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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离,那日我曾问过你,今日我再问你一遍,你恨我吗?”
“不恨。”
言非离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恨我自己,管不住这颗心,断不了这孽情!”
北堂傲长睫颤动了一下,低声道:“今天的事,我欠你一个交代。”
言非离微微偏过头,树荫下露出半张模糊的侧脸。
“门主不欠我什么,您只是喝醉了,酒后乱性而已。大家都是男人,把这事忘了吧,不用放在心上。”
北堂傲皱眉。
二人刚刚经历过何等亲密之事,但此时醒来,却恍如南柯一梦,虽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涯。
北堂傲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般话来,莫名有些气恼,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言非离僵硬着一动不动。
北堂傲看着他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胳粗而不壮,细细一比,竟比自己的手掌还略大一圈,捏捏手心,因为常年习武,厚厚的一层茧,硬硬地磕手。
北堂傲看得专注,一时忘了其他。
言非离看着他优美的额头近在咫尺,长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扇动,敛住他手的璀璨星眸,而直挺的鼻梁下,那潋滟的双唇还残留着刚才激情中厮磨的痕迹,异常地红艳。
言非离心下跳得飞快,在这种沉默暧昧的气氛中快要爆炸了,忽然开口道:“门主,既然什么事你都已经知道了,还不放我走吗?”
北堂傲微微一震,抬首蹙眉道:“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言非离颤声道:“门主,你、你是什么意思?”
北堂傲说了那句话,自己也是惊了一跳,那口气好像分明是不想让他走一般。
难道我酒醉还没醒吗?北堂傲心下暗恼。
其实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
他刚才虽是酒后乱性,却是七分的酒醉,三分的清醒,对发生过的事还是记得的。
现在清醒过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一向对情欲看得不重,又大婚在即,马上就要娶得佳人美眷,怎么会再次对他做出这种事?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难道真是酒后乱性不成?可是此时听他又说要离开,心里却又冒出火来。
抬头望去,言非离的身影笼在月色的阴影里,神情看不真切。
北堂傲默然了半晌,才平下心气,放开他的手,道:“你既然一定要离开,去了外面也好。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吧。”说完,静立片刻,转身去了。
言非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双腿一软,颓然靠倒在树上。
过了半晌,忽然自嘲一笑。
言非离,你在期待什么?早就知道,这天上的明月,你是永远也构不到的。
秋叶原最近很忙,真的很忙。
不是因为病患突然增加了,而是多了一名让他非常头疼的病患,一个可以顶十个,还整天挑肥拣瘦,指东画西,简直让他心力憔悴。
“砰!”重重地把药碗往桌上一放。
“你到底喝不喝?”秋叶原原本清秀俊美的脸庞,现在变得有些狰狞,正厉声地呵斥着眼前人。
那人不紧不慢地拿起碗来闻了闻,道:“这是什么药?”
“最上好的风寒药,保证你喝了之后睡一觉,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哼!”那人不屑地冷哼一声,用气死人的语气道:“最上好的风寒药?本座一个小小的风寒,你治了这么多天还没治好,也配称之为‘神医’?真是给四天门丢脸!”
“你!”秋叶原气得说不出话来,脸孔涨得通红。
这位西门大门主,八百年不回一趟总舵,回了总舵,也从未有幸到他这药石居来光临过。
谁知上个月底为了西南调军之事回来,大概是赶路赶得及了,一向强健的他竟然感了风寒。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可是他也未免太不合作了,没有按照秋叶原的吩咐喝药不说,还到处乱跑,拖了两、三天,风寒非但没好,连咳嗽都来了。
“都说了要按时喝药,要好好休息。可是你只喝过一次药,又不听我的吩咐,病怎么能好?”
“说起那药,本座还没跟你算帐呢!”西门越眼睛一瞪,道:“你那是什么药,本座喝了之后整整昏睡了一天也没好。你要真是神医,药到病除懂不懂?本座今天还用再跑到你这药石居来吗?”
秋叶原看着他那狂妄不屑的神情,气得直跺脚。
他为人一向宁静温和,从不妄动火气,何况还是跟一个病人,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见了西门越那趾高气扬的样儿,就是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他性子不善争论,此时咬牙切齿,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西门越看见他气恼窘迫的样子,心里便说不出来的高兴,忍住笑意看着他着急。
言非离走进药石居,正看见两人诡异的对峙情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秋叶原一转头,已发现他了。
“言将军!”秋叶原立刻丢下西门越,热情地跑了出来,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我帮你看看。”
说着便要拉言非离进诊堂。
“不,不用了。我没不舒服,只是有点事……”言非离看向西门门主,见他正沉着脸望着他们,连忙上前行了礼。
“言将军,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言非离见西门门主在这里,不知道如何开口。
西门越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说道:“秋神医,你的药本座喝了。如果明天本座的病还没好,你这神医的招牌只怕就要挂不住了。”
秋叶原沉下脸来,道:“西门门主放心,若是您明天风寒还没好,秋某愿意随您处置。”
“哦?”西门越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秋神医此话当真?”
秋叶原不悦道:“秋某一向言而有信,当然是当真的。”
西门越点点头,嘴角轻勾,“那秋神医可别忘了。”
诊堂里就剩言非离和秋叶原两人。
秋叶原关切地问道:“言将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
言非离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向您求点药……”
“求药?什么药?”
“……我想求今后不会再、再、再有孕的药。”
“什么?”秋叶原一时没有明白,待看到言非离尴尬的神情,才猛然惊醒,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想要的是……不会再有的……?”
“对。”
言非离下定决心,咬牙道:“我想要永远都不会再有孕的药。”
这几日来他一直非常担心,不知那夜之后体内会不会再孕有一个孩子。
经历过一次十月怀胎的辛苦,还有那提心吊胆的遮掩和恐怖不已的生产过程,他真的不想再生了。
本来以为自己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谁知那夜……所以他必须要防范于未然。
总舵已经批准了他的请战书,再过几日就要动身去战场了。
他思来想去良久,今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找秋叶原。
秋叶原沉吟半晌,转身进了药堂。
过了一会儿,手里拿了一包药出来,送到言非离手里,道:“言将军,那种断绝生育的药危险非常,不能轻易服用,而且只是专门针对女性的。
“摩耶人的身体情况特殊,与普通人不同,你的身体又受过损害,更不能用。这里有些药,是女子用来防止受孕的,我调整了几味药材,不知对你有没有效,你先试试吧。只要在事前或事后服用都可。”
接着又把服用的方法细细交代了一遍。
言非离将药收好,抬头看着秋叶原,羞愧得不知说什么好。
“言将军,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秋叶原对他笑笑,温和地道。
晚上用过晚膳,言非离遣退凌青和喜梅,自己把药小心地煎好,慢慢服下。
只是这药味很大,不得不打开门窗将之散尽。
言非离掏出怀里的请战折,上面盖着天门最高的四龙戳,表明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
三天后,便和西门门主一起随军去简境战场。
这几天门主都在忙着准备婚礼的事。
沉梅院每天都有从各地送来的贺礼,只明国国主送来的就有十六箱之多。
只要想到再过半个月他就要和林嫣嫣成亲了,言非离心里就扭作一团。
他以前在简国,说是义军,其实就和流匪没什么区别。
那种动荡不安、颠簸流离的生活,不仅随时会发生战事,还要躲避朝廷的追剿,根本毫无安稳可言。
可是在四天门这八年中,虽然也经常要出兵作战,在江湖上走动,但因为心里有个人,一心一意地以他为中心,倒不觉得日子难过,反而有着一种淡淡的满足和幸福感,只希望一辈子这样便足够了。
可是现在,他连这淡淡的幸福都保不住了。
他很想问问门主,他的离儿现在怎么样了?长得好吗?有多大了?什么样子了?长得像谁?人说“儿是娘的心头肉”!这话真是正确。
午夜梦回,言非离无数次伸手向枕边摸去,希冀那个孩子还在自己身边酣然入睡,可是摸到的,总是一片空凉。
他从小是个孤儿,被老乞丐抚养长大,从未体会过父母温情。
小时候常常听到这句话,在街上见到牵着儿子的小手买东西的娘俩,就羡慕得不得了。
也曾暗自幻想过,有一天亲身爹娘会找到他,带他回家,牵着他的手去街上给他买好吃的……后来渐渐长大了,知道这种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便开始想,有一天他要娶一个好媳妇,生几个乖孩子,细心抚养他们长大,做个好父亲,让老婆孩子过着安定而满足的生活。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莫说他对北堂傲抱有斩不断的孽情,就是他这样被男人抱过,甚至连孩子都生过的身体,又如何能再去与一个女人成亲?何况在北堂傲身下承欢,他也不再想去抱女人了。
只是一想到离儿,那个才出生一天就离他而去的儿子,言非离心上便似有人生生挖去他一块肉般地疼,再让这样的他去面对北堂傲娶妻生子,无论如何也受不了。
所以他要去战场,他需要做一些事情分散他的心思,他需要一些肉体上的折磨才能掩住心里的疼痛,时间和距离也许会慢慢抚平自己的伤痛。
三日后,言非离领着三千部队,随着西门越的西门大军出发了。
他只收拾了一些简单的随身衣物,带着凌青,竹园就留给了喜梅打理。
临行前,按规矩去向门主请安。
北堂傲正陪林嫣嫣在留香居下棋,隔着厚厚的垂地纱帐,他们都看不清彼此。
北堂傲坐在里面似乎微微顿了一下,过了半晌,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倒是林嫣嫣,轻轻柔柔地对言非离道:“言将军,路途遥远,请保重身体。”
“多谢林小姐关心!”下次再见,恐怕就要称她为夫人了。言非离苦涩地想。
“非离,战争之事诡异莫辨,你去支援简境,帮西门门主分分忧是好的,但要晓得轻重。”
北堂傲忽然飘来这么一句。
“是。”
北堂傲虽然话说得清冷,但言非离却心下一暖。
因为他知道,门主这是在绕着弯子提醒自己,不要太拼命。
言非离自然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因为他还有离儿。
他要等,等有一天能再见到那个孩子,他相信,门主不会永远不让他见他的。
这次出发的大军,还有一个人随行,竟是秋叶原。
言非离看见他时大吃一惊。
秋叶原好像也颇为苦恼,因为与其说他是自愿去的,不如说是被胁迫。
因为那个西门越,喝了他的药后,风寒是好了,可是还有一些咳嗽,便说是他的药不灵,要他遵守诺言随他处置。
那药本来就是治风寒而不是治咳嗽的,可是秋叶原说不过他,只好听从他的要求,收拾收拾包袱来做随军军医了。
部队在半个月后与南方简境分舵的人马汇合,言非离才了解到真实情况的严重性。
因为南部水患,又多是几个分散的小国,大家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抵抗滇国的进攻。
目前为止,已有两个小国并入了滇国的境内,四天门损失了六个以上分舵。
言非离非常熟悉简境及周边地形,很快就进入了状况,大致了解了形势。
此后一个月,除了一些小规模的进攻和挑衅外,双方都没有大的动作。
言非离日日忙着战事,心思忙碌,便很少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