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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对着亲族能拉弓射箭的辣货——还不止一次。
倒是李花儿,这一拍兵器震慑了人之后,却又很温婉地笑了起来。
她款款地坐在身旁的椅子上,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小弩,笑道:“这位客人,说事情就说事情,嘴里那点儿没用的零碎,就别说了吧。”
那大汉愣是将要说的话,吞在了嘴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笃定,别看当了这么多人的面,这李掌柜,真敢动手。
就和半点儿不怕人砸了自家招牌一样。
而这大汉来,是听了人的撺掇,来砸招牌讹钱的,却并不打算,把命扔进去。
李花儿却已经不看他们,而是先对站在齐伙计身后的一个小伙计道:
“升恩,你和金子去工坊看看,既然下了雨,别坏了木料,否则可就用不得了。”
说话的声音依旧和和气气的。
外间看热闹的人听见了,都嘿嘿一笑。
还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嚷了句:“是呀,李掌柜可是曾经把被泡了木料都扔了的人,又哪里会做坏你家的东西!”
李花儿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一个精瘦,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叉着手躲在檐下。
见李花儿看他,还哈腰弓背地讨好一笑。
……
喊话的这人本事街上的一个泼皮闲汉,名字加平三,天天蹭东家走西家,趁着年节送送财神,诳这些商户的银子,搞得人人都怒。
可是偏偏那是个混不吝,人又不敢惹他,只好花钱消灾。
不过,等到李花儿开铺子的时候,他来了三次,都铩羽而归。
第一次刚一进门,就被李花儿挽弓搭箭,试新做靶子的模样,给吓回去了。
第二次来的时候,正好遇见翁县令带着千金,也在铺子里看家具册子
结果,钱没讹到,平三却差点儿被翁县令带回县衙。
还是李花儿给求了情。
第三次来的时候,铺子里终于只有一个看着病怏怏的妇人在。
平三乐得了,正胡搅蛮缠呢,忽而就见一队军士顶盔掼甲地走了进来,正把他按住了,吓得他屁滚尿流的。
倒是李花儿,依旧是客客气气地,请他吃了块点心,喝了碗茶,把他送出去了。
事后他才知道,那个病怏怏的妇人,是前面关上唐偏将的内人。
那之后,平三连过木匠铺门口的胆量都没了。
而后有一次,平三被人打了一顿,躺在街上乱哼唧。
他平时没个正经营生,讨人嫌,人又怕被他讹上,就绕路走,不敢看他。
正好李花儿驾着牛车过来,见状,帮他处理了,还把他送去了仁心医馆诊治。
那时候平三又发现,仁心医馆新来的那位传说中是京城来的太医,竟然和李花儿关系甚好。
平三更害怕了。
偏他正不自在的时候,忽而听见李花儿笑道:“说起来,平三爷要送的那财神,我还真是一次都没请到。”
一句话吓得平三,跪在榻上,姑奶奶、祖奶奶地乱叫,求饶。
李花儿却避开身子不受他的礼,只道自己说笑,让他不用担心,就是今儿看病的钱,也一应不用他出。
说完,也就走了。
从那之后,平三洗心革面,在李花儿铺子对面的小茶社求了个工,活干得不算细致,但也算用心。
他对李花儿更是佩服万分,每次看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称呼她一声“李掌柜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李掌柜的大脾气
因为平三这桩事情,木头大街上的闲汉,竟然都没了。
要不就是1跑到了其他街上,要不就是找了个差事。
而别条街上的闲汉,每每看见李花儿的牛车过去,也都得赶紧避让三分。
一时间,市井里难得有了点儿承平景象。
木头大街上的商家,除了个极少数和李花儿处不来的,多数都觉得这是李花儿功劳,所以跟她处得也不错。
至于李花儿,依旧是和和气气地,逢人就带三分笑意,安静做着自己的生意。
……
如今,李花儿听见平三提自己说话,表情倒是没多少变化,只是看着被扔在一边的一张破榻。
榆木制成,工艺也着实粗糙。
她重新坐好,抬眼笑问那大汉:“这位客人说说吧,到底是买了什么?又是什么怎么就摔坏了?”
那大汉如今被她镇住了,舌头有些打结,便暗中踢了正坐在地上,偷看李花儿的老婆子一脚。
那老婆子被他这一踢,立刻明白过来,捶胸顿足地继续哭道:
“哎哟,这木匠铺子害人哟,坏了人还不承认了哟!啐!难怪是个绝后的人家哟,真不要脸哟!仗着店大就要欺负客人了哟,不活了!我老婆子不活了!这绝户的人家哟!”
李花儿彻底敛起了笑容,阴着脸色,用力一捶桌子。
在场的,都吓了一跳,而那老婆子,也吓得不哭了。
李花儿英眉上扬,俏目圆睁,对一旁的郎伙计吩咐道:
“去外面支个伞棚子,再把后面的软榻抬出来,送这位老妈妈到外面寻死。”她冷声说道,“免得死在咱们铺子里,可就真没法做生意了。”
店外看热闹的人吐了吐舌头,心中骇然。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李花儿脸上,全没了笑意。
不过也难怪。
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李家的事情,私下里还议论过张氏能不能再生养,李花儿将来该招个什么样的赘婿。
不过这话,当着一贯笑盈盈的李花儿,他们是不敢说的。
说真的,凭李掌柜的大名,就算李家无子,又有谁真敢说李家是绝后呢?
还有那李督卫夫妻,两个人恩爱,年纪不过三十七八,身体都不错,谁又能说不会再生?
就算真个合该命中无子,凭李大的能耐、李掌柜的名气和本事,李家要是松口要招赘婿,那排队上门的人,可是能组个擂台的。
现在一个外乡来的老婆子,就能堵着门的骂“绝户”,又怎能不生气?
而李花儿,心中早就明白了是谁在背后指使的。
毕竟从清河村到清远县,能整日里把“绝户”二字拿出来骂自家的,也只有李家族人了。
她冷笑一声。
厚着脸皮要塞人来做伙计、来要钱就罢了,还要让人来堵着门骂。
自己这族人,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知道这背后,是不是还打着其他的坏主意。
郎伙计为难地看看齐伙计,不敢真动手。
齐伙计也是拼命和李花儿使眼色。
这不是开店的态度。
李花儿以前遇见这类的事情,可从来不这样。
打开门做生意的,就算明知道这些人是不怀好意了,也不能将事情做绝。
否则再怎么占理,这态度传扬出去,也没人再敢上门了。
李花儿见郎伙计不动,又高声说了一句:“还不快去?”
郎伙计吓了一跳,只得真把个大大的伞棚子,支在了门外,就站在了一侧。
把人抬出去这事情,是万万不敢干的。
其他小伙计都缩头缩脑地躲在一旁。
而李花儿压根儿不看那老婆子,而是起身,提着弩箭走到了门边,对门外诸人拱手道:
“还请诸位邻居给我做个见证,是这老妈妈自己非要寻死。说是我家东西坏了,却不把话说清楚,一口一个绝户,竟然跑到我们家来哭自己。”
那大汉听见,回过头就骂:“你个——”
可是看着李花儿手中的弩箭,他又把那脏话吞了回去,道,“你骂谁?”
李花儿不甘示弱地转过头去,冷笑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家老太太这是说谁呢?”
一贯最好起哄的闲汉们,个个都不敢这时候起哄了。
那大汉见如此情景,心中焦急,也对外面人道:“好呀,合着你们县还合起来欺负外乡人!”
李花儿冷笑道:“这位客人,我屡次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事情,你们不好好说话,只顾着骂人,现在反来埋怨这些?也好,既然我这铺子里说不明白话,咱们就去县衙大堂,请县官老爷讲道理吧。”
说着,她复回屋中,抱了账册匣子,出来对齐伙计道:
“齐兄弟,备纸墨,上门板落锁,我们写状子去县衙。”
那大汉不想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真的进了衙门,可没他的好果子吃。
他突然后悔,不该听人挑拨了。
想着,大汉索性一堵狠,对跟着自己的人道:“好呀,这等奸商无良,不肯赔钱,我们就砸了他的铺子!”
外面的人听见了,就有几个得过李花儿帮忙的闲汉或邻居上台阶进了来,阻拦道:“看你们谁敢动手?”
更有人早就跑到了瓮城那儿,要寻人来帮忙。
就在这最是乱糟糟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光天化日之下,聚众围殴,成什么体统?”
李花儿听见这个声音,不由一愣。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她转过头去,目光越过诸人的头顶,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书生,负手站在人群之外。
弱冠之年,身量修长,五官分明,神情严肃,蓑衣之下,罩着的是件灰衫,踏官靴,头上带着青玉簪子压发,一手举着伞,另一只手负在身后。
后面,还跟着四个人。
而李花儿抱着账册匣子,站在店门口看着书生,却差点儿笑出来。
真是和以前那个内敛稳重里,还带着几分木讷的少年郎,完全不一样了呢。
如今的吴灵均吴大少爷,真算得上个君子模样了。
那大汉听见有人说话,就循声看了过去,见是一个文弱书生,就有了轻视之心,嘲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说话?”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又见吴大少爷
这大汉叫嚣了一声后,才感觉到不对劲儿。
门里门外的人,突然1就和都哑巴了一样,无人说话。
四下里,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了那雨水簌簌的声音。
说起来,自从吴大少爷高中探花郎之后,只在两年前衣锦还乡过一次,还颇为低调。
所以市井百姓多知道那传说中的吴探花,不少人却不太认识。
更何况少年人一天一个模样,就眼前的这个书生,若不开口说话,乍然相逢的话,李花儿也未必能认出来。
只是,虽然不识探花郎,大家却认识跟在吴灵均身后跟着的四人中的两个。
那长得丑陋、神情狠厉、个子矮小瘦弱的汉子,名叫崔六,是县衙新来了一年有余、有“崔阎王”之称的捕头。
其实崔捕头为人还是不错的,奈何长得着实和那画中钟馗一样,靠脸就能让人怕得不行。
而那个佝偻着腰,胡子都花白的老者,叫高通,是县里新来的县城。
如今看崔捕头和高县丞,都恭恭敬敬地跟在这书生的后面,众人也就知道,这书生非官即贵了。
除了他二人,还有一个年纪甚小的小厮,和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人。
那几个进门帮李花儿的人都吓了一跳,缩着脑袋,生怕被崔阎王看见。
李花儿却不疾不徐地,先对他们笑道:
“让几位客人受惊了,对不住,如今官差大人已经来了,客人就快些回家吧。”
那几个人听见李花儿这么说,心情松快,忙拱手告辞,擦着边出去了。
吴灵均则和没认出李花儿一样,举着伞,迈步进了铺子。
刚一进门,那小厮就忙把伞接过去合上,又把蓑衣帮着解下,放在门口,再跑到椅子前,用衣袖擦了擦,道:
“少爷,坐。”
吴大少爷走过去,抖了抖袍子坐下,又让那年老的高县丞也坐了。
动作一气呵成,架子端得十足。
齐伙计也认出了进来的人是谁,不免偷偷看了李花儿一眼。
大汉听小厮开口叫的是“少爷”,又不害怕了,指着他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事情?哦,我知道了……”
他看了看李花儿,又看看吴灵均,神情猥琐地道:“难不成,你们是……”
还没等他把恶心的话说出来,吴灵均先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众位父老,鄙人姓吴,从今天卯时三刻起,就是清远县的县令了。”
一语既出,连李花儿都愣了一下。
而大汉口中所有恶心的话,就在这一瞬间,被硬生生地噎在了喉咙里,“啊啊”了半天,最后呛成了咳嗽。
这时,外面也有人认了出来,道:“哟,这不是咱们县出的那个探花少爷吗?”
“还真是。”
“看着是像,他还没中探花的时候,咱们县有个什么诗会,我见过的。”
立时,那门外的清远县居民,和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那可是平水州飞出去的文曲星呀!
莫说本朝了,就算上前朝的那些士子老爷们,吴大少爷的探花郎,都是头一份的。
听说那是在京中的翰林院里,当个史什么的官。
却不想如今,人衣锦还乡,还成了县令大人。
更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地,大家看见了此人。
大汉听见人的议论,脸色都紫了。
清远县出过探花郎的事儿,他是知道的。
完蛋了,看来今日,真的撞在了枪口上。
……
众人如此纷乱,只有李花儿已经恢复了平静,上前两步,屈膝施礼道:“民女见过县令大人。”
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