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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决断,历代教主就只有一种死法,那就是活活累死。”
她平淡地述说,清华如玉的神色间没有半点表情。
傅汉卿却渐渐露出了悟之色:“所以……”
“所以,这些事,在上交过来之前,下头的人其实都早已做好了,交上来的,其实只是一份报备,就连这些报备,我们这些上位者都不会去看的,只有中层的统领们会去审阅查看。瑶光是为了和你开玩笑,才弄了这些东西让你批示的,其实你批示这些最大的益处,只是让你熟悉教中的一些杂务罢了。事实上,你批同意或不同意都已不重要了,因为,在这些交上来之前,事情早已做好了。”
她看着傅汉卿,七情不动地说:“你批示不同意,并不能救方明远的命,因为这个时候,他的尸体可能都已经生蛆了。”
傅汉卿怔怔站了一会儿,他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怔愕和惊异也很快淡去,他回头看看满案的文书,然后又对瑶光说:“即然这些东西,看与不看,批或不批都不要紧,那么,我要休息去了。”
他打个呵欠,真的就象没事人一样,向外就走。
如同上次在历代教主冰棺前的表现一样,他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只是觉得疲倦,所以,他也如上一次一样,面无表情,从他们之间走了过去,目不邪视,看也不看任何人一眼。
他没有象这三人意料中那样,惊讶,大叫,震惊,愤怒,斥喝,他只是疲倦。他不是正义使者,也不是侠客。其实他早就知道魔教杀人不眨眼,只是他即然没亲眼看到,那就懒得去想,这次看见了要杀人的请示,他坚持不同意,但即然坚持无效,他也不会义愤填膺,他只是疲倦。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为什么这么容易疲倦,即然教主只是一个摆设,即然所谓的责任根本不存在,即然他已经完全实践了诺言,那么,他当然是可以从此不理任何事,安安心心,吃了睡,睡了吃,做他挂名的懒教主,完成他毕生的心愿了。
这……应该是是可以的吧!
虽然,他依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如此疲惫。
碧落在他身后淡淡说:“教主,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有着什么样的心性,但你自己的应该知道,修罗教从来就不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地方。你如果不喜欢,可以试着来改变,但没有人可以只凭一句空话,就让别人的生活,外面的世界改而迎合他的喜好。你这个教主是不是握有实权都一样。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让你喜欢,想要我们做事的方式变得被你认同,那么,先看看你自己的有无付出什么努力。当你觉得修罗教的一切做为都让你刺眼,让你不舒服时,先去问问你自己,你可曾真正为改变这一切做过什么?不错,你这个教主当得是有些儿戏,我和龙王支持你是一种冒险,一种尝试,瑶光和萧伤支持你,纯是为了给现在平淡的生活找点乐子,而天王则是无可奈何才支持你。但是,就算我们全都诚心诚意,奉你为教主,把全教大权交给你,你以为一个天塌下来也懒得理会,整天只关心吃吃喝喝睡睡的教主,就可以凭一句话,改变整个修罗教延续了几百年的生存方式吗?就算你能强行改变整个修罗教,那么修罗教所处的这个江湖,这个乱世,这无数弱肉强食的法则,又如何更改。如果这一切不改变的话,我教为了自卫,为了图存,也一样无法改变。所以当你指责我们残忍的时候,当你不能理解我们的杀戮时,问问你自己的,除了坐在那里说几句,你们不该杀人,你自己还真正做过什么?”
傅汉卿沉默地聆听,等到碧落说完了这番话,就立刻继续往前走,至少从他那并无迟疑的背影和毫不停顿的脚步来看,他应该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
瑶光静静望着傅汉卿的背影,轻轻地说:“碧落,你是真的对他有期待,真的希望他能给所有人一些惊喜,是吗?”
“我在希望什么你并不看重,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希望的到底是什么?整死他,累死他,欺骗他,伤害他?在很久以后再告诉他,他一本正经写下的一个个不同意的文书毫无意义,他以为他已经阻止的很多次杀戮,其实早已经发生了?”碧落没有看她,语气淡漠平静“这些事,绝不同于逼一个懒散的人背一堆无用的资料?这是否是你想要的报仇或出气。”
瑶光难得得没有反唇相讥,她静静地沉默着,看着碧落也缓步离去。
萧伤一直在旁边摸着下巴看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至此才笑笑说:“我不是很喜欢咱们的冰美人,不过,天杀的,刚才她说的话,我觉得可真是对极了,你认为呢?”
傅汉卿还很自然地向他以前的住处走去,没走出多远,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在身旁出现,弯腰行礼:“教主,自今日起,你的住处已迁至修罗殿,请随属下来。”
傅汉卿有些惊愕得望向他那熟悉的容颜:“你……”
“属下狄七,奉命替换狄一,领另一队影卫为教主效力。”毕恭毕敬的回答,却让傅汉卿哭笑不得。
“换走了狄一,却换了你们来?”傅汉卿抬头望天,嗯,换走了几张让人不自在的脸,又换来了几张一模一样的脸,这一切有什么区别?
他虽然没说什么不满的话,但那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所以狄七把腰弯得更低:“不知属下有何失职失仪,令教主不满?”
“唉,我没什么不满,当然也并没有太满意,我其实只是……”傅汉卿想要说明,心念一转,又想到,万一这位也学着狄一,一听真话,一受刺激就想给自己毁容,这就不好了。
他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住,彻底绝了取消或调换护卫的念头,垂头丧气地说:“我们走吧。”
走出两步,他忽而侧头望向身后跟随的狄七:“狄一他们会因为这件事受罚吗?”
狄七沉默不答。
傅汉卿微微皱眉,止了步:“瑶光说没什么事,不过,我估计她对我说的话,十句有一半可能是不算数的。可是,我问狄一他们几个是不是会有事,他们也没什么表示。”他回头扭头望狄七“他们真的没事吗?”
狄七平静地答:“影卫的处置之权,只在教主与天王手中,属下不能妄测。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就算马上要被砍掉脑袋,也不会有什么表示的。”
傅汉卿微微皱眉,略有些不安:“我没想处置你们,狄九跟你们一起长大,肯定会顾及情义的。”
本来是一句肯定的话,说完了,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地问:“是吧?”
狄七眼也不抬地说:“我们影卫无权去猜度天王的想法,也不能打听天王的处置令喻,我们所受过的训练中,只有什么叫冷酷无情,从来不知道情义为何物。”
傅汉卿干笑两声,又向前走了两步,再次止住,一颗心悄悄向往了一下下修罗殿里那为教主新置的柔软大床,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才轻轻叹口气:“好吧,我们去天外天和天外殿那里转转吧。”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不甘不愿不快活,唉,教主啊,这实在是个操心又劳碌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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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八章 惩罚
皮鞭破空的声音让傅汉卿的加快了脚步,然而一踏进天外天,眼前的情景就让傅汉卿给愣住了。
和他听到的情形一样,这里正在施鞭刑,而且是影卫对影卫用刑,二人一组,共分四组,一人被吊在半空,一人持麟鞭重击。
这应该是很平常的鞭刑,然而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一点。
挨打的影卫并不是被绑着吊在半空的。
两棵大树之间架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树枝上系了四根极细的线,四名影卫用手抓了那细若游丝的一根线,凭空提气,吊在半空中挨鞭子。
而挥鞭子的四名影卫衣衫破烂,血肉模糊,身上到处都是极深的鞭痕。
受刑的人,明明非常自由,武功也没有受禁制,用刑的人倒象是刚刚受过刑一般。
八个人,八张一模一样的脸,是谁在吊起谁,是谁在惩罚谁,长鞭破空声,血肉撕裂声,鲜血滴落声之外,就只剩下单调而简单的数数声。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傅汉卿定定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只怔怔得望着那一场诡异之极的惩罚。
狄飞的脸容,英挺而冷漠,狄飞的眼睛,孤寂而冰凉。
是狄飞被吊在半空,是狄飞在责打狄飞,是狄飞的鲜血溅了满了天与地,是狄飞的血肉被生生撕裂,是狄飞的骄傲和孤独,纵然受伤,受刑,依然只有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是狄飞的残忍与无情,哪怕被打的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或是他自己的,也依然只有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施刑的人是谁,受刑的人是谁?
是狄飞在责打狄飞。
为什么……
是狄飞不肯放过狄飞
为什么……
傅汉卿闭上眼,很多很多年前,那无数岁月之前的前生,那一天,是他被高高吊在半空,是那粗硬的鳞鞭找在他的身上,是他的鲜血溅满天地,是他的血肉生生撕裂。而施予刑罚的那个人,只是冰冷地坐在高处,从头到看到尾,依然是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再然后,他就被送给了白惊鸿。
迟疑出神只是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所有影卫都看到了他的到来。
施刑的影卫后退一步,吊在半空中的影卫松手跃下,八人一齐拜倒:“教主。”
傅汉卿仍然被这诡异的情形弄得心神不宁,只愣愣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八人跪拜于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教主的任何指示,而他们都身上背着天王的吩咐,谁也不敢多怠慢,再施了一礼,便站了起来。
四人重又跃起起,一手抓住半空中垂落的细线,而用刑的四名影卫则继续挥鞭打向他们,不同的是,他们开始重新数数“一,二,三……”
傅汉卿愣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狄七低声道:“这是影卫之中,最常见的一种惩处手段,从我们小时候就经常如此,犯了错的人,必须靠自己的一只内气凭一根细线一直悬在半空中,同时受鞭刑,并不得以内力抵御。如果内息不能长时间提至极处,使身体变重,拉断细线,或是因为受不了鞭刑而让内息混乱,至使细线断裂,则鞭数就要重头开始再数了。”
傅汉卿打个寒战:“刚才他们重头数……”
“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落了地,就要重数。但教主即然来了,是一定要见礼的。”狄七淡淡答,语气淡漠无情。
傅汉卿怔怔望着前方那惨裂的刑场,这些人不是他这种痛觉迟钝的人,他们是真实得感受到每一点痛苦,而且,他们一身武功不但不能反抗,还必须尽可能配合别人对自己的用刑。
“如果这样断了一次就重数,可是身上受了重伤,内息也不能一直提着不放,下次再断,再重数,然后再断,一直这样,无法支持完受刑完毕怎么办?”
“这种刑罚本来就含有惩罚和考验武功的两层意思在。如果连提气轻身支撑完一次惩罚都做不到,那就证明武功和毅力远远没有达到神教的需要,而不被神教需要的也就没有存在必要,惩罚是不会停下来的。在我接受训练的这么多年中,有十几个伙伴就是被这样活活打死的。”狄七的回答依旧平淡“不过教主可以放心,我们这些留到最后的人,无论是身怀的武功还是心性的坚毅,都足以支撑一次这样的处罚,我想,如果教主不出现的话,所有人都可以一次接受完鞭刑,而不必重数的。他们四个正在用刑的,刚才应该也挨了同样的鞭打,现在依旧可以正常完成天王的吩咐,每一鞭打出,力道也没有减弱。”
傅汉卿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解释同伴的苦难,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对同伴施以伤害,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接受同伴的伤害。
所有的人,无论用刑的,受刑的,观刑的,都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冷漠。
他以为他是个懒人,是个不容易有感情的人,是个天性淡漠的人。然而,这世上,似乎有人远远比他更加吝于感情的付出,似乎有人远远比他更加淡漠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