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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恕在下无礼了。”后面的话像是对我说的,太一带有歉意道:“殿下只下命带回人来,情势紧迫望公主见谅,日后在下再向公主谢罪。”他话音落的那一刻,数十把弓弦被拉开的脆响惊飞起暗林中无数的鸟儿。
“云溯,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我慢慢松开抓着他的手,他的身子一颤,我说:“虽然我不太清楚云苍的人为什么要找我?但云溯,放我和他们去吧。”我故作轻松道:“你看你扣我在你身边的目的是为了折磨我,我去了云苍肯定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反正结果都一样……”
看不见的眼睛诧异得瞪大,心跳刹那乱了节奏,咚咚咚地随着唇上辗转吮吸跳得越来越快。手被不容反抗地扣在他手腕里,在彼此相依的唇齿分开时他在我唇角狠狠咬下,疼痛之余一抹热而腥的血渗进口中,咸咸的……
“阿衍,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的,不要怪我。”他附在我耳侧轻轻说,他说着拔出我手里攥紧的匕首,猛地扎下去。身下的马吃痛,声嘶力竭地叫了声发足向前狂奔而去。
背后的弓箭在同时如雨点纷纷而来,我魂不守舍地摸着一丝丝疼的嘴角,一点冷香余绕,那是,云溯独有的味道。这样一个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随时那尖利的箭头就可能穿过我的身子置于我死地,我却胡思乱想起来。他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扳过我的脸又在我嘴上狠狠啃了一口抱怨道:“没见过你这样缺心眼的姑娘。”
颠簸的马背上我用袖子擦了下嘴淡定道:“你他妈再敢轻薄我一次试试,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他突然很开心地笑了,笑声单纯得像个孩子,他搂着我脖子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阿衍、阿衍、阿衍,我该拿你怎么办?恨得我想杀了你,可又……”“嘭”得一声闷响,他的身子猛得一颤,最后几个字湮灭在他口齿间,很久我都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舍不得”三个字。
“抓紧我!”
手才勾着他的腰,马已跃出悬崖,即刻失了依托骤然下降,风和刀戟刺得我紧闭住了口鼻双目。“噌”得有温热的液体喷涌在了我脸上,我刚刚尝过它的滋味,是血,不知是马还是云溯的……铁与石相互摩擦的噪音刺激折磨着我的耳朵,迸溅的砂石飞在脸上,在我以为自己要摔成肉饼时下降的速度终于缓慢了下来,直至云溯紧紧抱着我贴在了悬崖壁上。
因着这番剧烈的动作,云溯与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是因为过度使力而我是因为吓得。
“阿衍抓住了么?”
“嗯。”
“好。”他的话像是从他的胸腔里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似的:“往左边挪,在你的左边有个石台,石台后有个洞口。踏上去后你就躲在洞里不要出声,等任九他们找过来。”
“嗯。”我借着他托起的胳膊贴着崖壁一点点向左边挪去,头顶脚下的碎石都不停地在滚落,我紧张得几乎不敢吐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下去。等我以龟速爬上了石台,我跪在边沿向着黑暗的前方伸出手:“来。”
“阿衍,我忘记告诉你了。”云溯的声音非常虚弱,和一缕缠在烛焰上的青烟样随时都能散去:“那个洞只能容一个人。”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带着它握住旁边插在崖壁里的匕首:“阿衍,你很痛恨我,所以一定会忘记我是不是?”
我慌忙想要抓紧他的手,语无伦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虽然很讨厌你,可,可没想过在这时候要你的命啊。”我急得快哭出来了,胡乱地往前摸索着:“我看不见啊,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阿衍,不许忘记我。”手里一空,骤然失去的温度让我的呼吸停顿了:“哪怕是憎恶,就憎恶到你老了、头发白了、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好了。”
他的声音无限地坠落,最后变成渺小得回音,轻轻地在我耳朵里反复回荡。双手撑在石台边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我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又像只是短短的一瞬,直到雨水落在我脸上,俄而就打湿了衣服,冷地我打个哆嗦。下雨了……慢慢地小心地往后退了回去,手臂酸麻地没有知觉,木然地垂在身侧。雨一直地下,我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交错变化,或者我根本不关心它的变化。我抱着膝缩在窄小的山洞里,听着雨水滴答滴答敲在山石树叶上的声响,无休无止。方晋死了,云溯也死了……我忽然摸了摸石壁,因为长时间的雨水天气已生了滑腻的青苔。云溯摔下去了,这么多天会不会已经腐……我竭力刹止住了这种想象,他是那么漂亮和有洁癖的人,若是死后尸体变得不堪入目……
我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无法分析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要做而已。这段时间的前半段里我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后半段发现前半段想的事情都想不通后就开始漫无边际的发呆,到此时灵光一现幡然醒悟我根本无需为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放不过自己。我救不了云溯,但总能善待保管好他的尸身,好让他入土为安。
所以我爬下去了,对于一个眼盲又武功渣的人来说,这件事很具有挑战性。所以摇摇晃晃的我才抓着石台子放□子,左脚一空,整个人就滚下去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我轻功学的很好,但凡滚落在一个地方我都尽可能地借力使力让自己摔得既轻又巧,避开了重要的部位。但我没想到中途会有横出一根粗壮的树干来,我撞了上去,被重重地弹了出去。弹出去时晕头转向,我已分不清东西南北,摔在地上前我深深反省了下自己为何从来都不善听从别人的意见呢?景晟劝我珍惜自己的性命,我没听见去,被云溯左一道右一道摆布得毫无还手之力;云溯让我好好地等着援兵过来,我没听进去,结果把好不容易一命换一命保下来的命给折腾没了。
以上种种证明,我实在胜任不了一个小说女角这样的重任,因为主角往往都具有不死光环的庇佑。而在与我有关的男人都一个个死了后自己也功成身亡了……就算是,我也一定是部讽刺悲剧小说主角……
“姐姐,这是今天领的粮食。”从昌平郡衙回来小曲儿一进门就奔到了我床边将热乎乎的窝窝头塞在我怀里。
我的两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摸了摸怀中的油纸包道:“有进步,这个窝窝头比昨儿大了约寸。”
小曲儿是之前在煜京救了方晋的那个小乞儿,后来因为方晋的接济回到了徵州老家,打算落实了户头后参军。可孰料天意无常,云苍勾结徵州州牧打入了国内,战乱之下他流落到了云苍,途中顺手救起了我,搭着驴车一路来到了云苍边城昌平县郡。到了今天他形容我那时的模样都是一副啧啧称奇的口吻,说是脸上全是血、但凡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刮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乍一看和个死人没啥区别。当然才长好的腿又摔了,这回平衡了些,两条腿都摔了,只是伤势不是很严重。
昌平郡是云苍有名的稻米之乡,十分富庶。郡衙逢一至五都会开仓放粮给衣食无着落的贫穷百姓,这里的土生民户皆是自给自足,去领粮的大多是像我们这些流落这里的难民。
“姐姐,你今儿气色好些了。”小曲儿双手捧起我的脸,很认真地说:“红火火的。”
我摸了下自己能蒸熟鸡蛋的额头:“真的,不是因为发烧么……”
“……”
制止了他咋呼咋呼要去找大夫的举动,一来是我们的银钱真不多了;二来是,我的身份委实不宜太过张扬……
“姐姐,有病不治怎么行呢?方哥哥会心疼的。”小曲儿很委屈道。
我啃着窝窝头的脑袋一顿,淡淡道:“方哥哥,他,已经不在了……”说到方晋我就不免想到云溯,一想到他两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心情与食欲,怕他再追问下去我转移话题道:“为什么云苍的军队会这么快攻进关来?带兵的景晟……将军不是在附近么?”
“景晟将军?姐姐说的可是前不久战死在疆场连尸首都找不到的殿上将军?”
……
我大概可配的上一个十分闪耀的名头——天煞孤星。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这文进行了一大半了╮(╯▽╰)╭我会努力快速完结它的。看官们放心,这绝对是百分百纯正HE!看文快乐~
42
42、狭路再逢 。。。
“姐姐,你问起景将军干嘛?”小曲儿爬上床与我一同啃着馒头含糊不清道。
我久久没有言语,待那份无以复加地震撼稍稍消退,长长地呼出口气像将塞在胸口的闷疼吐尽:“没什么……”只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寡妇了……方晋意外身亡,景晟战死沙场,云溯……为了救我落了崖,师父说我出生时的兆头很吉利,在看他这个半仙委实不靠谱的。
夜里我理所当然地没有睡着,房间另一头的小曲儿发出轻轻的鼾声,其实对我来说白天黑夜没有什么分别,之前重伤在身下不了床只得困了睡、睡了醒这样浑浑噩噩度日。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熟练地从枕头下摸出那把摩挲了无数遍的小匕首,颤着手从头到尾又将它摸了一遍。发了一会呆,然后攀着床板一寸寸挪了下来,久违落地的双脚在碰到软润的泥土地时有种陌生的酥/麻感,像没有力气一样。扶着床站了一会儿才渐渐生出些知觉,我没有告诉小曲儿其实我腿上的伤并不多重,郎中最后一次来很不忍地告诉我,我落地时摔着了脑子,那些本就蠢蠢欲动、待而不发的病灶彻底天雷勾动地火,爆发了。最后是他怜悯的结论:“姑娘,你以后都看不见了。”
我给他的回复是砸过去的瓷枕头,从离开国师府后我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纵然我知道这与郎中无关,但还是忍不住地使了性子。小时候才被送去国师府时我的脾气很坏,一半是打小被父皇母妃宠的,一半是从养尊处优的生活突然被丢弃到了这个荒山野岭里。方晋每每回忆起与我初见那会儿的情景都是连连感慨,说那时候的我才是真真一个公主范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至于长大了,他瞟了瞟我丢出两个字“痞子”……
想想云溯恨我入骨也不是没原因的,小时候我虽与他见得不多,但大抵上每次都将他欺负得有口不能说。造孽啊,都是我自个儿一手造的孽债啊。如果不是我,云溯不会那么快就领兵反了;如果不是我,方晋就不会被派去秦南治水;如果不是我,或许景晟也有了不一样的命运……我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自责与自我厌恶之中,我甚至在想如果落崖时我摔死了就好了,就是不知道死后会不会入地府再碰见这几个人来讨债。
我几乎是以龟速拖着步子摸索到了门口,期间跌跌撞撞摔倒了若干次,但总算是爬出了门。云苍的气候与大煜有着天壤之别,明明是接壤的两个国家,可一个温暖如春,一个却干燥枯冷,在煜京陌上桃花正好的时节里云苍的夜晚冷得和九十月的寒冬一样,风刺啦刺啦地击打着风马,从手指头到心窝里都凉得彻底。
怪不得前阵子小曲儿盘算我们剩下的银两时念叨着说要添几件厚实衣裳,当时我还纳闷地问他这么早添冬衣作何,莫不是想在这长久地过下去。那时的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恨不得立刻痊愈了赶回煜京去,毕竟云溯死了煜京肯定要大乱的,而宫中还有我没有找到的人在。可现在,我自嘲地笑了下,就算小曲儿想走,我也不想走了。且不论云溯说我娘尚在人间这事是真是假,经历了这么多,该死的不该死的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原先追求执着牵挂西蓦然间统统消失了,我想干脆就在这过下去吧。嘉平公主这个封号本就该随着大煜的灭亡消失在历史与人们的眼中,现在正好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国师府我是没脸回去了,不妨就此与过去断得一干二净,重新来过算了。我总是个乐观的理想主义者,哪怕境况再坏,我总能自我安慰地找到一条足以让我继续在这世上挣扎闹腾下去的理由。
云溯要是知道我现在没心没肺的想法,一定后悔没有一把将我拽下来同归于尽。
我将匕首埋了,我在院子里用它给自己挖了个尽可能深的坑,填上土我反复用鞋底磨平了土面。地方是随便捡的,以防某时某刻我心血来潮再将它挖了出来。不管是它还是它的主人,都注定与我无缘无份了,回想那夜悬崖边上的太一我就觉得可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