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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看到,这街上人头簇簇,熙熙攘攘,皆为名来,皆为利往。”他顿了一下,“不知顾公子为的又是什么?”
顾惜朝反问:“小侯爷不知我所为何,又怎会与我合作?”
方应看呵呵干笑几声,转开了话题:
“可今天这档子事儿,顾公子分明是自作主张,这也算是通诚合作么。”
“风雨楼内乱已起,六分半堂亦踩进了圈套,那箱子贼赃已被铁手扣留,唐门这会儿也已按捺不住了——该做的我都做完了,不知哪一点小侯爷不满意?”顾惜朝慢条斯理地说完,轻轻抬起眼角。
方应看眼中戾气一现:“若不是你暗中留了一手,怎会让戚少商轻易脱身?”
“哦?”顾惜朝冷笑反诘道,“在下听说小侯爷新得了山字经秘法,忍辱神功更是习至登峰造极,血河神指之威天下无匹,怎会不是无情的对手?方才血剑不动,神枪未出,随手放跑了戚少商的,不正是小侯爷自己么?”
这话说中了方应看心头隐秘,一时间倒也发作不得,漂亮的手指扣实了案上的细瓷茶盏,良久方道:“顾兄何必取笑在下。照这么说,以顾兄之惊才绝艳、智谋天纵,当年一场千里追杀却落了个功败垂成,在下倒也好奇得紧呢。”
顾惜朝闻言脸色微变,冷冷哼了一声。
半晌,方应看才咳嗽了几声,打破僵局道:“无论如何,我是真心引顾兄为知己,当顾兄是可共图大事之人,咱们合该摈除嫌隙,坦诚以待。”
“小侯爷深谙王者之道,可惜身边却无可用合用之人,否则又怎会纡尊降贵来寻顾某合作?正好,你我在某种意义上还可勉强算作同道,却谈不上知己。你我现在还能坐在一起喝茶商事,不过因为对彼此都还有些用处而已。”顾惜朝端茶,笑,三分讽,七分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方应看没有接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既执意助他,为什么又不告诉他,由他恨你?”
“我已说了,他被困还是走脱,无伤大局。”顾惜朝把头转向窗外,淡淡道,“无所谓,他本来就很恨我。”
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
方应看的心却跟着跳了一跳、:恨,是不是可以作为所有的理由和解决一切的方法?
——但恨一定是一种武器,伤人,亦伤己。
“我明日入宫,请顾兄静候佳音。”
方应看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这个地方见面?这里人多耳杂……”
顾惜朝整衣而起,走出屋外凭栏远望,长声道:“当年关七、雷损、苏梦枕、白愁飞、王小石……皆曾登临此楼,风云际会过,他们每个人上楼的时候都想着胜,想着起,可每一次都有人败,有人死——今天登上这楼的人是你和我,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有趣么。”
有趣?方应看眼角一抬,心里暗道:这感觉确实他妈的有趣透了!
他看见顾惜朝正迎风负手而立,面容清寒如霜,眼角眉梢带着煞,有点艳,有点狠。
一轮红日猛然冲破了厚厚的云层,映亮了他的脸庞。
这青衣书生嘴角微带薄笑,昂然举目,如一只孤傲凌厉的猎鹰,正待展翅。
高飞。
“一起去吧。”
方应看深深吸了口气。
3、飞的感觉
出了三合楼,方应看的马车片刻不停地又往另一处高楼府邸赶去。
天色转晴,方应看的心情大好,顾惜朝看起来也闲定。
可惜他们要拜访的这个府邸的主人心情却不太好。
从昨天进宫面圣出来到现在,蔡京已经摔碎了三个心爱的均窑莲花茶盏,轰走了四个平素宠幸的姬妾。
原因是他和童贯之间刚在皇帝面前发生了一次严重的龃龉,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实际上,他和童贯这互相援引为奸的一狼一狈也并非如外界传闻的那么臭味相投、合作无间:蔡京一向不满童贯随意侵犯自己作为宰相的尊严与权力,童贯却熟视无睹,仗着皇帝撑腰,任意讨旨选拔将校官吏,甚至自作主张,大权独揽,令蔡京决意反击,晓以颜色。
故此,早在蔡京前度为相之时,皇帝曾欲授童贯为“开府仪同三司”,相当于宰相之职,却被蔡京拒绝奉诏委任,说是童贯以宦官之身受封节度使已然过分,岂可僭受使相尊位,此事不了了之,也让他和童贯自此结下了暗梁子。
童贯恼火之余,也不动声色,冷静观察情势,直到最近戚少商带领京城白道义士展开“散沙行动”,自己虽也受挫不轻,却趁着诸葛小花进言,皇帝有罢相之意的机会,策动了自己在宫中、朝廷的各方力量,一举将蔡京拉下了相位。
如今,徽宗刚起了点复相之意,童贯又怎会善罢甘休,几番动作,令朝中弹劾蔡京之潮又盛,到昨日面圣之时,竟又安排了徽宗最为宠信的道士出面,奏禀说是太阳中出现了黑子,主在斥退大臣,否则不祥,令徽宗惊恐万分,当场摈退了蔡京。
——这一招剑走偏锋,杀伤力却相当巨大,童贯至此大获全胜。
这个时候,这种心情,蔡京实在谁也不想见。
可有些人他却不得不见,比如刚才的一位,还有现在的这两位:
当方应看带着挑不出瑕疵的招牌式笑容出现在面前时,蔡京心里很清楚,宫里的廷争自然也没有半分能逃过这位小侯爷的耳目。
他又把目光转向顾惜朝,顾惜朝却不看他。
“蔡太师,”方应看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动人的忧思:
“太师稳重持国,功高汗马,圣上却对您如此凉薄,应看真为太师觉得不忍。太师何不暂时告归,养望林下,俟朝廷一旦有事,闻战鼓而思将相,不得不倚重老臣之时,届时您再羽檄征驰,安车就道,岂不更好?”
他的话很直接,很明白,一点没有委婉的意思。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蔡京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可听出来又该怎么说?
蔡京很清楚,方应看所主领的“有桥集团”已聚集了宦官、中涓势力,又联合了宫廷、王侯力量,在朝野内外足可翻云覆雨,在江湖上亦是举足轻重,可他却一直深藏不露,韬光养晦,恭言慎行,自珍羽翼,足见其城府之深,心机之重。近来他对自己虚与委蛇,暗中却瞅准机会和童贯打得火热,频繁出入内廷,大得皇帝宠信,一时间俨然宫中红人,风头无两。这一次童贯出手对付自己,他想必也暗中出了不少力——看来,他是真的忍不住出手了。
——到底是他依附着童贯鸡犬升天,还是童贯那蠢货被他利用来借刀杀人,那只有天知道了!
想到这里,蔡京表情一僵,只好落力地大声咳嗽起来。
这一个神色变化却没有逃过顾惜朝的眼睛,他猛然一个箭步踏上前去,一把捏住了蔡京的手腕脉门!
蔡京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怎么也料不到这顾惜朝竟作出这等无礼的举动。
要知道,这间屋内屋外,隐藏其间保护蔡京的绝顶高手不会少于四个,只要蔡京一声令下,这房间内就算一只苍蝇也无法活着飞出去——
他一介布衣书生,凭什么如此大胆?!
目光相交。
蔡京的脸色白了一白,骤然坐直的身体又慢慢靠了回去。
方应看微皱着眉,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屋内打了个圈儿:咫尺之内,如果来这么一次突然的动手,有几分胜算?要全身而退,又能有几分生机?
顾惜朝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话:“太师脉势舒缓,是否有什么地方不太舒服?”
蔡京回过神来,断然回答:“没有!”
方应看看着顾惜朝放开紧抓着蔡京的手,关切地说:“太师为国操劳,年事渐高,身体欠安可定要看医吃药才是。”
也不等蔡京回答,他展颜一笑:“宫里还有事,应看不再打搅,先行告退了。”
他看了顾惜朝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过了身。
走到门边,方应看突然回首,“呀”一声道:“我竟差点忘了要知会太师一声,皇上一直挂心的那件岁币被劫的重案已有了眉目,贼赃竟在令干千金六分半堂雷姑娘那里起出来了!此事非同小可,圣上得知后一旦勒令敕查起来,太师必被牵连,难逃干系,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别教那些宵小穷寇坏了太师的一世英名啊。”
痛心疾首地说完,他叹着气扬长而去。
他的脚步很疾,很轻盈——那是一种类似飞的感觉。
他还很年轻,他还等得起,所以他一直不示强,不暴露,就是要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可是现在他忍不了,耐不住,不能自抑了。“忍辱神功”根本就无法使人“忍”,反而使人“暴”,压抑得越久越深,爆发得越快越狠——明明心高气傲,为何要克己谦恭?明明文韬武略,为何要深藏内敛?不!去他的行藏谨慎,去他的韬晦之术——
不飞白不飞——方应看心里狠狠地说。
蔡京背着手,阴沉着脸,沉吟着走到了屏风后。
那里有一个人正在等他。
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有些疲倦,疲倦得无法抬头。
狄飞惊从不抬头。
因为他的颈骨早已折断了,对他来说抬头是一件很艰难、很痛苦、很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狄飞惊却是一个令人不可想象的人。
他一旦抬头,就是他或他的敌人生死一念的时候。
第十三章、身在其中
1、毛裘与寂寞
“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狄飞惊连声音都是倦倦的,垂首看着自己白色的袍裾,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细微的波澜。
“这小混蛋定会向圣上称老夫有病,以此来罢我的官。”蔡京恨恨地。
“我是说,”狄飞惊掀了掀眼睫,“顾惜朝居然光明正大地站在了方应看一边,刚才对太师竟如此无礼。”
“他刚才……”蔡京眯细了眼睛,似乎在作着很深的权衡,半晌方道:“他刚才那一下,让我肯定了一件事:这个顾惜朝……不简单。”
狄飞惊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欲言又止,于是轻轻“哦”了一声,说回了原本的来意:
“这次风雨楼之变,方应看打着太师的旗号与我们合作,暗地里却设计陷害,旨在一箭双雕。这一出翻手为云覆手雨,雷堂主和我都大大失策了,如今岁币之事已惊动了六扇门,堂里已陷入岌岌可危的大不利之境,在下不得不来讨太师的明示。”
蔡京恼怒道:“这小混蛋有这般的手段,倒叫老夫也看走了眼!你和纯儿太不小心,如此大意被栽了个莫须有的欲加之罪,如今表面上证据确凿,即便是那小混蛋贼喊捉贼反咬一口,却也暂时奈何他不得。”
“那太师的意思……?”
蔡京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他那一时得志、咄咄逼人的样子——他这是在逼我啊!”
狄飞惊低头不语。
蔡京又道:“眼下圣听蒙蔽,老夫亦是自身难保。你是个聪明人,当知道壮士断臂、能屈能伸、避敌锋芒、以退为进的道理。”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我已经保不了你们了,也不能去保你们,你们最好暂时忍耐——不但要忍,还要退,要让,要牺牲,要妥协,要哑巴吞黄连,要打碎牙齿和血咽。
当然他还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那就是你们非忍不可,非牺牲不可,不然牵及连累到了我,届时断的可就不止一条手臂那么少了!
微微阖了阖眼,狄飞惊轻声应道:“飞惊明白了。”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更显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充满了忧郁。
蔡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片刻,他便又沉下脸色,长声叹道:“过几日老夫就进宫面圣,递交辞表罢。”
(数日后,蔡京上表求退,皇帝立即下旨,准其以太师致仕,贬为太一宫使,进而将其贬居杭州。)
黄河渡口。
秋风、古道、昏鸦,距京城的繁华不过一日路途,此处却是何等的风物萧疏。
人的命运也莫不如此,就好比今天还是前呼后拥的青云客,明天便作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从连云寨的大当家到通辽叛国的钦犯也好,从金风细雨楼的代楼主到弑友夺权的小人也罢,都不过一步之遥。
戚少商苦笑了一下,最后回首望了眼来时的路。
从京城一路奔至此处,冲突了至少三路不同人马的伏击,他已经很累,很憔悴,白色的衣袍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尘土和血迹。
但他的神情依然傲岸,眼睛依然明亮,这令他无论面对任何绝境或末路,都显得更加英挺,更加坚决,也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不得不相信,他依旧是逼不垮的雄师,打不倒的九现神龙。
天色更加阴沉,空中扑剌剌洒落起零星的雨点,似有渐密之势,很快沾湿了他的衣衫。
他抬头望去,渡口前,一杆迎风高挑的杏色的旗招映入了眼帘。
几乎没有做太多的思考,戚少商紧一紧手中的剑,疾步走向了那间小小的酒肆。
门推开,阴暗逼仄的小酒肆,因这白衣白袍的剑客的到来,而升起了满满的洁净出尘的气质,突然间亮了一亮。
与之同时亮起来的,还有戚少商自己的心。
窗前,四个头戴深笠的魁梧男子正密密实实地围坐桌前,可戚少商还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