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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生涯的完美落幕。
单慧琳听到这句话,饶是过了几十年风霜的老人,眼睛也一时间有点微湿。
“好,你们有心了。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时,门锁忽然传来钥匙插入的转动声,几个人向门口看去,一个烫过头发的中年女人进了门,看到客厅坐着的人后一怔。单慧琳起身,招呼着她介绍道:“这两个人,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柯荇的朋友啊。真是没想到,我和柯荇几年前说的事,他都一直记得。”
进门的是单慧琳的女儿,她听了介绍之后有点意外,又看了两个人一眼,总觉得特别年轻,不太靠谱。不过她终归是生意人,欢迎了两句后,就问道:“你们挺有心的,以前有什么作品啊?”
见她疑问,许盈沫把准备好的策划书拿出,给她看了一下。好在有着先前的积累,她们的策划书比较好看,有投资公司,有工作室,还罗列着《日出的琴声》《棱角》《香神领域》,有获奖成就、播放平台,这些作品都算是有点点小名气的,不至于像个推销自家门派的魔教教主。
单慧琳女儿惊讶地看了策划书和往期作品,想起楼下停着的车也不一般。从她做生意的眼光来看,策划做的挺专业,主题、时间安排、资金预算都有,她笑了一下:“这个《日出的琴声》原来就是你们做的呀,我当时看到了,还给我妈看过,她看得可高兴了。”
“诶,巧了呀。”单慧琳凑过来,听女儿这样说,她转头又看了一下两个人。《日出的琴声》是女儿帮她留心看到的,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没想到创作方竟然就是眼前的年轻人。她感慨不已,拍着许盈沫的胳膊:“很少见年轻人对这些感兴趣了,挺好的。”
本来是顶着一颗受风雨摧残的心来的,如今见老太太的家人态度很支持,许盈沫心里松了口气。“可以提供一份团员的名单给我们吗?我们会负责联系到这些人,组织大家演出和拍摄。”
闻言,单慧琳对女儿吩咐了两句,她女儿走到电视柜下,拖出一个盒子,从中拿出了乐谱。打开,里面夹了一张信纸。信纸很薄,甚至能透过纸背看到后面的墨渍。上面一共写了38个人的名字。
团长一人,指挥一人。
弦乐,二胡8人,高胡2人,中胡4人,大胡2人,革胡2人。
管乐,笛子4人,笙2人。
弹拨乐,琵琶5人,柳琴2人,中阮1人,扬琴1人,箜篌1人。
打击乐,排鼓、木鱼1人,中国大鼓、小钹、大钹1人。
她把名单递给许盈沫,名单拿在手里,那么薄的一张纸,却有一种灼热的沉重感。
单慧琳戴上了老花镜,指着上面每个人的名字,一个个地讲:“我们分开也有快三十年没见了,当时有些人,留的是厂里的电话,或者家里的住址,那时候都没电话啊。现在只能去找原单位或者家里,难度太大,太大了……”
她的口气里有点沮丧,许盈沫安慰道:“有名单就好,我们会尽力去找,也会在电视报纸上登寻人启事,我们团队做事情,风格就是这样的,要做一定要做好,决不留遗憾。”
她的手拍在单慧琳枯瘦的手背上,带着一种春风化雪的亲和力。
单慧琳的女儿回来收拾了一点东西,热情招呼道:“那正好,你们远道而来,一起吃个饭吧,去吃火锅怎么样?”
许盈沫正要答应,感到身边的人忽然没声息了。她转过头,看到谢斯哲一言难尽的表情,忽然想起来,他是不喜欢一群人围着一口锅,几双筷子伸进冒着泡的油里挑挑拣拣,一定很挑战他。
而单慧琳一家还挺热情,对于吃火锅表现出了美好的向往。此情此景不好煞风景,让婉拒也成了一种技术活。考验人的时刻到了!谢斯哲微微一笑,站起身客气道:“这样太给你们添麻烦了,再者,是我们来打扰了你们,既然提出合作,这顿饭应该我们请,来表示诚意。老人家吃不惯西餐的话,自助怎么样?”
他实在是不想扑面一身火锅的味道,和许盈沫走在一起呀……_(:зゝ∠)_
谁知单家女儿豪迈地一挥手:“没必要没必要!”
谢斯哲心里几乎流下眼泪来:“我们应该做的。”
许盈沫夹在中间,此时终于明白了赵婷和容妩争执不下的心情,她很想提议两个人干脆剪子包袱锤算了……
*****
从单慧琳那里拿回了联系方式,两人回到了帝都,整个团队开会,群策群力玩“找找看”。面对着名单,剧组现在面临着开拍生涯的第一个难题——
#主角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这不是片酬能够解决的问题。寻找那些人的过程,才是这部电影最大的难关。
“但也是亮点。”赵婷敏锐地截断了别人的发言,“再好的题材,抓不到点也是白搭。就像我们《日出琴声》参赛那会儿,有个纪录片叫《医院里的黎明》,不就是败在了点没抓好吗?”
“即便有的人,实在没找到,也是可以反映进电影里的。”赵婷指着名单上的人,内心凄怆:“比如这个孙盍铭,去了某地车辆厂,那个车辆厂我上网一查,现在都没了。还有人在化肥厂变电站,可化肥厂都已经推平,要顺着这条线查他们,还不如去社保局查同名同姓的。”
何润萱的父母是机关人员,她对这方面要清晰一点:“去社保局公安局查人,反而是最快的方式。可是我们算什么,人家又凭什么帮我们查?”
“可以的,合理利用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源。”许盈沫心中一动,掰着指头开始数:“我们想想,这个电影做好了,获益的有哪些机构?找他们来牵线。”
“比如光华大学。可以让学校开介绍信,给当地发传真,申请查询某某人现居地的函。”作为国内TOP2的头等学府,光华大学这个招牌,到哪里都是光环,介绍信是非常有效力的。“此外,我们还可以砸钱啊,在电视和报纸上,投放寻人启事。广而发动,至少可以找得到三两个。”
于是就这么定了,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既然要做,就不能嫌麻烦。
…………
这次,听说许盈沫她们又想拍电影了,党委副书记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在办公室里,赶紧把空调温度开成16℃,给自己降降温。
迎头吹着小凉风,他心里感慨,现在的年轻人,比他们赶英超美那时候的步调都快,真希望她们不要扯着蛋啊。
虽说惊讶,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地一路开了绿灯。许盈沫她们,如今是学院里实践成绩最好的一届,电影学院成立的年份不久,遇到这么上进的,自然愿意倾斜资源给她们。还有一两年毕业,以后她们功成名就了,也是学院的知名校友。
他签好了字,看着面前春风和煦的女孩儿:“你们想法好归好,不过这个电影,打算怎么拍?这个可不好做哦。”
“我们也是量力而行,做的是半纪录片形式的电影,以乐团的演奏为主场和主线,穿插每个人经历的辅线,相当于用一场电影的时间回顾他们和乐团的一生。”这段话,许盈沫已经说得非常溜,她每天要对着不同的人,做这么一番解释:“至于真正的大制作大电影……那个还是等以后,我们跟着前辈学习提高吧。”
副书记一听,心里大概就估算出了成本,确实不高,有的地方用不着胶片。这种格式的电影,其实很不商业。不过她们都说了,就当做公益电影,再看剧本,也确实没往商业剧本的写法上走。
…………
拿到学院介绍信和红头函件,大家就开始准备了。
剧本很简单,因为乐团老人们听这个项目、答应参演的过程,都是作为纪录片电影的一部分。所以,从剧组开始去寻找老人起,这部电影,就算正式开拍了。
“唉,我们这个,算不算是一边等光腚肿菊发证,一边先拍着呀。”分组前,水兵还开了个玩笑。
按着两人一组,许盈沫和谢斯哲,何润萱和水兵,赵婷和柯荇,容妩和宁真,至于还有两个来帮忙的……焦子玉和朴水正被分到了一组,每个组又带了一个摄像。
“哟西,开机了,开拍了!我们的处女作电影!”分好了组后,许盈沫豪情万丈地挥手:“从现在起,我们每个人,都算是独立的演员了。记得不要蓬头垢面,每天早晨要洗头!拍《香神领域》一星期不洗头的形象,我不想在我们的处女作电影里看到>_<……”
其他人冲她比了一个手势,内心充满了第一次拍电影的雀跃。
……
根据现有的名单,按图索骥,许盈沫和谢斯哲两人,先来到了另一座城市的一家医院里。
先前,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位叫曾华庭的老人,却发现他已经住院大半年了。谢斯哲找人查了查,曾华庭是肺癌,为此,许盈沫还犹豫了很久,怕这样找过去,会打扰了老人的清净。
想到这毕竟是乐团共同的愿望,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先来拜访看望一下,是否上台,要尊重老人的意愿。
医院里人来人往,闻着消毒水的味道,谢斯哲忽然联想到了许盈沫的病情,虽然后来医院会定期把病检报告发给他,也看得到许盈沫的身体一直在缓慢复苏,但此刻站在这里,他还是心头逐渐沉重。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愿意把自己一半生命分给她,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地看她过半辈子,也好过每天都提心吊胆,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还要起来翻一翻病例。
然而他这个太监难过,许盈沫这个皇帝却没有他那么伤感。两个人上了电梯,摄像临时关了机子,谢斯哲便过来牵住了她的手,这样能够让他安心。
电梯里人很多,看到这对漂亮的男女,以及身后跟着的摄像,以为他们是来做节目的,一时纷纷投诸了各种目光。还有人在小声议论着:“这年头的相亲节目真是拼,都相到医院里来了。”
谢斯哲:“……”我就只是牵个手……
电梯打开,他们到了肿瘤专区,提前已经联系过医院和对方的家人,家人没说欢迎,也没说不欢迎,态度模棱两可,一个护士先给他们带路,来到了曾华庭所在的病房。
这是一个多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泡面和饭菜的味道,有人靠在床头输液。两人走进去,一眼看到了窗边床头,正在做检查的老人。
他脸色消瘦灰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刚做完放疗,正晕眩着,模模糊糊看见走过来的年轻男女,也没力气看。他的女儿和许盈沫交谈了几句,俯下身:“爸,你以前那个C城民族管弦乐团,有人找过来了。”
——C城民族管弦乐团。
好像黑暗中,被注入了一缕光芒,是如此耀眼。曾华庭原本半陷入睡眠中,这道光,让他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努力撑着,掀开眼皮,望了一眼许盈沫她们……是年轻人啊。不是他们。
他有点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有什么话说。
许盈沫从包里,掏出了在单慧琳那里影印的旧照片,递到曾华庭的面前。
看着照片上的字迹,看着那些抱着乐器合影的故友……曾华庭躺在枕头上,只看了这么一眼,心情澎湃而上,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晕染了枕头。
“我们先前,联系过单慧琳……”听到这个名字,曾华庭不住地点头。
许盈沫把来意和想法讲给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些老人,她有点忐忑,也许是因为尊敬,所以才会不安。
一个完美的谢幕啊……记忆里的C城礼堂,红色的幕布,台下人的掌声……
曾华庭闭上眼睛,想了想,复又睁眼,他伸出手,摸了摸照片上一个双辫女孩儿,她抱着琵琶,巧笑嫣然,过了四十多年,再看还是一样好看。
看着照片里,他年轻时暗恋的人,曾华庭开口,声音不大,却还是稳:“她……她还在吗?”
他指的这个琵琶声部的女孩子,她倒是真的去世了,临出发前,都在当地部门查过。许盈沫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那声音里带了一丝听不出的渴望。还是谢斯哲微微叹息,替她开了口:“她前年冬天……走得很安详。”
……都已经故去了。也是,毕竟这么久了。
曾华庭的目光黯了下来,默然地又看了一会儿照片,仿佛看到故人的音容笑貌——他排练时慢了一拍,她娇笑着捶打了他一下,他一边笑一边躲开,心中却是甜的。
“可惜了。要是她还在,一定挺高兴……她可喜欢了,自己练的最多。”大概是老了,他说话比较跳跃,可周围人还是读懂了他的意思。见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他的女儿赶紧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曾华庭垂下了头去,入目是洁白的被单。
要是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就像这洁白的被单一样,滚过人间红尘,就是没有留下过浓墨重彩?
手背上还插着点滴,他看了一眼,忽然想拔掉。
能再次上台,就算不治病了,他也要去的。
他要替她完成这个愿望,他们一起创作的曲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