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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局面已难以控制,已有些意气冲动的年轻弟子亮出了兵器,随着人潮缓缓向近前掩来。
戚少商只觉心口一股难抒的郁气急欲冲破胸膛、冲破九天激射而出,而目之所及处,漫天乌云正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当头罩下。
他的脸色已经惨白,眼睛却开始发红,喉间充斥着狂烈的鲜血的腥甜。
——这种感觉,如此遥远,又是如此稔熟。
——是大顶峰上被诬为通辽叛国的贼子的那一刹那,还是生杀大帐外寒冷刀锋破空刺来的那一瞬间?
如果同样的冤屈和艰劫再来多一次,他还能否再一次于绝境中浴火重生?
戚少商轻轻颤抖了一下。
刺骨的寒意蔓延开来,冰封了他的神情,也霜冻了他的心。
他最后扪心而问:如果重新选择一次,自己是否宁可漂泊江湖、流离四海,也绝不涉足这波诡云谲的京师,不和这最顶峰的权力、最黑暗的势力和最沉重的压力发生任何纠葛?
不。他抿唇,这半生沉浮,自己从未后悔。
剑就在鞘中,手搭向柄上,他猛然用力将它握紧。
3、昨夜星辰昨夜风
杂乱的脚步声、刀刃出鞘的碰撞声、或悲愤或怨怒的喝叫声被次第点燃了。
戚少商深吸一口气,手按剑上,开始下楼。
眼前困龙之局已成,他不能再留!
——唯今之计,只有暂寻脱身才可再图破局。
他已来不及去清理脑中纷繁复杂的头绪,他现在要一心面对的,是刀剑,是生死,是比刀剑生死更冷酷更无情的江湖,和比这江湖更莫测的人心!
就在戚少商笃步走到楼前时,迎面向他走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突然间出现的。
纷乱嘈杂的人声气浪里,这个人淡定从容、不徐不急地负手迈步而入,说不出的温文与儒雅,又是说不出的倨傲与森冷——偏偏这两种气质,在他身上结合得近乎完美。
戚少商甫一望见这个人,就被刺痛了双眼。
狂怒的寒火在他眸中和胸中同时燃起,他忍不住断喝了一声:“顾惜朝!”
骚动被这一声大喝稍稍遏了一遏,有那么片刻的死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远远伫立,四目相对。
无数游离的头绪在戚少商眼前滚滚掠过,突然变得清晰:
是他,是他!
——否则他为何一再地注意自己的剑?连云寨的朝夕共处,除了他,谁能将自己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除了他,又有谁能将自己的剑法使得以假乱真?还有,昨夜,他……
戚少商摇晃了一下,捂住了心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早该想到的。”戚少商沉声道,“你一早参与其中。”
说完,他自嘲般痛苦地摇了摇头。
顾惜朝冷冷地撇了撇嘴角,算是作了回答。
“执迷不悟,自掘坟墓!”戚少商的声音忽变得无比锐利,“这次无人能救你了!”
“住嘴!”顾惜朝勃然大怒,“你还是先想办法救你自己吧!”
“我不是你,我俯仰无愧,对得起道义,对得起天地——无甚可忧。”
“无稽之谈。”顾惜朝冷哼道,“我败过,那是天不助我;这一次,却是天要亡你。”
“是么?”
戚少商望着他,眉间聚起越来越浓重的悲悯之色。
这是让顾惜朝无法忍受的一种表情。
他煞白的额头上青筋隐隐一跳,像是动怒,正在极力克制着,沉默了一下,方侧首对雷纯说道:“雷堂主,贵堂的贺礼已送了,心意亦到了,此间剩下的事似乎该交给金风细雨楼自家解决了罢。”
雷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未答言,却听戚少商长声吟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
顾惜朝一怔,却见戚少商幽深的目光直直盯在自己脸上,正自冷冷道:“昨夜月满京华,有人与在下高檐共坐,望尽天涯,却不想他来之前双手沾染了多少血腥——可惜枉负了一轮明月。”
听出了他讥诮中隐含的失望,顾惜朝面上不由青了一青,又白了一白,稍稍别过了目光。
——也让戚少商错过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休得妄动!”
混乱中,突响起一个低沉厚重的男声。
一道灰影正像一枝疾箭般从半空中掠近,转眼已到了眼前。
只见来人在气势迫人中又有一种内敛宁定的气韵,温厚沉稳中隐隐透出一股恢弘的男子气概。他人在数十丈外便扬声发话,声音竟能犀利无比地穿风而至,如在耳边,其内力之雄浑深厚实非常人所能及。
孙鱼最先看清了来人的样子,惊喜地叫了一声:
“铁捕头!”
铁手落定身形,伸掌拍去衫上尘土,立即朝戚少商低声说了一句:
“稍安毋躁!”
——这正是一个时辰前无情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第十章、何患无辞
1、表象
戚少商眼中一亮:“是你——”
他紧接着无力而无奈地叹了一声。“少安毋躁……能安得下来么?”
铁手皱眉,看看他,又转头看看身后的包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回答:“此事疑点甚多,你跟我回六扇门再说。”
说完,他一伸手,抓向戚少商。
铁掌如风,暗含内力,不料却抓了一个空——戚少商竟早有防备,向后一个仰身,疾疾掠开了数尺。
“不!”他坚决地摇首,满脸凝重,“我不能去——”
“六分半堂的大批人马必定正伺伏在附近,随时等着趁乱一举击垮风雨楼;蜀中唐门向来睚眦必报,也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此事更不宜牵扯神侯府;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完!”
他压低声音,以内力传音入密,将这番话飞快地送至铁手耳边。
——快得好象怕自己再无机会说话一样。
人群又一次喧嚣起来:
“铁捕头请见谅,还望勿插手本楼私事!”
“请六扇门成全!”……
铁手低头,像是在做着什么很艰难的决定,
戚少商显然已等不及他的决定,一个翻身腾纵而起,
他的身形一动,很多人也跟着动了。
可拔地而起的杀气却似被遽然撕裂了一个豁口,突然凝固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以孙鱼为首的部分风雨楼的核心骨干,于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纷纷出手,遏制住了身边要向戚少商奋身扑去的弟兄。
一回身,铁手迎上了孙鱼饱含着痛楚和期待的目光。
心念一动,他当下长伸双臂,横刀立马地挡在了众人面前,虽是一言未发,全身上下却无处不充满了令人不可违抗的威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变化间,戚少商的身影如一只白色的大鸟,几个起落,已隐没在身后层迭的飞檐间。
最后他仍不忘回头向顾惜朝投去深深一瞥。
顾惜朝的半边脸正隐在幽暗的天色里。
戚少商欲努力望进他深黑的眼底,却看不分明。
铁手至此方深吸一口气,向全场道:“此一事,六扇门必会全力追查真相,以还诸位一个公道!”
他宽厚的手掌慢慢收拢成拳,交握胸前,久久地拱手成揖。
他的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顾,惜,朝!”
他的声音里有无法形容的愤怒,以及无法释怀的悲怆。
“铁捕头,久违了。”
顾惜朝不紧不慢地颔着首,状甚温文,语调平静得几近柔和。
然后他勾唇笑了一下。
这一笑,犹如一阵春风徐来,令见之者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片刻的失神。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这个江湖传说中千夫所指、人神共愤的叛逆之人。
很多人都没想到,将上天入地的九现神龙戚少商逼得基业一朝尽毁、兄弟惨死无数,几至走投无路的阴险卑鄙之徒,竟是这样一个斯文儒雅、风神俊朗,且笑如春风的青年书生。
——可见世间事往往不能只看表象。
——这一点,铁手比任何人都更深有体会:
这看似青衫含笑、明眸无心的男子,眨眼就会变成肆行不惮、杀人无算的冷血修罗!
没有人知道顾惜朝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但是方才人人都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顾惜朝是为了戚少商而来的。
这感觉令铁手产生了一些不确定的犹疑。
于是他向后抬了抬下巴:
“你到此,是因为他?”
想了一想,他又皱眉加了一句:“惜晴小居被烧,是否和此事有关?”
——皇城金銮殿一战已是经年,晚晴灵堂前一袭蹒跚而去的青影仍历历在目,他知道自己虽为完成晚晴的遗愿而尽力护着顾惜朝的周全,可顾惜朝仍然无比憎恶自己,隐居惜晴小居的日子里,他从没有对自己露出过半个笑容,答过自己半句话。
但今天却不同。
顾惜朝已敛了笑容,直直看向铁手。
那是一双闪耀着冷月般的寒辉,如一飞冲天的猎鹰般凌厉的双眼。
2、巨变
目光交错,对峙,只是一瞬的事。
“我会告诉你的,”顾惜朝突然说,紧接着狡黠一笑,“但不是现在。”
铁手为之气结。
顾惜朝带着些许玩味意味,一下下地扫视着他的表情,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四大名捕,邪魔无阻。”
他一整容色,道:“既然铁捕头亲自来了,如不能捉拿个把人犯回去,诸葛小花那里恐怕不好交差吧。”
铁树可以开花母猪能够上树,他顾惜朝却绝不可能这么善意关心!
铁手心头一跳,后颈上跟着炸开了一层细微的颤栗。
同样为之心惊/心悸的还有一个人。
——本来雷纯已在刚才的纷乱中悄悄退至了人群之后,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霍然止步。
她注意到顾惜朝的眼神起了些变化,似乎很不经意地,朝自己看了一眼。
为此,她藏在袖中的,捏着一支精巧响箭的柔荑,也跟着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雷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高兴了。
在大局尚未全定,事情尚有可能变化的情况下,自己是不应该如此大意如此激动的。
——难道是因为顾惜朝的到来让她吃了最后的“定心丸”?
可是……不对,顾惜朝的反应为何有些反常?
雷纯忽地冷静了下来。
仔细想来,除了刚才与铁手的一问一答,她是否还看到了顾惜朝面上的其他表情?
难道漏掉了什么?
雷纯背后一凉,冷汗湿透了衣衫。
她也许算不上太了解顾惜朝,至少没有戚少商、铁手,甚至方应看和狄飞惊对他了解得更多,但她一直觉得,自己多少清楚他的景况和痛处:
——一个功败、垂成、丧爱、失意的人,有一颗伤透、怨极、不甘、挣扎的心。
因此他们最终能成为合作的“伙伴”。
因此她对他的观察已比对其他人更仔细了几分。
然而她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能看透这个男子。
可这个发现,却显然已经太晚了。
“不想看看雷堂主的贺礼么?”
顾惜朝这话问的是铁手。
不等铁手回答,他已径直向那口挂着六分半堂拜帖的箱子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跟着他转了过去。
雷纯一怔,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张清艳无双的粉脸转眼褪尽了血色。
孙鱼有所警觉,使个眼色,几个楼中弟子便无声无息地站过去封实了她的退路。
乌色重漆的楠木箱,银色的锁扣,六分半堂的封条刻印。
顾惜朝在旁站定,深黑的眼里,亮出星星点点的寒意。
“花老、温老,”他向花枯发和温梦成悠悠道,“这里属两位岁数辈分最大,雷堂主的贺礼,不如就请两位代为开箱查收了吧。”
花、温二人一愣,向四周看了一圈,又用目光征询了一下铁手的意见,得到众人默许,这才迈步上前,三下两下挑开了锁扣。
白花花的银光一现,蓦地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定睛看去,却是满满一箱银两。
温梦成拿起一锭,凑近眼前仔细看了看,骤然脸色大变,惊声叫道:
“这,这——这是朝廷的官银!”
“哎呀!”顾惜朝亦露出一脸大惊失色状,高声道,“这莫不是之前被劫的那批各路州县进献朝廷的年礼吗?朝廷用来赈灾的银两,送呈辽国的岁币,怎么竟都到了六分半堂的堂口里?”
——私劫贡银,形同谋逆,这可是惊天的大事!
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场中局势已急转。
剧变!
雷纯面白如纸,娇小柔弱的身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无依得像一朵狂风中即将飘落的花。
铁手充满疑惑地看了顾惜朝一眼,转而盯住了雷纯,目光如炬。
他此时还不知道六分半堂的这箱“贺礼”已被人暗中替换了。
也还没想到这正是一个人最擅长的把戏。
——早在神威镖局,这类似的把戏就已被那个人用过一次,收效显著,这一次,依然如此。
所以虽然他感觉得到这其中必有隐情,可能牵扯着极大的阴谋,可身为公门中人,此时此境,他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一件事:
就是捉拿疑犯。
——可是身为“疑犯”的雷纯,却显然比任何人都更要迷惑和震惊。
呆呆怔立了半晌,她缓缓转头,向着顾惜朝无声地动了动唇形:
“你疯了?!”
顾惜朝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负手,望天。
“早听说六分半堂号称天下举凡干湿交易都要抽六分半的利,想不到连朝廷和宫里的钱银来往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