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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1996年3月10日，阿斯卡特拉城
姗姗来迟的春风带着南责湿润的水汽，终于吹过了这座饱经磨难的城市。
若是在往年的这个时候，平旷的艾斯米尔河两岸恐怕早已满是忙碌的农夫，田野里也会种满各种各样的谷物和蔬菜但是，在如今的这个春天昔日肥沃的土地里却是一片荒芜，只有野草在田埂间冒头：往日人烟稠密的市镇已是空无一人，甚至被烧得遍地瓦砾，只剩残垣断壁。天上不时升起一道道焚烧尸体的烟柱，而空气中也四处弥漫着刺鼻的尸臭味……这就是“战争灾祸”的可怕破坏力！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糟糕的形势之下，也依然有人坚持要将战争进行到底。
“……什么？让祥瑞号越过整个费伦大陆，前去奔袭莱瑟曼王都依米尔玛城郊外的帖木儿可汗金帐？”
刚刚整顿完银月城的大后方，前来阿斯卡特拉城巡视的葵露，顿时被菲里和三井龙姬等人的“雄心壮志”给吓了一大跳，“……游荡在帝国腹地的上百万溃兵，崛起于科曼索森林的精灵叛军，以及科米尔王国的南军残部，此时都尚未被完全清剿，国内秩序也尚未恢复。而你们却就要对外远征……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莱瑟曼又不是我们的亲密盟国，何必为了这个国度的生死，而投入我们最后的机动兵力？”
“……正是为了尽快恢复国内秩序，转移各种矛盾，我们才要发动这场远征啊！”三井龙姬苦笑道。
“……哦？这又该从何说起？”葵露颇为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自从游牧民大军入侵安姆，这样一场空前惨烈的血战打下来，整个安姆地区被完全打烂，阿斯卡特拉城的总部金库也不幸毁于一旦，教会的纸币更是在全世界范围都爆发了挤兑狂潮。
所以，此刻的教会不仅难以垫付天文数字的重建费用，甚至连最基本的军费开销也拿不出来了。而眼下的费伦大陆又是一片萧条，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搞钱，填补帝国重建的财政窟窿，必须另辟蹊径才行。”
财富与贸易女神渥金的选民三井龙姬大小姐叹了口气，用纤纤玉指在一张刚刚铺开的费伦大陆全图东侧指点了几下，“……而根据打探到的情报，帖木儿可汗发动此次游牧潮，从费伦大陆各国劫掠得来的财富，基本上都被囤积在依米尔玛城郊外的大营。如果这些财富尚未转运回大草原的话，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它们抢过来，用于弥补帝国在战争之中的巨大损失。”
“……更何况，这位蛮族可汗踏着五千万具尸体杀进了费伦大陆，毁灭的城市和国度数不胜数。在几个月时间里造成的杀戮数量，比帝国与精灵拉锯征战十几年的死伤还要多！对于这样一名满手血污的凶兽，我们难道还要抱着宽容之心，让他舒舒服服地回到草原上，去向毡帐里的女人们吹嘘功绩吗？”
菲里·泰勒这位代理首席执政官也接口说了下去。“……让这批罪人全都得到应有的惩戒，不仅是正义与公理的基本要求，也是尽快恢复帝国对内外权威的最佳良方！”
“……也是为了给那位刚刚重归费伦大陆的光辉之主，律法与时间的守护者女士，创造一个审判和立威的机会，不是吗？嗯，对帖木儿可汗的世纪大审判？这可真是一个绝妙的宣传噱头啊！”
作为一名浸淫权术多年的资深政客，葵露只是微微思付了片刻，便琢磨出了这些义正词严的话语背后，隐藏着的某些意图，并且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出来。
“也罢，既然国内有着这样的迫切需要，我也投一张赞成票好了！但巨熊军团眼下分散在从深水城到阿斯卡特拉城的近千里广阔地域，以小股部队的形式执行剿匪任务，估计短时间内是绝对收拢不起来的。你手头可以动用的兵力，应该只有几千人吧！仅凭这样的力量，就要到东方去和图坎汗国残部与塞尔红袍法师死磕，会不会显得太勉强了？那里可是敌人的主场啊！”
对于这个问题，菲里和三井龙姬大小姐交换了一个眼色，便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这个么……我想，作为应对此次游牧潮的扫尾之战，具体措施应该是政治高于军事。作为本次战争的最后胜利者，只要我们能够抛出一点恰当的外交筹码，一切就都在控制之中了……”
一百十五、围城中的君王
费伦大陆的东北边缘，被围困了半年之久莱瑟曼王都依米尔玛城，一间陈设极为简朴的寝宫内，床边那座铁烛台上的蜡烛渐渐溶化燃尽，而曙光则已经在亚麻布窗帘的缝隙间闪耀。
莱瑟曼的“铁王”奥尔佛利泰卡罗明斯，一位高大英俊，肌肉结实，黑发及腰的剑士，在朦胧的晨光中缓缓醒来。他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酸涩的胳膊，这才一边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一边睁开了眼睛。他随手摸了摸床边的铺位，发现昨晚的枕边人已经无影无踪，连被窝也是冷的。
跟之前的许多个清晨一样，铁王陛下又是在“肠子演奏”的鸣叫声中，浑身难受地被饿醒了。
自从去年九月的红袍法师起兵以来，这座理论上归他统治的王都依米尔玛城，就正式进入了围城状态。
先是在王都郊外修筑水渠的十万塞尔奴工，突然高喊着“砍石头不如砍人头容易！”在工地上举旗造反，还打死了负责监工的女巫会第四“欧斯洛”佛洛娃女士，并且大肆劫掠四周的莱瑟曼村庄。
依米尔玛城的本届铁王奥尔佛利泰。卡罗明斯，在得到噩耗之后，立即带了两千多名士兵出城镇压，但这些奴工毕竟人多势众，还被红袍法师暗平输送了不少武器，甚至还有至少五十名红袍法师亲自混进工地，参与了此次暴乱……结果，缺乏思想准备的铁王陛下，和他手下那些同样没想到要应付一场苦战的武士们，被这些武装起来的奴工们给打得抱头鼠窜，只能带着残余士兵缩进王都依米尔玛城，从此死守不出。
然后，漫长的攻防战就开始了。
拥有两万人口的莱瑟曼王都依米尔玛城，按当前的标准来说不算什么大城市，但却是在女巫们的魔法帮助之下，完全用钢铁与石材建成的著名城堡，并且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很适合应对残酷的战争。
暴乱的奴工自然无力攻打这样坚固的军事要塞，而之后赶来的红袍法师们，又不愿意为了这座已经失去战略意义的孤城流太多血他们原本就只有六百到七百名成员，并且已经在战争中死伤了三分之一。
接下来还要远征耐色瑞尔帝国……如果最后这批红袍法师都死光了，那么塞尔的恢复独立又有何意义？
当帖木儿可汗率领他那支如海洋一般的七十万大军，气势汹汹杀进费伦大陆之际，倒是曾经对依米尔玛城组织过几场像模像样的攻城作战，甚至还组织龙巫妖从空中袭击……但全都被勇敢的莱瑟曼战士和最后的一批女巫们给被打了下来，死伤数目多达近万人。
而对于这座并非处于交通要道，就战略战术而言可有可无的中等城市，帖木儿可汗又没有之后在散蒂尔堡那样一口气投入上百万炮灰肉盾，昼夜不停连续攻击大半个月的魄力因为根本得不偿失。
所以，在熬过了最初几轮暴风骤雨般的打击之后，依米尔玛城外围的战场就一下子变得平静了许多。叛乱奴工和红袍法师们都走了，而十万图坎军队，却在城外的旷野间扎下了大营，一方面是为了长期围困依米尔玛城，一方面也是为帖木儿可汗稳守后路，保障安全进出草原的通道。
这场无聊透顶的漫长围困，从初冬时节开始，一直延续到了春暖花开的此时此刻。
于是，与任何时代的围城战一样，自战局陷入僵持以来，一股异乎寻常的精神萎靡便降临在了依米尔玛城。而难熬的饥饿和恐怖的瘟疫，也开始渐渐弥漫在依米尔玛城的墙头。
由于十万塞尔奴工暴乱的时间，正好赶上了秋收时节，依米尔玛城的粮食储备正处于一年之中的最低点。结果在被围困之前，只有极少一批去年的新粮，来得及被收割下来，运回城内储藏……
因此，从新年开始，城内的两万军民就开始忍饥挨饿奶酪、咸肉和咸鱼在一月份就从餐桌上消失了，而浪费燃料的面包也不再烘烤，士兵每天的配给只有半磅土豆或燕麦，加上一勺粗盐，用大锅煮成糊糊来充饥。由于城门被封锁，柴薪无法输入，为了收集做饭的柴火，还拆毁了城内的不少木质房屋。
而残余的少数女巫们，也开始用魔法生产弥漫着腐朽木屑气味的人造“小麦”粉，给那些派不上用场的老弱妇孺们将就着填肚子。每天都有人因为吃这种“人工有害食物”而中毒，浑身抽搐着凄惨死去。
但即便如此，粮食的数量还是远远不足，每天都有人饿死。人们先是宰杀了城内的鸡鸭猪羊，然后又宰了他们的战马反正防守这座城堡根本用不着骑马，而且眼下也已经没有饲料来喂养它们了，最后的一点儿燕麦要留给人吃接着干脆连猫狗都捉来剥皮拆骨，用大锅炖成味道古怪的肉糜，分发给人食用。
在城内的黑市上，一只猫的售价是二十枚银币，一只狗价值四十个银币，一磅作为马饲料的燕麦不少于十五银币，新鲜蔬菜不管花多少钱也买不到，井水则永远泛着苦味。
只要用巴掌大的一块混合着人造粉与木屑的燕麦面包，便能换到一位纯洁处女的贞操……更可怕的是，即使已经尽可能地深埋尸体，但瘟疫也还是尾随着饥荒开始蔓延，到处都可以闻到焚烧尸体的焦臭味，让整个城堡都笼罩在黯淡的死气之中。
于是，在这个被饥饿和疫病所覆盖的悲惨世界里，在如此艰苦的情况之下，为了与麾下那些整天两腿打飘的战士们同甘共苦、共度难关，身为最强战士的“铁王”，奥尔佛利泰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多吃多占。
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就着墙角陶缸里略微有些变味的凉水，奥尔佛利泰独自草草地洗漱穿衣，然后只披了一件亚麻布衬衫，便走出了这间风格简朴到了极点，地板是粗糙的松木板，墙壁也毫无装饰，跟寻常村长家宅毫无区别的所谓“寝宫”作为一名只是因为武艺而被戴上王冠的战士首领，奥尔佛利泰的地位完全来自于他的一身肌肉，若是不注重打熬身体，只想着奢华享乐，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更何况，他也没有太多的收入可以用来享受在莱瑟曼，人人都知道只有女巫会才是真正的统治者，而在比武大赛中选出来的铁王，只不过是她们用来对外掩饰“女尊男卑”的玩偶而已。
所以，奥尔佛利泰。卡罗明斯这位“陛下”，其实不过是一位交了好运，在选王比武大会之中拿了头名的贫贱剑客而已。在这顶生铁铸造的王冠上，含水量实在太高，而作为国王的体面待遇豪宅花园、宴会游猎、金银财宝、后宫佳丽更是想都别想。
基本上，奥尔佛利泰的生活待遇，就跟女巫会某位“欧斯洛”的侍卫队长差不多，并且随时还有失业的危险……如果有人在每年的某几个法定日期内前来挑战，并且成功打败了他的话。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自从九年前的选王大会之后，奥尔佛利泰陛下还没有遇到过一位挑战者，弄不好还真能世袭下去了估计是这顶水分太高的铁王冠，在众人眼中实在是缺乏舍命争夺的必要性吧！
接着，当他在寒风中缩着脖子，扶着墙走出屋子，穿过满是弹坑和焦痕灰烬的庭院之际，便听到了从对面食堂里的一阵嘈杂声。这让奥尔佛利泰感到有些困惑在这座已经被饥饿折磨了许久的城堡里，平常总是一片死寂。几乎每个人都整天瘫软在床铺上不想动弹，只求让肠子里的痛苦来得迟缓一下。而高声喧哗这种严重消耗体力的行为，更是会遭到所有人的鄙视和恼怒。
然后，他就更加难以置信地努力扇动着鼻翼，闻到了一股久违了的肉香！
哦，已经多久没闻到这股诱人的气味了？
这座城堡里的最后几匹马，也在新年的时候连骨头都被敲碎了熬汤，而城堡里的最后一只宠物猫，也在上个月被剥皮下了锅，而用猫皮做成的围巾，此刻就缠在他的脖子上。
所以，在闻到了肉香之后，奥尔佛利泰顿时就有如打了兴奋剂一般，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随后就看到十几个扶着墙的瘦弱战士，正两眼放光地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而锅内的水正在翻腾着，偶尔可见的白色肉块，正随着水波上下翻滚，时起时伏……奥尔佛利泰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吞咽了几口唾沫，这才腆着脸拨开众人，叫道，“……大家在吃什么好东西呐？给我也留一碗！”
“……给您也留一碗？这可是老鼠肉啊！铁王陛下！”
旁边的一名士兵拎起几块皮毛和骨头，笑着说道，“……像这样卑贱的食物，也能入您的尊口吗？”
老鼠肉？奥尔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