦宪身边的大丫鬟木香。
履霜一听之下,不由地大大松了口气,跟着附和,“此女所言极是。”
而刘炟的脸上,也微微有松动痕迹。
但崇行仍然轻描淡写地反驳,“可是陛下前些天驾临鲍府时,就未有此等异象啊。难道只是国舅府里福缘深厚,才会这样么?”
。。。。。。
最终刘炟面色淡淡地留下一句“朝里还有事,朕先行回宫去了”,便带着崇行离开了窦府。
竹茹、窦阳明、云婶等人一开始没看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到如今也摸到了门道。又见圣上心中不悦,唯恐大祸降临成息侯府。一个个胆战心惊的,催着履霜,“皇后快跟着陛下回宫去吧。有什么话,趁早解释清楚。”
但履霜已觉一阵疲惫泛上心头——刘炟看似温和,但为人多疑敏感,实在不是易处之人。她摇摇头说,“这事情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若是我们一味地揪着,反而叫陛下疑心,还不如先这样放过了,看看后续,再走下步。”
窦宪在旁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候忽然开口了,“那么。。。我让阿顺送你去看看爹吧。你好不容易出来一。。。”
但她忽然打断了他,没有任何征兆地说,“我陪着你去吃饭吧。”
他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她看着他,很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陪着你再吃点吧。”说完,没有再给他反应的时间,便对木香道,“去叮嘱厨房一声,煮些稠稠的粥来。再煮一盅桂圆红枣山药汤来。”说完,像是在躲避他似的,连目光也不曾交流,匆匆便往饭厅走了。
而他屏住了呼吸,突然之间的失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快步地跟上她脚步,也往饭厅而去。
窦府的厨子手脚麻利,履霜和窦宪走去饭厅,坐下来不多久,他们就做好了汤和粥。
木香带着人把东西都呈上来、放下后,便告退出去了,又轻手轻脚地关了饭厅的门。
“吱呀”的尾声渐渐消散,一时之间,整个空间都异常静谧。履霜和窦宪终于明确地感受到了,此刻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直过了许久,都没有人先开口。
最终还是窦宪忍不住先问,“你为什么没有跟着刘炟走?”
履霜没有看他,头微微地低着,说,“我想陪你吃完这顿饭。”
窦宪低哑地、自嘲地笑了声,“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呢?”
明明已经嫁给了另外一个人,为什么还要不时地流露出温柔,对着我这样一个被抛弃的人?
履霜有些失神,许久都回答不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只是。。。只是想再陪着你吃顿饭。窦宪,我希望你幸福。”
幸福?
窦宪的手微微一颤。他在心里说:我本来是可以得到幸福的啊。在未来的版图里,和你一起。
但这样的话如今又怎么能说?他掩饰性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瓷盅,拖到自己面前。
瓷器撞击的声音不大,但此时此刻却入耳惊心。履霜有些心酸地说,“慢一点啊。”从他发着抖的手里拿过了碗,站了起来,替他盛粥。
他默不作声地从她手里接过了温热的瓷碗,举着勺子去挖碗里粘稠的粥,送进嘴里。
煮的稀烂的米落入胃中,心口仿佛都被熨帖了,升腾起妥帖而完满的感觉。何况她也在这里,沉默地陪伴着他。
这个瞬间,他忍不住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在她房间里歇午觉,一直到天黑才醒来。那时候她亲自下了厨,做东西给他吃。
而现在,一切都是不可得了吧。此生大约他都不会再有尝一尝她手艺的机会公主范儿,男神别挡道。
他失神而缓慢地一口口喝着粥。而她也没有催促,只是沉默而悲哀地着看着他。
——如果时光定格在这里就好了。如果不需要回宫就好了。如果窦宪不是哥哥就好了。
履霜看着他安静喝粥的侧影,忍不住这样想。
可怜的窦宪,可怜的她。
窦宪的一碗粥快要见底的时候,饭厅的门上传来几声轻叩。他一惊,下意识地绷紧了背部肌肉,却又抿紧了嘴唇,没有应答。
但外面的竹茹见里面一直没发出声音,谨慎地开了口,“时已至申时,请皇后殿下凤驾回銮。”
窦宪听的心中一抽,转过脸,将手里的瓷碗随意地搁在了桌子上。
小半碗没吃完的粥立刻翻在了桌上。那滚烫的水与米,就像泼在履霜的心头一样。她攥紧了桌沿,才能开口,“好,本宫知道了。”撑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我走了。你要,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窦宪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背靠向椅子,自嘲地笑了一下,“还说要陪我用完这顿饭。。。可我还没有吃完,你却要先走了。”
明明他说的只是最普通的一句话,语气也不见得多煽情。但履霜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甚至她没有强忍的机会。
窦宪察觉到,心头猛惊,随即想也不想地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温暖,有阳光的气息,和当年一样。履霜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但心中软弱异常,只想能够在他怀里停泊一会儿,一会会儿就好,屏着呼吸伏在他肩头,闭着眼睛流泪,“最后一次。。。窦宪,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窦宪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搂她更紧。
门外,竹茹又催促了一声,“皇后殿下!”
履霜只得狠下心,从他怀抱里挣脱,快步走向门口。但在快要出门的那一刹那,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顾。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自嘲地说,“多谢。。。到如今,你还愿意为我流这些泪。”
见履霜眼睛红红地开门出来,竹茹心里一惊。随即快速地开口,“侯爷果然身体不好么?”她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殿下也不要太伤怀了,终究世子他也是会留心的。”
履霜默然地点点头,渐渐收拾好了心境,“等回了宫,哪天抽空,你替我宣黄文泰过来。再叮嘱一遍伺候侯爷的人,侯爷但有不舒服,立刻去宫里报我。”
竹茹答应着,引着她往外走。
等回了宫,果不其然宫里已经传开了闲话,讨论着今天窦府里的雉鸟集于亭事。
竹茹听了,不由地心惊,对履霜说,“不过是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怎么就闹的人尽皆知了?奴婢恐怕有人别有用心,要在这事上大做文章了。殿下要不要现在去福宁宫一趟,同陛下分辨个清楚?”
履霜冷静地摇头,“现在对方只是起了个头呢,这时候我就忙不迭地上前去解释,等到她再出新招,还有何话说呢?不急,先等等。”
竹茹勉强点头,“也是,先观望一下吧。”
履霜猜的不错,不过两三日间,流言就变本加厉了。不止是内廷,就连京师中也都在传,说窦府里出现祥瑞之景已非第一次。二十一年前国舅窦宪刚出生,便有青色的云气在产房上空凝结,宛如一个巨大的车盖,终日不散。
第103章 口供
“还不说么。”
没有风的暗室里,窦宪负着手,冷冰冰地看着刑架上的人,开口。
那个人被绑缚着,已经被拷打的皮肉开绽,看不清本来面目。嘴却很硬,一直硬挨着,到现在也什么都不肯吐露。
“看不出,区区的一个工匠,倒也是块硬骨头。”窦宪轻蔑地笑,转头对身旁的窦顺道,“去带人进来。”
窦顺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着,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畏畏缩缩地抱了个在哇哇哭喊的五六岁女娃进来。
绑缚在刑架上的那个人,原本无声无息地在挺着折磨,但见到这个小女孩,终于忍不住了,叫道,“窦伯度,你拷打我就算了,不要折腾孩子!”
窦宪冷淡地看着他,“我偏偏就要折腾她。”说完,从窦顺手里接过了那孩子,提着她的后脖衣领,到她父亲面前,“李霖,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指示你在我家的亭子上做手脚的?说。”
李霖看着哇哇大哭的女儿,心神大乱。但眼见窦宪年轻,又一向无恶名,心里存了一份侥幸,想着他大约只是威胁自己罢了,仍旧闭紧了嘴不说话。
窦宪见他如此,也没有再问。只把那女娃放下,一手牢牢捏住了她手掌,迫她展开,一手从腰间抽出了剑,迎面便斩下。
“不!”
伴随着李霖声嘶力竭的痛呼,女娃的手掌掉在了地上,随即有一大蓬血喷溅了出来。女娃愣了一下,哭声尖利而痛楚地爆发了出来。她父亲也不可置信地喝骂,“窦宪!窦宪!你这个挨千刀的东西!你竟敢伤我的云儿!”
窦宪漠然地放开了那女娃,把她扔到地上。一边示意窦顺把她带出去,一边挥袖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我为什么不敢。”他说完,抬起头看着李霖,“不要以为我只是吓唬你。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的你?——再不说,就不止是你的女儿受伤了。你的小儿子、老父老母亲,也在这隔壁呢。”
李霖听的脸上血色褪尽,在刑架上剧烈地挣扎着,“你敢!你敢!你敢!”
窦宪伸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下巴,“闭嘴。我只想听你的口供,别说没用的话。”说完,沉声喊,“窦顺。”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半身的血迹磨磨蹭蹭地从外面过来。
窦宪不由地转头斥道,“去哪儿了?这么久才过来?”
窦顺嗫嚅,“给那小姑娘包扎去了。。。她流了好多血。。。”
“你倒是很好心。”窦宪冷冷地讥讽,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再去把这贼子的儿子提进来。”
窦顺嘴唇嗫嚅,不忍道,“世子。。。咱们已经。。。”
但窦宪并不欲听,催促他,“还不快去?!”
窦顺只得答应下来,出去又抱了个孩子进来。
那是个还在襁褓里的男婴。皮肤嫩的像牛乳一样,眼睛大大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所畏惧地笑嘻嘻地看着窦宪。
他的心神顿时有一瞬间的飘移。但想到大半年前宋家逼杀履霜,那样令人胆寒的场景。而如今又不知道是不是他家,想出了雉鸟相拜这一出。
一想到那天履霜匆匆地就回宫去了,连一顿饭都没有陪着他吃完,现在在宫中,又不知道正遭受着刘炟怎样的冷遇,他心中就忍不住浮起冰冷的杀意。把孩子的两只手捉起来,宛如拎着一只畜生般的拎着他,到他父亲面前,继续逼问,“说不说。”随即把剑凑近了孩子鲜嫩的脸颊。
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已经大大地刺激了李霖,此刻他再也不敢冒险。内心天人交战许久,终于,他失声说,“我说!我说!是梁赦公子!”
窦宪一愣,再想不到会是他。随即想到梁敏,半信半疑地重复了一遍,“梁赦?”
李霖忙不迭地点头,“三个月前,梁公子的手下找到小人,许以重金,让小人把手下信得过的小徒弟安□□王家班做学徒——也就是窦府里经常用的那一家。之后又命小人的徒弟不管给窦府建造什么,都务必做些手脚,不许让工程按期完成,以让小人顺利承包。再。。。再命小人在建造亭子的泥石浆中,掺入,掺入梁公子事先给的一些东西。就这些了。。。”
窦宪听的恍然。所谓的雉鸟集于窦府,原来就是那些鸟闻到了它们喜欢的香料的气味,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处理,以致刘炟驾临的那一天,群鸟纷纷飞临古华亭。
他冷哼了一声,随意地把手里的男婴扔给窦顺,“带下去吧。”
李霖挣扎着问,“慢着!你要把他带到哪儿去?”
窦宪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样,你待会儿跟着我去一个地方,把你方才说的话都再讲一遍。你老老实实的话,我便把你的儿女都囫囵的送出窦府去。要是你再敢耍什么花头。。。。。。李霖,等着我再砍下你其他家人的手吧!”
李霖心慌意乱,顾不得多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窦顺跟着窦宪出了暗室的门后,神色复杂地说,“奴才没料到,世子会真的对那女娃娃下手。”
窦宪嗤笑,“不然呢?你以为我千辛万苦地抓了她来,仅仅是为了吓唬李霖?”见窦顺脸上颇有不忍之色,他牢牢地迫视着对方,道,“你要明白,审讯的时候最忌生怜悯之心。只要能让犯人开口,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窦顺忍不住辩,“可那孩子是无辜的啊,世子如果想审李霖,大可在他身上多施刑法。”
窦宪听的冷笑,“可咱们审他也有好几日了,你可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