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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开口,许琢已经冷冷地说:“张先生,向苏小姐抛出橄榄枝的并不只有你们一家。我们在这里和你谈了三天,如果没有诚意,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
张律师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拿不定主意,走到屋外去给高崎打了个电话。末了拿着手机进来,对我说:“苏小姐,高先生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接过来,高崎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倒没有任何不悦。
“苏小姐当然可以将合同带回去,明早再给我。”
“谢谢。”
在我挂断之前,他忽然又叫我的名字,非常不经意地说:“苏小姐,事到如今,我对荣威是志在必得,也不容许有闪失。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儿。”
他是在不动声色地威胁我,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我知道。”
我和许琢抱着那沓文件,各自心事重重,坐上出租车,她忽然伸手搂住我的肩膀,低声说:“不少钱呢。”
“真的是不少钱呢。”我顺势靠在她的肩膀上,心里转过那个念头,忽然有丝心疼。
这两天我告诉沈钦隽会住朋友那里,一直没有回家,他许是因为忙,他没有联系我。只有荣威的秘书打了电话来,提醒我明天下午有股东大会要参加,相关的资料已经发给了我。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门童为我们拉开车门,我俩默不作声地从车子后座钻出来,许琢闷声说:“真的太累了,我要在按摩浴缸里好好泡个澡。”
我讨好地看着她,“当然。你想泡多久都行,要不我把房间包一个月让你住?”
我俩为了方便,索性在荣威附近的万豪包了一个套房。说实话,去前台订房的时候我看着四位数的价格有些心疼,许琢比我辣手得多,眼睛不眨地要了个套房,三个晚上就要了我往常一个月的工资。
“哼哼,花大钱你倒不心疼。”
许琢这两天一直在我耳边反复说这句话,到了现在,我多少有些麻木了,两人并肩走向电梯,许琢忽然拉了我一把,低声说:“你看那里。”
我往左手边看了一眼,那个热悉的人影让我觉件有些晃神——那样的贵公子身边天生就该有美女陪着的。
我也知道他这两天绯闻不断,天天上头条,可是亲眼看到他搂着那个陌生而眉眼艳丽的年轻女人从我前边走过时,我忽然有些不确定,这段时间一直温柔对我说话、亲自为我下厨的男人……真的可以随时换上那副倜傥自在的神情吗?
许琢一把把我拖进了电梯,按下楼层。电梯门慢慢合上,她古怪地望着我,却忍住了,没说话。我用力盯着电梯镜门里自己的倒影,里边的女生真是一脸倦容,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用一副大黑框眼镜掩饰起来一些,头发油腻腻的,一眼就能看出几天没洗头。
一进房间,许琢打了电话去前台叫餐,然后从包里拿出那沓文件,定定地看着我,“想清楚了吧?等你签字了。”
我斜靠在沙发上,看着好友,觉得有些无力。
她大约知道我此刻心里不好受,也不催我。
我用力握着手机,到底还是跑到露台,拨了那个电话。
等了许久,久到我快失去耐心,沈钦隽才接起来。
“小唏?”
“你在干什么?”我犹豫了一会儿问。
“还能干什么?刚和客户吃了饭,现在回公司加班。”他顿了顿,或许是察觉到我的情绪有些不对,又追问,“明天开会你还记得吧?”
“和客户一起吃饭?”我重复一遍,轻轻抿了抿唇,“女明星也是你的客户吗?”
他怔了怔,电话那头低低笑了起来,“你也在万豪吗?”
我没有否认。
“我是故意给他们拍的。”他有些突兀地回答我。
“为什么?你还嫌事情不够多吗?”明明知道马上要开董事大会,还这么绯闻缠身,是要降低股东们的支持率吗?
他沉默了片刻,声线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涩哑,“白晞,这些都是逢场作戏。”
我怎么解释?
“是因为我吗?”我的声音微微颤抖,终于还是问出我想问很久的话,“你宁可和别人的维闻传得铺天盖地,也不让我被媒体曝光是吗?”
他不回答,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默认。
酒店的楼层这样高,整个城市都彼踩在脚下,仿佛一卷没有作者、无声闪烁的画。微凉的夜空与之交相辉映,都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你何必呢,这些书事就不用你一个人来扛的。”
我挂了电话,推开落地窗垂新回到房间里。
屋子里弥漫着香草和煎鱼融合的曼妙香气,许琢索性坐在了地毯上埋头大吃。
胃里空荡荡的,明明是饿着,可我推开那些盘子,开始往纸上签字。
签的名字是“苏妍”,因为从没写过这两个字,笔画都觉得不甚连贯。
可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用一个别扭的名字,做了一件别扭的事。
许琢推开了餐盘,默默帮我整理着合同,等我全部搞定,她看着我,“泼出去的水可没办法收回来。”
我揉了揉眼睛,“就这样吧。”
“那我让人送过去了。”她拿着文件袋,终究还是问了我最后一遍,“你确定吗?”
我半躺在沙发上,用手机定下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头都不抬,“确定。”
“你这是干什么?”
“学梁朝伟去伦敦喂鸽子。”
偌大的套房里,许琢离开的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悄然卷走,我侧了个身,把脸埋进软垫里,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心情竟然是这段时间难得的大晴天。
或许是因为昨晚终于把手里滚烫的股权转让了出去,一块大石头落地的缘故,我哼着小曲吃完服务生送来的早餐,走进主卧推了一把还在呼呼大睡的许琢,“我先走了,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她迷迷蒙蒙地看我一眼,又睡死过去。
我十分好心地打电话给前台,请他们在半个小时后叫早,然后出门。
一大早通往机场的高速全程无堵,顺利地办完手续登机,空姐微笑着提醒乘客们:“请关闭手机,包括飞行模式……”
打从一出门开始,我压恨就没开机。向空姐要了份报纸,翻开一看,却是《财经报》,敢情是真把坐头等舱的当成精英了吗?我兴趣缺缺地正打算合上,却又鬼使神差地翻到第二版,长篇累犊的,都是荣威股权争夺战的始末。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被要求每天都读金融类的报纸,其实那些术语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加上这几天又在和许琢一起恶补金融类合同,通篇看下来,倒也饶有趣味,不愧出自财经总编、首席记者的手笔。
我一直以为是沈钦隽接手荣威后锋芒太盛,这才和QL翻脸,可是从这往篇文章里看,倒更像是前代积累下的问题,恰好就在沈钦隽手里爆发。报道里写道:
沈钦隽和QL的股权之争,以裁员的问题作为爆发点,可以说是颇有深意的。裁员直接关系到员工们的利益,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沈钦隽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荣威职工心中的不败之地。当然,QL已经取得不少荣威大股东的承诺,假若能在股东大会上取得绝对控制权,所谓的员工支持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把沈钦隽挤下总裁的位置,已经代表了这个国内首屈一指的重工集团天翻地覆的开始。
我看看手表,这个时间,会议想必已经开始了。
沈钦隽应该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不过这些事都和我无关了。
我闭上眼睛,之后的那一场狂风暴雨,作为白晞也好,苏妍也好,我都不会留在那里,精疲力竭地陪他揣测和等待了。
第九幕 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
各自等待。
西北的城市不同于南方,总带着厚土苍凉的感觉。
我来这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大学的时候集体旅游来过一次。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时候,去熟悉的城市,总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我把本就不多的行李扔在酒店,揣上一个包就出了门。
每次的飞机餐都吃不饱,幸而这座城市的小吃街全国闻名。因为过了饭点儿,达家百年老店也显得空空荡荡,服务员懒洋洋地给了我一个大面饼就走开了。
我学着本地人的样子,专心致志地撕饼。这玩意儿看着简单,其实不好撕。半个小时后,我端着撕得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的碎馍去舀热汤,掌勺的大师傅看了我一眼,摇头说:“姑娘,这撕得真够艺术啊。”
我笑嘻嘻地从他手中接过了淋上滚烫肉汤的泡摸,“自己掰的才香。”
因为已经是初夏,店里风扇呼呼地转着,我夹了一筷子粉丝,吹了好几口气才放进嘴里。只吃到一半就热得有些受不了,连声叫:“老板,我要一杯冰酸梅汤。”
一碗满满的牛肉泡摸吃完,我出门左转,要了一大把麻酱涮毛肚,其实肚子已经八分饱了,可是每次到了这里,我似乎总也克制不住自己的食欲。等服务员上菜的工夫,我看看时间,把手机打开了。
接连跳出了好几条短信。
我只盯着许琢发来的那条。
一切顺利。
服务员懒散地过来,把一大盆涮毛肚扔在我面前,哐当一声,一如我此刻落下的心头大石。我放下毛肚,不由自主地调出沈钦隽的电话,想要拨过去,又怕他还在开会,改发短信吧,我真不知道该发什么,倒是注意到了另一条银行发来的系统短信,上边显示我账户里流动的金额,数量大得可怕。
就这么犹豫不决地直到一盆毛肚吃完,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夜幕降临,小吃街渐渐喧闹起来,红包的灯笼亮了一盏又一盏,巍峨的城墙在暮色里蹲伏如同巨兽。我混在人流中,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掏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有忐忑的,可最终看到来电显示,并不是沈钦隽。说不上是解脱还是失落,我接起来“喂”了一声。
“刚开完会。”许琢冷静地说,“银行那边也已经全部操作好了。”
“我看到账户的提醒短信了。”
“有点儿心疼不?”她呵呵笑,“白唏,我看你这段时间还是别回来了,你没看到今天高崎的脸色,估计搞死你的心都有了。”
我有些心虚,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来躲躲?”
“我不像你啊,白富美,你得工作。”许琢电话那边笑盈盈的,“你知道今天沈钦隽对我说什么吗?他说欢迎我去荣威的法务部工作。”
“那是好事。”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会上他驳回了QL的提案,裁员什么的高崎提都没机会提。我看沈钦隽的意思是要顺势把QL的股权倒数收回来,并且已经由政府出面,启动了谈判。我先挂了,我怕沈钦隽现在正急着四处找你呢。”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直到此刻还是有些恍惚,这三天,我真的做了这件事。
我把自己手里所有的股权转让给沈钦隽。
即便知道爸爸妈妈的死是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小要求,可那个时候我和他都那样小,又懂些什么呢?我用白晞的身份活了这二十多年,苏妍那些沉痛的过往,我不想再背负在身上,也不想他背负着……
毕竟,他一直在暗暗地关心我。
而我,一直非常非常地喜欢他。
知道他的倔强和骄傲,知道他打死也不会向我求助——没关系,我可以假意和高崎谈判,可只是为了帮他争取时间,知道他资金紧张,也没关系,我的股权可以无偿转让。
我让许琢帮我拟好所有的合同,在昨晚全部签完,然后让她帮我琮去荣威。我甚至想到了他可能不会接受我这样无偿的转让,另外号了委托书,将自己在董事会的权利一并交予沈钦隽代理,我想这样他总能接受吧。
现在,我终于知道他已经接受了我的股权,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以沈钦隽的个性,除非他真正把我当作了白己人,否则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这样想起来,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高兴的。
古城的夜晚,天幕依然那般厚重,星星晦暗而不明朗,几串长长的风筝飘荡着,空气干燥却白由。我还不想回酒店, 坐在广场的花坛边发呆,许久没有联系的老麦忽然间打电话过来。
“白晞!”
声音震得我战战兢兢地把手机拿得远点儿。
老麦常常骂我,大多数时候是嫌我笨和不开窍,可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好像特别严重,电话那头他叫了我一声,又没了动静,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父?”我小心翼翼地回。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能想象他拧着粗黑的眉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一定生冷恐怖。
“我,我做了什么?”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