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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则是敦煌壁画,鲜艳地铺展开来,飞天,披帛环绕,素手拨弦,都能在一千多年前的壁画中有迹可循。
它用丝竹交错和缤纷画卷,展示一种文化的璀璨。
接着,进入了有演员的开场,光线偏暖偏黄。那是夕阳从窗棂拉出的一缕光线,虚焦中晃动的人影,转换成实景……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她叫单慧琳,乐团指挥,这个是她的文字介绍。她戴着眼镜,显得学识端庄,目光正从一张遗像中挪开。
她微微垂下眼帘,手里在擦拭一把柳琴。
画面给了琴一个特写,在光尘翩跹下,诉说着恒久的年华。
摇臂镜头拉远,这是一个巨大的音乐厅舞台。有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在舞台指挥下,把椅子并排放好。单慧琳走过去,将柳琴放在其中一个座位上,一旁挨着的椅子,放着一把琵琶。
柳琴和琵琶头挨着头,单慧琳低声说:“我们的音乐会要开始了。跟我们一起听着,啊。”
一个老头儿摇着轮椅过来,在那座位前沉默了片刻:“还是……把曾华庭和阿蔷挨到一块儿了啊。”
老太太点点头:“他喜欢她。就挨着吧。去了那边儿也好找她。”
伴随这句娓娓的话语,镜头移到了那张黑白遗像上,正被工作人员拿走,离去。照片中的老人,在微笑。
片头字幕在这里结束,故事算正式开启了。
国家大剧院的音乐厅台上,一曲恢弘而激昂的合奏曲,带着令人惊艳的神秘,一瞬间调动起了观众的所有感官。即便这曲子,用的不是现代音乐写作手法,并且很有东方风味,但它确实令人惊艳。
创作这首曲子的乐团,确实足具才华。此刻,国家大剧院整齐的舞台灯光下,是28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镜头从他们认真庄严的演奏前一一扫过,如水墨画般,逐渐淡入回忆,色调和光影也为之一变。
那是四十年前,乐团人要更多一点,三十多个年轻人,三十多张朝气蓬勃的脸。他们围着一张桌子,衣着朴素,眼睛里是奕奕光彩。
“你说咱们国乐的,也应该让人们都听听,原汁原味的国乐吧?”
“上哪儿去找谱去,懂的人都不多,我倒是想弄。”
“就自己弄呗,合着你是不懂音律啊还是不懂旋宫犯调啊,咱们的雅乐乐谱被外国人烧了,但是华夏正声不会断,自己复原创作呗!”
“对啊,就算断了,那是咱们的责任,也得拾回来。”
一群人怀抱着最初的简单想法,慢慢的,在经年翻阅古谱、典籍的日子里,它就变成了信仰和追求。没有电灯,他们在油灯下,脑袋挨着脑袋,有时候争得面红耳赤,摔门砸桌;有时候又豁然开朗,抱着对方笑跳。
每写一首曲子,各声部招呼着排练,热热闹闹。排练总是会发生很多趣事,譬如声部之间的节奏乱了,譬如有的乐器先出声,此起彼伏的乱声下,众人哈哈大笑。
有个叫曾华庭的,总喜欢在时青茂吹笛子的时候,故意讲笑话,把人笑得吹岔气,一旁梳着辫子抱着琵琶的女孩儿,就笑着打他,曾华庭躲起来,而后也偷偷的笑。
这旧时光,如此美好。
光影、构图,也相得益彰。
然而,动乱来了,命运无常也来了。乐团要解散,有的人被下放,有的人被批斗,有的人当知青,总是不得不离开。每个人都拼命想维护乐团,可是,个人的力量无法抗争,守不住、留不得。
夜里有人背上包,走出去几步,终究是割舍不下,回去点起灯,找出团队创作的谱子来,抄了一遍,抄到后半夜,谱子塞进包里,他出门,不敢回头。
而披星戴月下,也有人坐在屋外,反复摩挲着琴,想演奏曲子,可一个人,就是弹不出来,这满腔的自谴和焦虑,在看到团友离开时爆发了,他们差点扭打在一起,最后却叹息着松开手,仰起头忍回眼泪。
眼见无可奈何,眼见愿景遥遥无期,一个弹琵琶的女孩儿,她叫郑蔷,站出来说,咱们再排练最后一次吧,排练完了再散伙。
于是,为了这最后的排练,先前离开的人,想方设法排除万难地回来,在一个夜里,他们偷回了礼堂钥匙,摸着开灯,一群人说话都不敢大声,却坐在台上,仿佛投入毕生力气,演奏一首首曲子。
那一幕是压抑的,演奏结束后,天际依然是黑。音乐能带来心灵上的救赎,却不能改变现实。他们带上乐器,互相依依不舍地诀别,有的上了火车,有的坐着驴车,有的回到了农村,他们走上了各自截然不同的命运。
电影的这首开场曲目很长,伴随着这遥远的回忆,足足有十几分钟。
四十多年后,白发苍苍的单慧琳,和一个青年站在画廊里,面前的油画是秋景萧瑟。她安静地说:“我怕遗忘。”
那么,就开始找回岁月的记忆吧。
于是,有一群年轻人分头寻找他们,带去了他们曾经的执念与梦想。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器的老人接过合影照片,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于是如今,C城民族乐团29位活着的老人,开始为生命最后阶段的愿望,做出倾尽一切的努力。
有年老落魄的人,被儿子和儿媳妇诘难,一怒之下甩了气话,毅然离家。
有人拔了吊针,摆着发抖的手对孙子说:“我走两步给你看。你放心我。”
这电影的叙事线,是不断的追叙和插叙。至此,音乐从最初的沉缓、悠远,到他们不约而同下定了决心、迈上了追梦之程时,开始变得跃动、激昂,仿佛回到了青春时的活力。
帝都光华大学的音乐大礼堂,他们在这里,开始了长达四个月的排练。哥特式圆顶窗户投射下的光影,他们的影子被拉长,回忆也如一幅渐淡的水墨画,一溯往昔几十年,不时闪过年轻的片段。
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他们的容颜已经苍老,他们的双手已经皴皱,他们的眼睛看不清琴弦,他们的耳朵听不清话语。
可重新坐在一起时,几十年的默契,仿佛从未消失。他们羞涩地对着镜头笑说:“怕忘了,跟不上他们,这些年都要练练。”指了指旁边的人,“知道他们肯定没忘。”
这电影里,令人难以想象,那些言笑晏晏的老人,有一半罹患重病,有的人拖着吊瓶弹琴,有人每天排练完去医院。但他们坐在台上时,都是无比虔诚的,用心去聆听。
而当排练时再度发生的譬如声部乱了、节奏慢了的趣事,他们也只是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会心一笑。有个老人一边笑,一边轻拍着犯错的团友的肩膀,那简单的一个动作,简单的笑容,经历了几十年岁月的沉淀,饱含了太多。
电影走到这里,已经过去了40分钟。但并不会想要中断,因为故事的牵引力“登台演出”还没出现。就在评委们都认为,1月份的音乐会就会这样平稳开始时,变故却横生。
那个叫曾华庭的柳琴演奏,忽然肺癌恶化了,几天的时间抢不过来,在医院里,残阳如血中,老朋友抓着他的手,目送他溘然辞世。
抢救的时候,他抓住医生的袖口,像是竭力抓住一缕光明:“救救我,求你,让我……再活十天就好……演出完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无可奈何。这个意外的转折,令温暖的夕阳电影,蒙上了一层现实无奈的伤感。
“我还是高兴的。”然而最后临走前,他这样平静地说。
这时候,观众们才能明白那个片头。这个老人没能等到上台,带着遗憾离开。所以音乐会开场前,团友们将他的琴,放在了台上,与他们同在。隔着漫长光阴,他和暗恋的女孩儿头靠头挨在了一起。
在乐团的演奏中,往事也缓缓拉开了回忆。那合奏的嘹亮乐声下,镜头是每个人的特写,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任何演员也无法演绎的;而手中震颤的琴弦,仿佛是回首青春,发出的呐喊。
水墨画似的回忆,一幕一幕地晕染开。
是青石板的小路上,小孩子举着糖画,围在青年身边跳道:“我们要听,听嘛……”于是青年坐在门槛儿上,给他们一边弹,一边解释:“这个要很多人一起演奏,才更好听呢。你们想不想学啊?”看到小孩子忽闪着眼睛,去摸他的琴,说想学;青年一边心疼琴被摸,一边又笑得欣慰。
或者是两个人一起研究复原箜篌,拉着民族乐器厂的老师傅,在木屑漫天中,指着壁画拓印的花纹,抠着书上的字眼:“它这个乐器,这个音色,咱们都没听过,能成吗?”老师傅拿着工具拍了一个人的后背:“不成就做第三遍、第四遍,断代又怎样,咱们不研究,等后面的人来干吗?”老师傅粗糙的手,凹凸不平的指甲,在琴弦和响板上来回摩挲,动作都仿佛灌注了深情。
虽然是看第二遍了,虽然知道这其中有编剧的艺术加工,但还是有评委觉得,这些回忆的片段,选的意味深长,有点催人泪下。他们并不懂遥远的东方、唐代的宫廷艺术,这些乐器在西方也不知名。但音乐可以共鸣,光影令人怅惘,即便他们跨越国界,也能明白这种热爱与执着。
屏幕下除了评委,还有被邀请来的专业观众。有人低声讨论道:“好吧,一开始,我还以为这个电影,是要讲二十九个老人圆梦的经历呢——或者说,走在信仰的道路上,终于得以朝圣。不过我发现,还不仅如此。”
因为与这场音乐会同时绽放的,在这个电影里,还有年过四十的女人,重新站在舞台上,走出人生的挫折,宛如重获了新生。也有几乎瘫痪的女孩儿,在台下艰难做着复健,然后用微笑掩饰痛苦,跳出坚强的一舞。
“——这是他们共同谱写的,一曲梦想。我认为这是电影想表达的吧。”另外一个专业观众挑眉,目光沉醉在法曲舞蹈的华丽衣饰和仪仗中。
《最后的乐团》时长不算很久,只有82分钟,这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电影里,音乐会也走到了最后的谢幕,合奏声没有停止,它们持续着,越发悠远缭绕。
而舞台上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次第地黑暗下去。终于不再是电影里,一以贯之的夕阳暖光。
在这看似有些冷色调的舞台上,那个白发苍苍的指挥,没有停止她的动作。
面对着黑暗,面对着寂寞,面对着后继无人,面对着被人遗忘的冷寂,追求与信仰却不会止息。
镜头仿佛定格了,在她依旧挥扬的手,她不停止,哪怕灯光熄尽人已散尽,三十九位国乐演奏家,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这音乐,不会停止。
接下来是字幕了,礼堂的灯光又亮起来,放映已结束,前面的评审席,开始互相交换意见,然后投票。
这一期的影展,不少影片都很有艺术质量。来自日本的、伊朗的各种精品,令人抉择难下。
可是,这部真实纪录的电影,同样有着令人感动的执着。那打着点滴、戴着助听器的坚持,那差点截瘫还扶着墙站起来的坚持,那经历了半生岁月又重新开辟一条道路的坚持……评委打分时,不免动摇。
半小时后,总分结果封存到信封里,评委们则在讨论后,共同写下了对《最后的乐团》的评语——
“这个来自东方的电影,我们很欣慰地看到了一种蓬勃的希望。
这里,有一群年逾古稀之人,辗转一生,未曾忘却,努力重拾年轻时的信仰。
有曾经在人生道路上,跌倒和放弃过梦想的人,又重新站了起来,找回自我。
有差点瘫痪、经历了人生挫折,却没有动摇的人,用生命在坚持她的追求。”
“是为什么呢?
责任,追求,信仰——汇聚而成的爱。它令我们反思,生命的真谛,我们活着,追寻什么。”
…………
一个星期后,V电影节所有的参展评选尘埃落定,在E市举行颁奖仪式。蹲点在这里的记者,等着将获奖影片的消息传回国内。
信息时代的好处尽显无疑,几乎是同一时刻,国内娱乐新闻,就跳出了弹窗。
本届V电影节,哪些作品得奖,哪些作品无缘——而一众影片中,杀出了一匹黑马!这部电影的主创人员,也不是什么腕级导演,偏偏总在网上腥风血雨!
是谁?就是许盈沫五人组,当年那个一起捧奖杯的《日出的琴声》团队,如今又用她们爆表的颜值,去征服欧洲去了。
这五个娘子军一上台,确实令颁奖的电影节主席愣了一下,作为获奖电影,主创人员竟然一个男的都没有?很快他开了个玩笑:“很好,比你们的美丽更令人吃惊的,是你们这个可爱的团体。”
几个人笑着,从主席的手中碰过银奖杯。是的,《最后的乐团》只是获得了银奖。
不过,算是这一年国内参展电影的最好成绩,也算是国外电影节的肯定和认同,令国内不少人欣慰不已。
赵婷落落大方地感谢CCTV感谢MTV感谢党和人民的栽培,五个女孩儿从星光璀璨的红地毯领奖台上走下来,被国内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