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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海双目尽赤,狠狠盯着左丘明。
“风凉话?怎么是风凉话?是你拎不清轻重,分不清主次,现在是争吵的时候么?”
左丘明冷道。
老王重重咳嗽一声,适时插言了,“在海,丘明,都什么时候了,还争!我替老爷子传句话,他不在,一切都听薛向的。”
老王如此说了,薛老三只好出言,“二伯误会了,是几位姑妈不小心泄出去的。”
原来,左丘明,陈道接到安在江通知时,皆在办公单位,事出紧急,便各自嘱咐了自家老婆。速速赶去松竹斋
几位女眷哪有什么政治敏感性,呼亲唤旧,甚至还去学校接了正在就读的儿女。一群群,一伙伙。就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安在海到来前,薛向和左丘明等人言语,便问出了这番究竟。
而安在海何以因屋内人多,而大发雷霆,薛向等人尽皆明了。
无他,只因安老爷子病重,乃是重要的政治信号。
对安家来说,极为不好的政治信号。
原来。党内高级领导人的身体状况,也是政治秘密中的一种。
因为病情的掌握,和党内职务,或者说与屁股下的那把椅子高度相关。
正因如此,进得门来瞧见这满院子的人,担心老爷子生病消息被泄露出去了,安在海才会如此愤怒。
“大姐夫,二哥,当务之急怕不是扯这些牛皮筋吧,我看还是先讨论正经的吧。老爷子生病的消息俨然不是秘密了,下一步,咱们如何措施。该拿出个章程了!“
陈道沉声说道。
“没什么好讨论的,对外就说老爷子是得了感冒,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不必要向中央报告了。”
安在海大手一挥,拿定了主意。
左丘明道,“既然不向中央汇报,何必要对外说老爷子感冒了,这不是欲盖弥彰么,不如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任由外边胡乱猜去。我就不信咱们不报告病情,上面会拉下脸来。硬派人来诊断,再说,老爷子也就是身子弱,并无大碍,将养些时日,也就恢复了,向中央请个长假,修养一段时间便是。”
尽管依旧不轻不重地扎了安在海一下,实际上,左丘明却是附和了安在海的意见。
的确,无论左丘明和安在海如何不对付,安老爷子在位,也是符合他根本利益的。
安在江道,”这样不好吧,老爷子如今的身子骨,谁知道病情会向何处发展,若是不瞒不报,真要到……”
“在江!”
安在海冷喝一声,打断安在江的话,说道,“别胡扯这没用的,苏主任不是详细检查过么,老爷子就是轻度心梗,没别的问题,若是将养得好,能很快恢复。”
安在海说的是实话,方才给安老爷子检查的医护专家,便是如是说。
然,谁不知道医生说的全是场面话,轻度心梗过来了,确实没有多大后遗症,若是年轻人,修养几日,也就恢复了。
可老爷子如今什么身体,已然是风烛残年,便是身康健体,说不定没几日,也就无声无息地走了。
又遭遇心肌梗赛狠狠折磨一次,天知道老爷子能撑多久,或者能不能撑过这次。
“我同意二哥的意见,既然医生都说了是轻度心梗,没多大问题,我们何必自寻烦劳,据我所知,很多老领导身体都不怎么好么,人家都能在岗位上半修半养,老爷子如今在军委,本就分管的清闲单位,带病工作,也没多大问题,何必惊动中央。”
不出预料,陈道做出了如同安在海、左丘明一般无二的选择。
的确,如今的顶级大佬,大多年事已高,身体上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长住医院的也颇有几位,以此类推,安老爷子的情况,也不一定非要惊动中央。
可薛老三深知,时移世易,在中央号召干部年轻化,废除高级领导终身制的浪潮下,老爷子身体真出现了重大毛病,是肯定要退下来的。
薛老三知道这个道理,安在海等自不会不明白,这也是老几位不同意上报中央的根本原因。
不上报中央,安氏还有挽救的余地,一旦上报,恐怕立时就丧失了全部的主动权。
“老三,你怎么看?”
众人计较一致,大局已定,但安在海还是希望薛向来挑这个龙头,不为别的,倘使老爷子醒来,不满意这番计较,总得需要人顶雷。
在老爷子面前,薛向自比他安某人脑袋大得多,更适合干这顶雷的活计。
“等老爷子醒了再说。”
薛向说着,转身朝老爷子书房行去。
一双晶莹如玉的手掌,在老爷子身体多处按压,没多会儿,老爷子面上不正常的嫣红褪去,肤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人虽未醒过来,气息却是平稳舒缓了不少。
“老三,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怎么样,老爷子情况到底如何?”
安在江急道,他自也看得出老爷子的情况较之方才好了不少。
薛老三收回手掌,“叫苏主任过来吧,他是专家!”
很快,值班室的苏主任便赶了过来,一番检查后,眉间见喜,“嗯嗯,首长的底子打得还是不错,要是一般的老年人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有苏醒的迹象,我估计最多到明天早晨,便能醒来。”
众人大喜。
薛向道,“苏主任,给老爷子挂营养水吧!”
他方才给老爷子按摩,实则是掌中内劲外吐,劲如松针,刺透老爷子诸身穴道,犹如在老爷子浑身布了磁场一般,助他激活身体功能,活跃血脉,疏通筋络。
一番搓揉后,薛老三对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也有了基本判断,老爷子这是明显地操劳过度,营养不良,以至心力衰竭。
当务之急,自是补充营养要紧,可老爷子这般状况,不能吃喝,自只剩了输液一途。
苏主任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成不成,首长知道了,非毙了我不可。”
安老爷子和他这个年岁的许多老人一样,对西医有着骨子里的排斥,一辈子看病,只认中医。
薛老三道,“尽管挂,老爷子醒了,我来担着!”
苏主任不认识薛向,更不知道这位时何方神圣,敢打这种包票,只拿眼朝安在海看去。
安在海道,“小苏,照他说的办,我明白告诉你吧,现在这个家啊,我都得听他的!”
苏主任肃然起敬,误以为薛向是中央首长派来的特派员,胆气陡壮。
很快,一大堆瓶子便在老爷子床边高高挂了起来。
趁着挂瓶的当口,安在海旧话重提,要薛向拿定主意。
薛向道,“还是等老爷子醒来再说,我估计这几瓶下去,老爷子就得醒过来。”
说着,抬手看了看表。
安在海冷哼一声,道,“怎么着,你小子还有急事儿?”
“哪有急事儿,出门急了,忘了请假,晚上有节大课,我得打个电话。”
说着,薛老三便行了出去。
电话是打给隋部长的,将强闯门岗的事也一并说了,但强行出门的理由,薛向却未实说,只说了是家有急事。
隋部长嘱咐一句“下不为例”,便将此事接了过去。
“你小子在央校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走到哪儿都不消停。不过,这回的事,办得利索,丁世群那种小人,不受些教训,永远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这下,这家伙总该清醒了,政局的位子也是他能惦记的?”
不知何时,安在海行到了堂间。
薛向笑笑,道,“千帆并进,百舸争流,那个位子是人人皆想的,二伯,别说您没这念头。”
时下,十二届四中全会正在酝酿中,这次全会不同以往,份量非常。
高层初步流露出的意向,是部分重量级领导同志要退下来,年轻的同志顶上去,形成了领导班子的新的梯队结构,这也是季老在选用年轻干部时,一贯主张的。
站在纵览全局的高度,薛老三对此次重大人事变动,自有新的解读。
他很清楚下一次大换届,也就是一年多以后的大换届,政局的变动几乎是面部全非的。
第四十五章疯了
高层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点,选在这次全会对人事做大手术,便是为了高层领导班子的稳定着想。
若是今次不变,待到下次大换届,政局变动多达百分之七十以上,无疑极不利于政治局面的稳定。
随着前次政局扩大会议的召开,中央的意图,在特定层次的高级领导眼中,已然明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博弈,有六位政局确定要退下来了,六把金光闪闪的宝座,便是这世间最惊心动魄的风景,吸引得无数伟士热血沸腾。
安在海道,“你二伯还有自知自明,不像某些人蚂蚁上秤盘,弄不清自己的斤两。”
他清楚今次中央的重大人事变动,上层的博弈早完成了,六名上位的领导,其中四位都是上层早就确定的人选,还有两位乃是顺承,其中便有和薛老三有过数次交谈的费纶同志。只余一位,待定贤明。
安在海不认为此次自己有什么胜算,他的目光早放到了两年后的大换届。
安在海不敢奢望,却有人敢作吞天之想,丁世群便是其中一位。
近来,丁世群可是没少在高层走动,其意如何,不问可知。
世人瞧不起秘书党,不屑三分,嫉妒七分。
但因秘书党总能走上仕途的快车道,迅速抓住机会上位。
丁世群便是这秘书党的顶尖存在,安在海自然对他早有看法,眼下,闻听丁世群又再运作政局之位,好笑之余,却也愤怒异常。
“二哥,老三。爸爸醒了!”
屋内传来了安在江欢愉地喊声。
薛老三,安在海齐齐朝内抢去。
“放开,额咳咳。放开,把这些线头子赶紧从我身上扯下去。额咳咳……”
苏醒过来的安老爷子瞧见自己胳膊上的线头,果真开始狂躁。
薛向手快,抢先按住了老爷子挣扎的身体,“老爷子诶,您真是斗士,都这模样了,还能斗呢,您不用怨别人。这吊瓶是我叫人挂的,您要怨就怨我吧!”
瞧见薛向,老爷子目光柔和了不少,嘴上依旧不饶人,“你小子总算赶上给老子送终了,没白疼你,赶紧,赶紧把这针给老子拔了,我就是病死,也不用这玩意儿……”
薛向道。“老爷子您别闹腾,如今,您是病人。是病人就得听医生的,按组织原则讲,病人是下级,医生是上级,这下级就得服从上级,您老是老同志了,我相信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咳咳……呵呵……”
安老爷子气乐了,“好好,听你小子的。反正我这条老命就剩了一半,任你小子胡乱折腾!”
“这就对了。要不然我准得以为堂堂安老革命,竟怕打针。传出去,您可真要名垂千古,万古流芳了!”
薛老三丝毫不把安老爷子当病人,该如何打趣,还是如何打趣。
也正是他这种淡然、平和,才让安老爷子心胸一下扩张起来,少了生死的惨淡,多了明悟的淡然。
急急赶来的苏主任惊骇欲绝,安老爷子有多排斥西医,别人不清楚,他最清楚,平素连颗药丸都不肯吃的主儿,今天,竟然肯挂瓶了。
而老爷子何等身份,当世怕是没有人能逼迫老爷子行事,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竟能做到此点,真不知是何方神圣。
苏主任小心地替老爷子又检查了遍身体,低头沉吟,啧啧叹怪,“老爷子的身体没大碍了,只要再挂几瓶营养水,多多进补,基本就无大碍,实话说,我行医二十多年,像今天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遇到,许是老首长常年不用西药,自身免疫力强,身体底子打得好,这营养一上去,身体机能激活,才有这种奇迹啊!”
送走了苏主任,满室悲怆气氛一扫而空。
安家兄弟,左陈连襟,皆没口子的嘱咐老爷子,千万注意保重身体,再不得没日没夜地沉迷象棋。
薛向拿了软枕,替安老爷子垫高背脊,说道,“我估计您老这是年老怕寂寞,没事儿折腾晚辈,好凑个热闹,这习惯可不妙啊,我这还在央校进修呢,今儿可就全让您老给耽误了,一节课不上倒没什么,可耽误了党组织培养新时代的接班人,您老这罪过可有点老。”
“混小子,没完没了了,我老头子都这光景了,你小子还能笑出来,我看我死了,你小子也能乐呵出声!”
安老爷子笑着敲了薛老三一记,神色却是大好。
众人说笑几句,厨房便送来了小磨香油调的老咸菜,熬到粘稠的小磨香油,金黄喷香的粗窝窝头。
薛老三接过大师傅的餐盘,拉过横桌在老爷子的小行军床上架了,方将餐盘落稳,安老爷子便抄起窝窝头,狠狠咬了一口,端起碗来,呼噜便是一大口稀饭。
一口暖烘烘,热腾腾的饭食入肚,老爷子精神一震,敲着碗道,“今儿这饭食是谁伺候的,绝了绝了,要是咱家经常吃这个,我会吃不下饭?”
说着,掰开窝窝头,挑了一筷咸菜丝,在中间夹了,合拢,又美美咬了一口。
安在海道,“除了老三这猴精,谁还有这本事?”
对薛老三,场间所有人的观感,就四个字: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