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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您的意思是咱们把亏空的粮食补齐?不行啊,可不只咱们一个屯子亏了,全公社的屯子都被多收了,要补那可得近三千吨粮食,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就是找来了,这仓库也堆不下啊,难道要扩建仓库不成。”蔡高智不汲取教训,又插话了。
蔡高智听得发笑,补齐粮食的蠢招儿都想的出来,那不是变相承认了亏空,再说,到时候,人家根据账目来查,你这边粮食都堆不下了,不是不打自招么。
一念至此,蔡高智笑道:“五哥,用不着补齐,总不能姓铁的账本上记多少,咱就补多少吧,这也太实在了,我看就把今年亏得填好,往年的一概不认。”
蔡高礼正要分辨,郭民家挥手道:“补什么补,根本就没有亏空嘛。”
蔡高礼三人听得莫名其妙,郭民家又轻声道:“元宵节那天。仓库失火……”
“这元宵节还没到啊?失火?这,这郭主任竟是要毁仓灭迹啊!”
蔡氏父子并蔡高智这会儿彻底被惊着了,纵是三人想破脑袋也不敢往放火上想,这得多大的胆儿啊!
“怎么。怕了?”
郭民家脸色转寒,阴恻恻得看着三人。
“不是不是,我们知道主任这也是为我们好,何况,不过就是放把火的事儿,有什么好怕的。”蔡高智赶紧表态。他知道郭民家堂堂一县主任连这种阴私都说了,他要是敢后缩一步,保准最先没有好下场。且他又不似蔡高礼父子和郭民家还有姻亲,自然得警醒些。
“舅舅,放火没事儿,可仓里还有小三千吨粮食呢。烧了就可惜了,不如咱们把粮食先弄出来,填进稻草再烧。”
“小兔崽子,大人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儿么,榆木脑袋啊。稻草烧完和粮食烧完是一样的灰烬么?”
蔡国庆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不接茬,反问:“那吴秀才怎么办,这小子大冬天整天都呆在仓里。得想法把他骗出来,才好下手啊。”
郭民家浅笑。道:“骗出来作甚,不就是他贪杯误事儿。不小心打翻了蜡烛,才失得火么?”
“那吴秀才…”
“自然是…。。”
…………………………………
耿福林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冲进来抢道:“薛…。老弟,好消息,小马才送过来的,《百姓日报》和《新华日报》今天傍晚都加刊了,整版整版的都是你那事儿,都快吵成一锅粥了。”耿福林一个“薛”字出口,陡然想起薛向此时的逃犯身份,立时压低了声音。
薛向正伏在案头奋笔疾书,闻听耿福林话音,扭过头来,“不是吵成一锅粥,是把我骂成一锅愁了吧。”
耿福林不好意思笑笑,先前他确实是给薛向脸上贴金了。
想想也是,这会儿加刊的报纸,肯定都是严把质量关的,肯定枪口一致对准了薛大逃犯。
耿福林递过报纸,便说让薛向慢慢看,他去准备晚饭。小白虎这会儿正在案头的台灯下,玩着一个毛线疙瘩,似乎闻到了厨房的肉香味儿,刺溜一下,叼着毛线疙瘩跟了出去,正好留下薛向安静看报。
“……。分田单干,就是从根本上否定社会主义制度,而绝非反革命份子、在逃犯薛某《自白书》中狡辩的那样,只是改变了生产方式。这是反革命份子、在逃犯薛某的诡辩,也是他不读书,不读报,无知无识,却好谈理论的最佳证明。马克思早就指出了,生产力作用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生产关系则是指人与人在生产中结成的关系。而分田单干无疑是最落后,最原始的生产关系,五千多年的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无疑早为这种原始落后的生产关系的失败,做了最好的注脚……”
“…………。mzx教导我们说,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坚持,敌人坚持的我们就要反对,反革命份子薛某抱定资本主义的大腿,死不悔改,在靠山屯兴风作浪,作威作福,强分田地之余,更是办起了血汗工厂,残酷压榨剥削广大社员的剩余价值,这种……”
“………。mzx教导我们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宝,广大无产阶级兄弟姐妹们要认清反革命份子薛某的丑恶嘴脸………。”
薛向草草浏览几篇文章,尽是盖世鸿言,煌煌大论,满篇的口号和空洞的理论,没有一篇能用马列理论和经济学分析他在靠山屯所作所为的。
薛向正看得无趣,耿福林敲门,说晚饭好了。
吃罢晚饭,薛向又给松竹斋去了电话,这回照例是奉上他方才写就的第二篇稿子《我的社会主义和mzd思想观》。
…………………。。
“……。社会主义之于资本主义的最大优越性在于能更大的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集中力量办大事儿……。。我认为分田到户,只是一种具体的生产方式的变更,并不是区别姓资姓社的关键,因为从生产资料所有制上。土地还是归属集体所有、国家所有,并不能否定其社会主义的本质………。”
“………。就好比烧一只鸡,用炖,用炒。用蒸,怎么做都没有关系,毕竟这只鸡最终还是落到了人民群众的嘴里。分田到户就好比是我选择了一种能将这鸡做出最美味道的烹饪手法,让人民吃的更香,更饱……。我领导全体社员,一不给国家添乱,二不给组织加烦,却在一年之内生产出较之往次十余年还多的粮食。既富了社员,也对支援国家建设做出了更大的贡献……。”
“……。。我认为,mzd思想最优秀的品质就是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mzd思想是一门不断前进、发展的科学,而不应该一味的教条化……总后,我认为在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前提下,衡量是非得失的标准应该是: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
“完了?”
松竹斋大堂内,老爷子闭着眼睛,躺在紫藤椅上。待老王住嘴许久,才开了腔。
“完了!”老王应道。脸上竟满是喜色。
老王方才念的正是薛向口述、他记录的《我的社会主义和m泽东思想观》。老王万万没想到薛向理论知识,竟是这般扎实。论点明确,论据充分,条理清楚,有事实,有例证,简直是一篇完美的论文,较之第一篇近乎自吹的《自白书》,强出不知几许。就连老王这拿老了笔杆子的老文秘,读起来,也宛见江河之下,一泻汪洋,气势极盛,到平坦处,忽又奇峰迭起,峰回路转,真个是一等一的好文章。
安老爷子睁开混浊的眸子,笑道:“我看臭小子这是东施效颦,还效上瘾了。先一篇劳什子《自白书》,就是效仿革命烈士陈然同志,这会儿,又打上了李大钊先生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的旗号。起个文章的名字,还得捎上两位先贤,这是变着法儿地在向咱们诉委屈,表抗议呀。我看今晚的《新华日报》有一点倒是说对了,这小子就是不学无术,顽劣油滑。”
老爷子说得白眉直抖,虽是批评,可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欢愉之意。
左丘明躬身道:“爸爸,要我说这小薛真是不简单啊,年纪轻轻,文韬胆略都是一流,将来成就怕是不可限量啊。”
安老爷子眉头一皱,哼道:“好端端地说这个作甚,一个毛小子不过是卖弄些笔杆子,耍些花活儿,值个甚?”
坐在左丘明下首的陈道,暗忖这个大姐夫口没遮拦,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偏好拿出了说道,吃瓜落了吧!
安在江道:“爸爸,小薛打电话,不会是又叫登稿子吧,今天恽主任都亲自去二哥办公室,和他打招呼了…。”
安在海早在电铃响起的那一刻,就想夺路而逃,奈何大门关了。他实在是不想再提着全副身家跟着薛向胡闹,今晚的报纸他可是看了,满天的枪林弹雨,冷箭飞刀,他是万万不想再出这个头,生怕刚一露头,就被射了个粉身碎骨。
安在江就是看见安在海一脸苦涩,才壮着胆子替他出言的。
安老爷子不理安在江,沉声道:“老二,说说,你什么意见?”
安在海闻言,脸上苦色更甚,老爷子明摆着逼宫,非要赶鸭子上架,“爸,我承认这篇文章写得极好,可我也实话跟您说,孙明昨天被停职了,就因为薛小子的那篇文章。”孙明是安在海一手提拔起来的,乃是《阳明日报》的主编。
“你的意思是不行?”老爷子眼皮儿也不抬一下。
老爷子这种语气,反弄得安在海心中一掉:“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好比下棋,折损一两个车马,算什么!弃子不下了,那才是输个精光!”
老爷子说得沉重,安在海亦沉沉地点点头,没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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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振华同志要接力
书房内茶香袅袅,许子干端起紫砂壶给振华同志兑上一杯,“雨前的龙井,这会儿喝虽然有些陈了,却比毛尖儿,普洱更醒神。”
振华同志端起小茶盏咪了一口,笑道:“我对茶没什么嗜好,也没什么研究,要说偏好,我还是最喜欢的还是抗战那会儿,在老乡家喝的大碗茶,三伏天里,一碗灌下去,再到老槐树的破凉席上躺了,敞开肚子,那股痛快儿劲儿,这辈子我也难忘记。”
振华同志来得巧,恰好赶上许家的饭点儿,吃罢饭,许妈妈抱了小家伙出去买菜,非要再留吃晚饭,许翠凰兄妹则领了薛林三姐弟去楼下大院儿消食去了,正好留振华同志和许子干说话。
“振华首长怕不是来和跟我谈古论茶的吧?组织上要我作检查,我作了,但是个别同志要在检查上找茬儿,恕不奉陪,当初选薛向下乡,并没有违反组织章程,现如今薛向出了问题,顶多算是用人失察,要把别的帽子扣给我,我是不接的。”许子干是个直性子,茶没喝两口,就开门见山了。
振华同志摆手,笑笑:“看来子干同志心中还是有怨气啊,那正好,我今天过来,你大可向我诉诉嘛。”在Z组部,许子干雷厉风行的作风,颇得振华同志看中。
振华同志论年纪大许子干近一轮,论资历更是高得没边儿了,许子干还在跟李父学艺的时候,人家振华同志已经是晋察冀军区的政委了。何况振华同志素来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工作作风尤其硬朗,许子干素来对振华同志自然没什么不服气。许子干这会儿是有心火。却不是对振华同志,也不是对薛向。而是对吴老。他被停职检查的时候,吴老竟没有替他说一句话,这让许子干分外受伤。
“我倒是没什怨气,好容易有机会清闲下来,读读书,看看报,也挺快活。”许子干好面皮,自不会在振华同志面前诉苦。
振华首长笑道:“看报好,最近报纸热闹得快赶上大集市了,上回我去党校上课。那礼堂快赶上会场了。谈的都是那小子的两篇文章。既然说到那小子了,你这个当年选派他的首长,不会对这两篇文章没看法吧。”
“看法自然有,恐怕是个党员,就会有看法。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小毛孩子瞎读了两本书,就敢胡乱理论联系实际,发些无病呻吟的歪理邪说罢了。”
“子干同志说这话,可就有些口不由心了,那是胡乱理论联系实际么,我看是那小子在给前年在梅园说的国王的故事,进行具体实践呢,先不谈对与错,至少验证了那个故事。原来国王分地后,粮食果然增加了。”
振华同志的话,让许子干迟疑了,莫非这振华同志是支持那小子的,“您别看我是苦出身,对这些个种田犁地的事儿。我还真不太懂。可那小子的自白书和实践观,我还是读得懂,通篇强词夺理,不着边际。”许子干决心再试试振华同志的态度。
振华同志摆手,笑道:“你呀,这是你书房,就咱们俩人,还用得着跟我这儿试来探去的么。实事求是,那小子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夸功耀名的,看了,让人直倒胃口,忍不住就想喝骂;可第二篇文章,那就见了真功夫,吐故纳新不说,这小子还能推陈出新,若不是知道现下的风头正紧,没人敢顶风而上,我还真得怀疑是不是有人捉刀代笔,这完全是吃透理论的老书蠹才有的水准嘛。尤其是那小子的‘烧鸡说’,现在大有发展成鸡论的趋势……。”
振华同志这个表态,让许子干心中常舒了口气。尽管这会儿,主流舆论不再是一边倒的喊打喊杀,可支持的且敢发出声的,到底有限。而如果能有振华同志这样的领导力挺的话,那声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可振华同志愿意冒这个风险么,许子干拿不住脉。
振华同志心思机敏,见许子干沉默不语,便猜中七八分,笑道:“我今儿个过来,除了来看看你外,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小家伙的联系方式,这小子神出鬼没的,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