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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钦隽已经走开了几米,却又伸手制止了保安,转身对记者们武器,“各位——”
人群安静了一瞬。
“我知道最近不实的传闻很多,我在这里声明一下,我和苏小姐没有任何超过工作关系以外的感情存在。”他淡淡看了我一眼,甚至还噙着一丝笑,“不信地话,你们可以找苏小姐证实。”
他彬彬有礼地看我一眼,“苏小姐,我先去工作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的额角一跳一跳的,似乎有把皮肤撑裂的趋势。记者们只能将矛头对准我,我站在那里,其实根本没的听清问什么,只是有些茫然地推开人群,往马路对面走去。
人行道对面的红色信号灯还在闪烁,我一头冲出去的时候,接连逼停了好几辆车。
喇叭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好几个司机从车子里探出来,骂声惊天动地。也幸亏了这样,才拦下了那帮如狼似虎的记者。
天气这样晴好,可是我心底仿佛下过了万年的雪,每一寸血脉都被牢牢冻住了,只要稍稍敲击,就是碎成齑粉。
我在这样窘迫的状况中落荒而逃,又祸不单行的,在踏上人行道的台阶上时脚一软,膝盖磕在了水泥地上。
半跪在地上,那种疼痛暂时地占据了我的神经,似乎也催逼着眼泪落下来。
活了二十多年,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好人多。我问心无愧地对待别人,是因为相信那种善良是相互的。可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对别人掏心掏肺,别人也会对我狼心狗肺。
我慢慢撑着爬起来,觉得荒谬得想笑,可笑着笑着,到底还是哭了。
拦了辆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姑娘,去医院吗?”
“我不去。”我抽抽噎噎的还没止住哭。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慢慢地将车驶进车流中。
“嗯,没事。”我的鼻音很重。
“我闺女和你差不多大,要是她哭成你这样,我可得心疼了。”司机笑了笑说。
“你闺女真幸福。”
下车的时候,司机冲我笑笑,“姑娘,你这么年轻,没啥大事。”
呵,第一个安慰我的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我吸了吸鼻子,“谢谢你。”
一瘸一拐地开门回家找出医药箱,卷起裤脚,才发现膝盖上擦破了一大块皮,忍不住牵出一丝苦笑,拿脱脂棉蘸了些酒精,正要消毒,门铃尖锐地响起来。
不可能……是他。
理智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我单脚跳着去开门的那一刹那,表情愈发的僵住。
秦眸站在离我一臂远的地方,微笑着看着我,“昨天没跟你好好聊聊呢,苏妍。”
她穿着一件极合身的黑色无袖连衣裙,裸色高跟鞋,栗色长发微卷垂落在肩上胸前,不远不近的,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香粉味道。
精致得无懈可击。
“我没什么想和你谈的。”我安静地将目光移开。
她仿佛能预料到我这样的反应,微微仰头,打最院子里的小花圃,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小的时候每次来这里,我都很羡慕你家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呢。”
我怔住。
“真的不请我进去吗?”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苏小姐?”
不等我回答,她用一种巧妙的力道轻轻推开了我,径自进了门。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你穿着你爸爸从国外带来的粉色公主裙,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花瓣落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像你那样就好了。”
我低着头往膝盖上擦酒精,刺痛的感觉这样真实。
“那种小女孩间的嫉妒,真的能令人记住一辈子呢。”她微微笑着望看我,“你全套的水彩画笔,泡泡公主裙,还有玩具室……所以,后来当我知道了你突然成了孤儿,那种既惊讶又窃喜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明明这句话是刻毒的,可我偏偏找不出一句话来还口,手顿在那里,我冷冷看着她,最后只说:“如果你是来我家怀念童年的话,现在可以走了吗?”
“苏妍,你为沈钦隽做了这么多,我以为这次见到你,你至少会问一句为什么。”她唇角带着无辜的笑,窗外落进的光亮落在粉嫩色的唇角边,莫名显得讽刺。
我竭力装得淡定而平静,“这是我和他的事。”
“可是他现在还会理你吗?”她微带诧异,笑笑说。
我咬牙站起,“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谈下去。”
许是笃定此刻我没办法真正赶她离开,秦眸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语气上去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苏妍,这是一个局你懂吗?”
“你以为沈钦隽爱你,所以和我分手?”
“你以为沈钦凭爱你,所以明知道集团处在水深火热中,还下班陪着你,做菜给你吃?”
“你以为把自己的股权无偿转让他,他会感动得真正和你在一起么?”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轻声说:“苏妍,你可真傻。”
那种冰冷湿腻的感觉又盘旋而来,一字一句,遥远却清晰。
“你不知道从一开始……从他让你假扮女朋友的时候,他就是刻意接近你了吗?”秦眸用一种近乎赞赏的语气说,“他是沈钦隽啊。”
我站着,一句话都没说,想起夏绘溪对我说:“当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是真的有哪里不对了。”
“所以,你也只是在配合他演戏是吗?”我的声音有些涩。
她有意不无意地将手放在膝上,那枚璀璨的钻戒重新出现了,就在纤细的无名指上。
“阿隽是真的能沉住气,其实他把股权还到你手里之后,我们都知道,只要他开口,再低的价格你都不会拒绝。”
“可他忍住了,为的就是等你自己送上门。”
瞬间掉进了冰窟,全身的血管真的彼冻住了,只有脑部那一块儿还在艰难地活动。
他一直不愿开口……他只是不和我谈公司的事。
这样一个男人,步步为营,心思百转千回。
原来,是算准了只要他不提,我会考虑他的骄傲和自尊,假装和高崎回旋,却又悄悄地把股权分文不取地送回到他手里。
呵,他不是要低价收购,他是真的,像麦臻东说的,要我倒贴——如此而已。
我慢慢坐在沙发上,忽然回想起那一个个晚上,他就在这里等着我,会烧好开水,会做好晚饭。每每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那渗透出的光亮,总觉得温暖得不真实。
原来那是真的不真实。
我觉得荒谬得可笑,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
“你终于问到了。”她开心地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有着我难懂的快意。
“这都是因为你爸爸啊,苏妍。”刀轻声说,“他害死了沈钦隽的父母,偏偏他手里还有荣威那么多原始股,要倒数移交给你——你说,沈钦隽会让你好过吗?”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我爸爸怎么会害死——”
“不可能吗?”她从手袋里找出一沓信纸,用一种异常优雅的动作放在我面前,“你自己看吧。”
我探身去拿起那沓信纸时,手都在发抖,可我不能不看——我一字一句地读过去,直到最后一个字,只觉得连带着呼吸一起,浑身僵硬得如同石块儿。
“你那个高才生爸爸,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了沈钦隽的父母。那时他没有毕业,但是一直在和沈父交流沟通泵车的自主研发。直到出了那场事故,荣威差点儿被拖累到破产……他完成了学业从国外回来,用总工程师的身份,英雄一样挽救了这整个项目。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呢……”她用甜美却冰冷的声音说,“那些他在国外发回的数据和实验结果根本就是有差错的,否则……车间里那个钢水包又怎么会爆炸?”
“不会的。”我声嘶力竭地说,“这封信只是我爸爸在和别人谈起了那个事故……”
“他婉拒了对方的邀约你看到了吗?”秦眸淡淡地打断我,“你知道你爸爸在和谁通信吗?”
“或许你对宏捷公司不熟悉,这个公司是当时和荣威并称的泵车研发公司——你爸爸毕业回来,原本已经打算进这个公司。因为当时依赖国外实验室的先进设备,沈钦隽的父母一直委托你父亲做一系列实验,而他就是用这些出错的数据来拖慢荣威研发的进度!
“车间爆炸出事的时候恰好沈钦隽父母都在……他们活活地在钢水中烫死,尸骨都没办法取出来……这大概就是你父亲觉得愧疚的原因——他才抛下了和宏捷的协议,到了荣威主持研发。沈钦隽的爷爷毫不知情地将一大笔原始股给了你父亲,作为集团的奖励。
“你自己说,沈钦隽是不是应该恨你!”
……对于沈兄及师姐发生的一切,我觉得十分心痛……尤其是在得知他们留下年幼的孩子和家中唯一的父亲时……对于之前与阁下的约定,恐怕我无法再答应……
读着信上的字句,我知道自己有些被说服了,可终究还是挣扎着说:“信上怎么都没有说……”
“你父亲会蠢到什么都写吗?”她冷笑着将另一沓纸扔给我,“这是沈钦隽特意从你父亲当年大学的实验室调来的数据,你自己和他发给荣威的数据对比一下——”
那些英文报告上的数字都精确到了小数点后好几位,我数了好几遍,终于确定,爸爸……的确是给了荣威错误的数据。
事到如今,我反而镇定下来了。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爸爸做过的这一切。你也知道?”
她冷笑着点点头,微微扬起下颔,眼神深处滑过一丝笑意,“没有我,他怎么演这场戏让你信服呢?”
这是真正的屈辱和难堪吧?
远远比那时我被麦臻东的女朋友扇耳光更加令人觉得羞耻。
因为没做的事,我从未放在心上。
可现在,我像傻子一样去倒贴沈钦隽,我真的这样做了。
我自以为宽容伟大地替他想好每一个细节,将那支笔送到他手里,像是怕他不肯签字一样,唯恐折损了他一点点的自尊。
原来,在他们看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个花痴女生会做的傻事。
“还有最后一件事——这幢房子,请你在明天之前搬出去。”
我猛地抬起头。
“从小我做梦都想住在这里……”她笑得亲切温和,“如今,阿隽帮我梦想成真了。”
是我的家!”猛地站起来,膝盖上那块皮肉被用力地扯了扯,可我几乎忘了痛觉了,“你们什么都能拿走,可这里不行!”
“恐怕由不得你吧。”她依旧笑得无懈可击,“沈钦隽早就把房子产权过户到我的名下了——苏妍,当初他领你来这里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要看看产权证吗?”
“给你半天时问收拾东西……”她轻盈地站起来,“明天我来这里,你还不离开的话,我只能报警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到了玄关那里,她裙子后摆展开一个优雅的弧度,回身说:“对了,高崎也在到处找你呢,早上追你的那些媒体都是他找来的。现在没了沈钦隽这棵大树,我劝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双手握成拳头,又再松开,伤到极处的时候,我已无话可说。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我看看号码,呵,他终于肯找我。
我有些麻木地接起来。
抢在他开口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气,强白压抑住心尖的酸涩和抽痛,尽量让每个字都说得清楚,“沈钦隽,我爸爸对不起你家,钱和股份,我本就应该全数还给你。可是,你为什么要用感情来骗我?”
最后一字己经细不可闻,可我想他听到了。
沈钦隽一字一句地答复我,不带任何感情,“我只是提醒你,从华山路搬出来。那个屋子也不是你的了。”
直到这一刻,一直绷得很紧的心弦终于断开,我强忍住哭意,最后说:“这个房子能不能,请你留给我?”电话那边沉默,只听到他轻而舒缓的呼吸声。
“所有我能记起的事……都发生在这座房子里。能不能,把这里留给我?”
他短促地笑了笑,声线中隐露疲态,“我连我父母长什么样子都没有印象。”他顿了顿,“拜你像样所赐。”
电话搁下了。他没有让我多说半个字。
我重新坐回沙发上,因为手还在发抖,电话落在茶几上,顺便带翻了打开的红药水瓶。
米白色的蕾丝桌布上染开一大片,像是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我重新拿起秦眸留下的那沓信纸,可是眼泪一滴滴落下来,上边的字一个都看不清。
我恨沈钦隽,倘若当年我父亲的错误需要找来承担,我可以交出所有的东西。
可他不是用这样的形式,而是一步步地设计我,让我越卷越深。
最后让我赔出的,不止是金钱,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