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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昨个儿下午,专案组遭逢大劫,或被浇了粪便,或被玻璃划了脸,便是那完好无损的,也实在没脸回原单位,没法子,只好一窝蜂地来了医院。
按道理说,专案组的级别算是不低,市委办公厅、宣传部,市政府公安局、教育局,都各有一个副厅官,且都是实权部门,来了这小小医院,还不该被做了上宾。
可这回,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医院早早地得了信儿,眼里早就瞧不见什么专案组了,更兼这帮人要么臭烘烘,要么血淋漓,自然就更没人待见了。
这不,二三十号人就给辟了个大间,全塞里头了,俗话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此之谓也!
薛向眼神儿极好,一眼就瞅准了受伤的小秦和老马的卧床,这二位伤得却是不重,连补丁都没打,一人脸上打着个创口贴,各自歪在一角直打迷糊。
倒是督查室的另外两名驻专案组的干部,瞧见了薛向,撩开被子,就奔了过来。
第六十五章狗官
薛向安抚完两位受伤的同志,便招呼督查室的另外两位同志,连同刘科长和小苏,一道随自己去办案,并直言了自己奉市委命令接手了专案组。
薛向原本只想带着督查室的四名哀兵,将事情了结了,谁成想,躺在床上的两位一听薛主任接手了专案组,哗啦一家伙,立时在床上跳了起来。
“主任,算我一个,这点伤算个屁,这回我非跟您把姓曹的那帮小王八蛋往死了收拾!”
说话儿,年长的老张便一把扯掉了脸上的创可贴。
哪知道老张这一咋呼,满厅似睡非睡的一干人等全瞧过来了,很显然,老张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过惊人。
薛向见状,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了,毕竟他确实接手了专案组,虽然这帮人,除了督查室的这几个心腹,他都没打算用,可这会儿人家都知晓了,一个招呼还是必要的。
熟料薛向一声招呼罢,冷笑的居多,可跳起床的也不少。
冷笑的这部分,几乎全年长的,显然,仗着经验老道,压根儿就认为薛向这是说胡话,再加上,薛向督查室主任的身份,让几位腻歪得不行,谁叫角落里的那位还要死不活的尤主任正是督查室的领导呢。
而跳起身来的,则全是市公安局的,倒不是说公安局来的全是年轻人,因为公安局的那位带队的铁副局长起了身,而宣传部、教育局的年轻干部倒是有股子血性,可自家领导不动弹,谁也不敢响应不是。
“薛主任是吧,我是铁进,现在你负责专案组是吧,那我直问你敢不敢抓姓曹的!”
铁进赤青个脸。两颊的两坨肉硬邦邦地鼓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薛向,宛若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薛向来明珠不过月余。对市里的干部,确实不怎么熟悉,一旁的刘科长极有眼色,替他介绍了一番。
“铁局长。我看你还是先养着吧,市委把案子交给我了,自有我负责!”
薛向心里不怎么瞧得起这人。一想到这位领着帮干警,拿不下一堆毛崽子,他真是提不起气。
铁进面色一寒,“薛主任,莫不是又要学你们尤主任和稀泥吧,若真就这么点本事儿,咱们还真就不稀得掺和。欺软怕硬,什么玩意儿!”
铁进这一呛,薛老三倒看瞧他顺眼不少,转念一想,回头还真用得着人家。笑道,“铁局长,如果你觉得休息够了,就办事儿吧?”
“办啥事儿?”
“寻摸个清净地儿,装人!”
“装谁?”
“你说呢?”
“曹振阳!!!”
铁进简直难以置信。
薛老三却不再答话,吩咐刘科长几句,招呼他们随铁局长一道行动,便又自去了!
出得二楼,薛向便直奔三楼去了,因为他打听过了,史鬓云和费端两位同学,正在此处住院。
说来也是滑稽,受害人和执法者,竟被施暴者先后送进了医院,窝囊啊!
窝囊归窝囊,可薛向这会儿,还得硬着头皮去,不为道歉,获取家属原谅,纯为办案需要。
案子,案子,终归是有曲折和不明在其中,而说的这曲折和不明,非是指案情不明朗,而是因为没有如山铁证。
很多时候,就是这般,明知道案子是你做下的,但没有明证,也只能任你逍遥法外,但这“你”通常是特定人群,而绝非升斗小民。
眼下的,9。30事件便是如此,尽管都知道是曹振阳做下的,但终究没有铁证,受伤的二位同学倒是能证明,但无有旁证,当时,姓曹的听见外边动静儿太大,抢先从树林子溜了。
也正因为没抓着现行,无有旁证,所以市委召开常委会时,才有了诸多喊“慎重”的声音,若真是人证、物证俱全,还被闹得如此大的动静,除非市委十一位常委集体目盲,曹振阳绝对是在劫难逃,不抓也得抓,不为别的,执政党明珠市委的威信必须守住。
而正是因为缺乏法理上的直接证据,所以才有了姓曹的,以及当道诸公如此多的腾挪闪跃空间。
薛向此来,就是为了拿全证据,因为如今的薛向到底是薛主任,而非薛三哥,不可能凭拳头打天下。
敲开病房房门,开门的是位中年妇女,双目红肿,面容憔悴,瞅见薛向,还探头朝门外瞧了瞧,方才小心问薛向找谁。
薛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若说是市委干部,会遭到何等对待,且屋内人头众多,似是史同学的七大姑,八大姨,对这种三姑六婆,他最是尊敬,无他,纯因为惹不起。
谎称是j大派来探望史同学的老师后,那中年妇女犹豫了半晌,终于放薛向进了门。
进得门来,薛向便做了番自我介绍,说是校党委办公室的薛主任,一来,是为看望史同学,二来,是希望就相关赔偿事宜,当面和史同学商量一下。
薛向这番话一出口,病房内立时就炸了窝,一帮三姑六婆一拥而上,将薛老三挤在当间,你推一下,我搡一下,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学校缺大德了,孩子在学校都能遭这么大罪,坏人还逍遥法外,这还有说理的地方么,学校和政府要是不给个说法儿,她们就是闹大京城,到天宁门上访,也绝不干休。
薛向知道这帮三姑六婆闹腾的目的何在,无非是想多要点好处,这点她从刘晓寒口中知道过,当时尤主任出主意,叫分两拨,一拨去通知老师撒谎说曹公子已道歉,一拨便是来这医院和家属谈条件。
谈条件的当口,刘科长恰好在,当时,眼见着就谈的差不离了,合同都写好了,史同学忽从被子里窜出来,一把将拟好的合同扯成两半,并威胁说谁敢签这合同,就是逼她去死。
谈判就这么崩了,无奈,尤主任才下令暂时软禁两名同学及家人,就是想等风头过了再说。
可这尤主任跟慈禧太后实在是太像了,有时心计高得吓人,有时却蠢笨如猪,当初,慈禧太后一怒之下同万国开战时,一边派兵和义和团攻打东交民巷外国使馆,却又一边给里面送米送面,直直攻打了个把月,死了上万人,依旧未果,而这尤主任亦是这般,一边软禁人家,一边却又不禁绝别人探视,结果,消息透出后,自然是鸡飞蛋打的局面。
而这会儿,薛向到来时,那位史同学把头蒙在被子里,一帮三姑六婆再度围上来,显然,这位史同学,是被她这帮自认为是过来人的亲戚给劝服了。
“我说诸位家长同志,我此来,就是代表校党委同史同学面谈赔偿问题,鉴于史同学已经年满十八周岁,是成年人了,有**思考能力,再加上其为当事人,又有前番撕毁合同的经历,所以,这次我只和史同学面谈,免得和你们达成协议后再度被撕毁!”
薛向止住三姑六婆们的嚷嚷,说出了自己的主张。
熟料他这番话一出口,竟没激起多大的反抗,一帮三姑六婆只抱怨了几句,便如打着暗语一般,让那位史同学和薛主任好好谈,显然,这帮人是早早计较好了条件,即使不在侧,也料这位薛主任耍不出花样。
目送众人出去后,薛向毫无风度地拍死了大门,他再步到窗侧时,蒙在被里的史鬓云同学,竟毫无探头而出的迹象。
“你就这样和我谈?”薛向笑道。
谁成想,他话音方落,被里竟马上传来了人声,“谈话,用嘴巴,又不是用脸,再说,你们这帮毫无良心的官僚,我是一个也不想见,我怕见了你们,自己呕出来。”
声音清脆,但愤懑不平,似是咬牙切齿方才道出的一般。
薛向道:“行,那咱们避着谈,其实,咱也没啥好谈的,就问你个问题,想不想看曹振阳倒霉?”
哗啦一下,被子被一把掀翻在地,竟露出个美人脸来,除了眉角还有些青紫,倒无其他异样。
要说也难怪姓曹的一眼就相中了这位史同学,这位史同学也确实是个美人胚子,这会儿,便是病服乱发,也难掩丽色。
“你是谁?”
史同学秀目炯炯,死死盯住薛老三,她不问薛老三为何这般说话,却问薛老三是何人,实是再正常不过,因为别说j大校党委办的什么主任了,就是j大书记又安敢说出“想不想看曹振阳倒霉”的话。
“你倒是聪明,不错,我不是什么j大的主任,而是市委督查室的主任,实不相瞒,这次市委派我出面,并不是为你这黄毛丫头出头,而是姓曹的闹得太过了,敢砸专案组的车,尤其是敢伤我督查室的人,市委已绝难容忍,我也放不过他,所以来找你了!”
薛老三洞悉人心,决计不会说什么市委为伸张正义,派我来云云,有前车之鉴在侧,薛老三说了这位聪明的史同学也决计难信,不如换个说法,这位史同学恐怕更易相信。
果然,史同学狠狠瞪薛向一眼,“就知道你们这帮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要是姓曹的不惹翻你们,你们会想到为我们这穷学生出头么,什么狗官…………”
第六十六章计谋
史同学显然满腔怨愤,这会儿骂出口来,真有点江河直下,一泄汪洋的味道。
薛向也不插言,静等她发泄,骂了十来分钟,史同学终于词穷。
“骂够了吧,那你还要不要看姓曹的倒霉?”
薛老三慢悠悠道,边说话边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显然,和史同学的谈话,被他作了谈判,使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是可以的,反正薛老三自认不会欠良心债。
史同学恨声道:“说吧,我倒想知道你们市委要收拾姓曹的,还来找我这穷学生做甚,我做的口供要是有用的话,公安局早该抓了姓曹的了,那儿的口供有一堆了,可你们采用了么?”
瞅瞅这雪白的墙壁,鼻间飘入的淡淡药味儿,薛向又将掏出的烟盒塞回进兜,“你也知道口供没用,对付姓曹的这种粪渣,就得玩儿阴的!”
噗嗤,正气鼓鼓的史同学忽然听见薛老三用粪渣形容曹振阳,一个没忍住,竟乐出声来,她从来就只听过说一个人坏,该用人渣,今儿个到第一次听见用粪渣形容坏家伙,可细细一想,对姓曹的那种混蛋,粪渣可不是再贴切不过了么。
“这个当官的,还看着像个人,虽然也不像个好东西,满嘴的阴谋诡计,可至少比那帮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狗官瞧着顺眼多了。”
史同学心气儿稍顺,便好说话多了,“你说说吧,怎么用阴的,只要能将姓曹送进去,干什么都行!”
刷的一下。薛向比出了大拇指,“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
“别拍了,当官的是不都你这德性!”史同学横了他一眼,“赶紧说正题,要我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你先随我来吧,反正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你不见外边这些人么,都能把人看死。我出得去么我。”
“随我走就是!”
话音方落。薛老三便拔脚朝外行去。
不知怎么地,史同学竟是莫名的信任这个满嘴不着调,偶尔跑脏话的狗官,当下,就翻身下床,穿上拖鞋,便紧跟上前,忽地一想自己这披头散发,一身病服,正待打退堂鼓。可眼见着那狗官都步到门边了,史同学一咬牙,就跟上前去。
果然,还不及到门前,便听见那狗官跟自己母亲一伙儿白话开了,“是这么回事儿,史同学提的条件,我代表校党委基本都能应下,至于这赔偿金额方面。还有待考量……”
“考量什么,有什么好考量的,没有千八百块。我们闺女就不出院!”
外头是薛姨妈的声音,史同学一听,就知道这位落入了狗官的算计,自己压根儿就没按家里人算计好的条件同狗官谈,可这狗官先故意挑起赔偿金的话头不说,还故意在价钱上扯皮,无非是将话题拉进他自己的掌控中。
史同学果然是高材生,算计得一点不错。薛向正是这般打算,要带史同学出门,光靠讲道理是绝对不成的,得靠计量。
这会儿故意拿赔偿金额引得三姑六婆们加入战团,薛老三气势陡变,摆出官威,大呼二喝,直扬言道,校党委研究决定了,必须得史同学当面,再谈赔偿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