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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看得无以复加,她吓了一跳,“没事,没事吧?”
他没说话,显然也不想说话。
秘书识趣地带上门,但是离开前到底不得不说:“沈先生,您什么时候去联系苏妍小姐谈股份的事呢?”
他面无表情,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得连白己都吓了一跳,“我知道了。”
股份……呵,那些当初集团奖励给苏向阳的股份,难道不该全数要回来吗?
几乎是在瞬间,沈钦隽知道自己的思维频率已经转到了冷酷的商人一面,撇除私人情感,白晞的心思并不难猜,尽管知道高崎一直在和她接触,可是在股东大会上,她绝不可能背叛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信心令他怔忡了片刻,继而他冷静地站起来,走进休息室洗了脸,又换了衣服,按照秘书给出的行程,再正常不过地工作。
接下去的几天,他晚上都在办公室过夜。
在股东大会的前夜,沈钦隽接到了陌生电话。
那个女生的名字他听说过几次,是白晞的好朋友,也是个律师。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深夜来找自己,却还是吩咐保安带她上来。
小姑娘也有一股初生牛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将一沓文件放在他面前说:“股权转让的合同我做好了,沈总你签个字吧。”
他怔了怔。
“白晞是个傻丫头,你……你要对她好一点儿。”她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比了个数字,“高崎给她开了这个数的转让费,她还是要这么做。”
“你们一直在和他拖延时间吗?”他慢慢地说,“这几天。”
“是啊。”许琢把文件往他那里推了推,“喏,东西我送到了。白晞还我让转告你,如果你不想签,她还签了一份委托书给你,你可以替她行使决策权。”
她打了个哈欠,“我们都好几天没睡了,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啊。”
小姑娘一阵风似的走了,沈钦隽打开那沓叠文件,甲方那一栏上已经签好了名字,还摁下了手印,留下空白的乙方,等着自己签字。
他在转让书上签下了名字。
落笔的时候,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感动的,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他的。
后续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沈钦隽知道白已不会再去联系白晞。
也不是没想过去找她谈一淡,可是见到了又要说什么呢?
就说她的父亲害了自己的父母,而自己又害死了她的父母?
他强迫自己每天都规津地作息,尽力工作,晚上打球,十二点睡觉,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却总是睡不着。
窗外的月色这样好,他想,如果当年父母没有死,苏向阳现在还是荣威的竞争对手,她也会无忧无虑地长大。也许他们会在某些场合见到,因为彼此父毋的关系,还有些敌意,客套地应对,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样多好。
可偏偏不是这样的。
隔了两天,莫家明将他请去打高尔夫,又去喝茶,途中接了个电话说:“麦臻东要带个人过来。”
他几乎立刻猜出来麦臻东要带的是谁。
股东大会结束那天,麦臻东来公司接老爷子,见到沈钦隽随口问了句白晞的近况,他却只说:“我不清楚。”
麦臻东当即脸色一变,若不是因为有长辈在,几乎便要扬声质问他。
如今大局已定,白晞可有可无。想必这一次,麦臻东是带她来这里散心。
沈钦隽松了松衬衣领口,指尖握着那小小茶盏,站起来走到窗边,拨了个电话。
秦眸就在附近拍广告,妆容艳丽,随叫随到,真是良伴。
他带她进到单独的小间挑选珠宝,她抿着唇,目光从那些色泽微艳的饰品上掠过,“你送我吗?”
“就当是谢你,帮我看清了一个人。”他不动声色,心知她就在楼下,只觉得心跳又快又涩。
她面不改色地挑了两三样,似笑非笑,“我准备好了,你呢?”
她挽起他的手臂,一步步走得摇曳生姿。
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可是沈钦隽并没有听清,他只见到歪着头和麦臻东说笑的白晞,因为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和莫家明的对话上,用了极大的自制力,终于流畅地说完了那几句道别的话。
一直到门口,他有些厌恶地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微微抬了抬下颌,“秦小姐,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
她唇角始终噙着一丝含义莫名的笑,一言不发。
他掉头离开,脚步从容淡定,可是心里却知道,他退得狼狈。
因他真的是不知道,怎样一个人面对她。
那一天白晞开始给他打电话。彼时他也在回翡海的路上,电话响了很久,久到助理小心地看他一眼,很快挪移了目光。
他没办法像对待别人一样,把手机调成无声,可是一声声的又像是折磨,他终于还是将她的一切讯息拉入黑名单。
设置成功的那一刹那,心中明白,他亲手斩断了同她解释的机会。
后来白晞又给小谢打电话,小谢从后视镜中望着他,他轻轻摇了摇头。
“沈先生,你回哪里?”
小谢轻声问他。
后座那个年轻人一直看着窗外,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华山路。”
他还保存着家中的钥匙,在门口踌躇很久,已经是更深露重,绵球还是进去了。
白晞的鞋子放在门口,二楼却是黑漆漆的,她应该已经睡下了。
没有开灯,就凭着记忆,他轻轻地走到她卧室门口,靠在门边仔细听里边的动静,又轻轻推开一丝缝隙,借着这个晚上皎亮的月光,她安静地躺着,侧脸正面向自己,睡得安宁。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此刻再去靠近,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肢体的动作却是不受控制,轻轻走过去,俯身,轻柔地,去触碰她的脸颊,和……明显红肿的眼睛。
她不安地动了动,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像孩子一样,睡梦中也会叹气。
指尖的触感这样温热,他贪婪地还想要再靠近,却又倏然惊醒。
沈钦隽,你只敢在她睡着的时候,才能这样面对她吗?
她终究会醒的,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到底还是狠狠心,悄悄地离开了。
助理走时把车留了下来,他坐在驾驶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去哪里。
回家吗?他的家就在这里,可他自己选择走了出来。
回公司? 可那幢大厦,冷冷清清的,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沈钦隽有些讽刺地勾起唇角,人人觉得他幸运,可只有他一人知道,命运待他,从来都不是那样轻松的。
不知不觉,竞然睡着了,醒的时候已经天亮,他看到白晞匆忙跑出来,在路口拦了辆车,下意识地跟了上去,有些意外地看到她在荣威大厦的楼下下车,进了家咖啡店。
原来是来找白己的。
她从来都是这样执拗且坦率。
他沉默着转了个弯,从后门将车子开入地下车库。这么早公司还没人,他在办公室冲了澡,换了身衣服,站在落地窗后,看了看楼下的街道。
现在才是上班的时候,她……大概还是傻傻地在等。
沈钦隽心浮气躁地转过身,原本打算让秘书送咖啡进来,转念一想,叫了司机下到地下车库。
“沈先生,去哪里?”
“绕一圈,把车子停在街角那里。”
司机显然觉得有些困惑,但是照做了。
他在推开车门下车之前,深呼吸了一口,迈步走进咖啡店。
如果没办法告诉她那么多,那么,至少要让她知道,他已经决心了断。
他一步步地走过去,嘴角的笑云淡风轻,可是内心那样胶着沉重:白晞,抱歉……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懦弱得多。
在白晞离开翡海去斯威亚之前,他最后那次见她,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那时他赶到华山路的家中,她已经搬了东西离开,屋子里空荡荡的,再没有那几日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温暖。沈钦隽忽然看到了桌布上那摊惹眼的鲜红色。额角的神经跳动了一下,轰的一声,他只觉得自己要炸开。
拨了电话找她,她始终不接。
匆忙出门,明白此时的白晞在这个城市已经无处可去,他便直奔她之前租的房子。那条路记得这样清晰,以至于停在楼下,看到打开的窗户里许琢冲自己挥手,他一颗心还在怦怦跳。
他来不及看清许琢的表情,快步奔上来。
白晞安然无恙地在那里,表情近乎呆傻,又或者……下一秒就要恸哭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去查看她的双腕,一颗心怦地落回原地,那种冷酷又夹杂着往事重新浮现出来,转身要走的时候,听她叫住自己。
“……我也没了爸爸妈妈……”她的声音又轻又弱,像是狂风中的风筝,随时会被刮走,“你只是在骗一个……愿意相信你的人而已。”
一字一句,他听在耳中,无异于炸雷。
她竞然……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他无法对此回应哪怕一个字,一句话,一步一步地走出屋了,将车开回公司,又足足在停车场待到了深夜。
他们都在用时间疗伤。可是爱和恨,释然和纠缠,这两对无解的难题,他始终不能如白晞一样,很快地明白过来。
直到数月之后,他无意间看到那条新闻,中国赴斯威亚的NG摄影团队中唯一的女摄影师遭当地反政府武装绑架,下落不明。
下午还有一个会议,陆陆续续地,与会者们已经到会议室了。
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沈钦隽外套都没有拿,只抓了车钥匙,进了电梯,一言不发地摁下地下车库的楼层。
秘书追赶不上,只能打他电话,铃声是从他办公室传来的,他连手机都没带。
车子一路飞驰到麦臻东在市区的公寓里,他用尽全身力气砸门,最后麦臻东来开门,他上前抓住他的领口,一字一句问:“白晞去的是斯威亚吗?”
麦臻东刚醒,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你发什么疯?”
他已经一脚跨进去,将他抵在墙上,“你说啊!是不是?!”
“是——”
话音未落,沈钦隽已经一拳挥了过去,重重击在他唇角,立刻裂开了。
麦臻东想都没想,回手一拳,两人身高相仿,厮打得无声而激烈。
最后麦臻东退开了两步,抹了抹嘴角的血,气喘吁吁地问:“你他妈发什么疯?”
“白晞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他死死盯着他,像是一头困兽。
用最快的速度办签证,和使馆联系,又拉上莫家明,三天之后,沈钦隽赶到斯威亚首都。下飞机的时候才确认被绑架的是一名男性,一颗心刚刚放下,却又接到消息,说是这支来自中国的摄影团队失去联系也已经有两天了。
幸而同行的还有莫家明,这个地头蛇搞定了政府,也搞定了当地黑帮,顺利把人质救了出来,甚至神通广大地找了政府军,打算将他们护送出来。
沈钦隽本以为看到白晞的时候,一切波折都结束了,他不想管他们的将来会怎么样,他只要她平安跟着白己回来就行了。
可是命运待他们,又是这样残酷而轻率。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声嘶力竭地阻止他过来。
大脑大概停止思考了一秒钟,不存在理智,也不再存在分析,沈钦隽只是一步步地走过去,走到她身边,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竟然觉得轻松。
因为比起过去的几个月,眼前的选泽太简单了。
一起活下去,或者,一起死。
他始终紧紧抓着她的手,不管她说什么,哀求也好,大骂也好,只是不走。
并不是他不怕死,只是他没办法想象如果白晞在自己面前被炸成碎片……
他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定定地看着这个剪了短发、明明害怕得发抖却又假装坚强的小女孩……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蠢,将那些不属于她的仇恨,硬生生地加在她身上。
他总觉得她小,有时候还幼稚,可她却早早看清了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道理。
爱比恨重要,释然比纠结重要。
“……你千万别松脚,不然我们就一起死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钦隽表情从容而轻松,剩下的事,交给命运吧。
如果命运如此残酷,要他们一起死,他无话可说。
所幸他们还能活着。
甚至命运还送了他一份大礼,让他在飞机上开始生病。他在高烧时装昏睡,死死抓了她的手不放;在隔离时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要她陪着自己,寸步不离。
可是病始终是要治好的。
她心的某一处却伤了,不再信任他。
大约只有时间吧,时间能治愈这一切。
沈钦隽想明白这一点,反倒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