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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色彩的当家先生,笑着对他讲:梓棠,伯父那么严肃,连男人都怕,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多漂亮女人前赴后继?果然算起不要命的来,女人胆要比男人大的多!他还来不及回答时,已经被堂哥顺手扫了一下脑门:梓棠,你跟伯父一样!板着一张脸,连笑都不会,以后小心没有女人要你!他翻个眼色,心里默念:呸!老子只要阿季!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了,扬起脸:你不是说我父亲有很多女人喜欢么?我怎么会没有!堂哥们愣了一下,很快大笑,才反应过来自己绕进了这小子的圈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此时跪在黑屋子冰凉的地板上,恨恨想,堂哥们说的对,果然他父亲只招女人喜欢,不招男人待见——他好歹也算个半大的男人。如果不是那位刻板的穆先生脸一板,眼一横,他也不至于被送关黑屋子。这一关,肚子饿的像有爪子在挠。也不知母亲那边疏通的怎样?
有些跪不住了,膝盖疼的厉害,他却一丝不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嘴唇轻轻抿着,顺下的弧度,泛起月光微亮的颜色,那样清朗的眉眼,明明被疲累折腾的失去了原来的抖擞,微扬的眼角却依然带着几分倨傲。
他不习惯求饶,大概出去之后被穆先生质问下次还敢不敢再犯时,他会扬起眉角,讨价还价:爸,下次能不能换个有老鼠蟑螂的?一个人太闷……
一个人真的太闷啊。
窗沿那边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微动,很快有女孩子刻意压低的声音:穆成,再高点,再高点呀!我够不着!
黑屋的窗子很高,内室设计形似地牢,她当然够不着!穆枫差点跳起来:阿季!是你吗?
小枫哥,你在里面吗?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
我在,他很快地回答,你踩穆成的肩膀?
给你送吃的来了!太太求了好久,穆先生不让递食……小女孩撅着嘴:你爸爸要饿死你呢!小枫哥,你到窗口,我扔给你!
吃的?他想站起来,略一领,马上又屈膝摔在地上,他稳了稳神,揉揉膝盖,很快又爬起来。
你哭过?穆枫一扯,半个窗架子摔了下来:哭什么?我第一次受罚?我都习惯了,你还不习惯?!
他皮厚的很,这句话刚说完,只听穆成在下面笑的咯咯作声。
穆成,你再站起一点,把阿季抬高点……
褚莲眼睛红红的,肿的像桃子,才愣了一会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奶黄包,伸手递给他:小枫哥,你先吃。
他接过。那奶黄包还冒热气,馋的他眼冒金星。
你下次再惹穆先生,把自己弄进黑屋子,我就不管你了!饿死算了!褚莲那时尚小,仅九岁,吓唬起人来却是有板有眼,像大人的样子。
穆枫唔了一声,吞一口包子,道:你说不惹就不惹,我没事干啊给自己找罪受?但是太听话,膝盖很久得不到锻炼,哪天一次爆发,气着父亲了,我可就惨了!
他总是有一套又一套的歪理,气的褚莲干愣在那里只顾嘟嘴,他糊了满口包子碎末,才又笑道:阿季,还有没有?你都给我,马上回去吧!父亲很快就要让我出去了——一个星期抽我两次藤条,少一次他都不开心的,放心,吃过饭他手痒了就想起我了。
她的小脑袋一缩,很快消失在窗口。
然后,满天满目的青碧蔚蓝袭卷而来,呛着海水苦涩的味道。眼角有液体溢出,那张脸,却终究模糊在东南亚倒灌的瑟瑟海水中……
他于惊雷之中醒来。又是这样一个打着闷雷的下午。
手中沁满汗,一握拳,湿湿潮潮,那股温热,直溢入心口。他抓了一把空气,在睡梦里哽咽,醒时,几乎像多年前被梦魇住的小男孩,空空午后醒来只剩一个人,一脸的茫然……
孩子,梓棠,好孩子,被梦魇了?穆太太在这里,握了他的手,很焦虑很心疼地叫他。
他恍惚:母亲?
一回头,一屋子的人,都站在那里。
目光瞥见许久不见的穆显时,他明显一怔,余光茫茫然,穆老太太坐在床沿,轻轻拍着他的背:孩子,可怜你了,让医生看看好不好?
他低头,眼泪差点流出来。背上却是早已浸湿了一大块。
正文 第48章 心字两重(4)
他坐在床上;薄薄的衬衫已经湿了个透;老太太心疼地拿了个热毛巾把子替他擦额头冷汗,他倏忽目光停滞,叫了一声:妈……老太太略一顿;泪光微闪,那眼泪差一点翻覆下来。将手里毛巾把子交给手下人;拍拍穆枫的手背,伤感道:梓棠;妈知道你……要戒,嗜好要戒。
他略一痉;点点头。
穆老太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妈就不打扰你了,你是做大事的。她略一抬头;目光正好从那帮守着报事的人身上扫过去,她却轻轻叹气:孩子,整个南美洲华人世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仰仗你,你可千万要知道分寸!……不能,不能让东南亚看笑话!
他唇一动:母亲,梓棠让您失望了。
不怪你,孩子,不怪你,老夫人噙着泪,连说两个不怪你,她抬头,看着穆枫,恁是三藩侧目的穆先生,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她的孩子,老夫人神情微动,你忙吧,有事叫妈,不管发生什么事,妈都在你身边。
老夫人起身走时,目光略微怪异地扫过一边站着的夏芊衍,想说什么,吞了一下,却没说。
穆枫侍母至孝,见老太太走了,便急视穆昭行:去送送老夫人。侧身时,眼角却泛着泪光,他鲜少这样,看气色,乏累至极。
他病中,床前却仍然守着那么多的人,一件一件事,都要向他汇报,大的小的,一应要他拿主意。他只觉整个人发虚,却硬要强撑着,头疼的厉害,也只微一抿唇,抬手轻轻摇了摇,穆显便心中有数,即使腿下晃虚,也只得硬着头皮趋前一步。
夏芊衍慢慢挪到床前,看他一眼,声音细柔:都湿了,要不要换件衣服?
他略一凛,深黑的眸子像漆墨,唇色却仍是煞白。顿了两秒,他终于虚弱地抬手,挥了挥:以后,有事去外面找我,你不必进来。他病着,因此声音也是温吞的,听不出话中喜怒。夏芊衍稍一顿,很快笑了起来:好,以后记着了。那我去拿衣服,别浸了汗不换,要病的。
穆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凛着身子,坐在那里,眼前朦朦似笼着一团雾气。他眉目镌刻如画,即使在病中,微一抿唇的细小动作,也能够吹皱一池春水。这个男人生的太漂亮,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杀伐历练,为他增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这样精致的眉骨攒锋,恐怕实在难以威慑幕僚。
你哥现在做事还好?他突然道,声音有些哑。夏芊衍一愣,在确定他是对自己说话之后,语气明显溢着欣喜,才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我哥现在挺忙,几片生意都是他在管,三藩的大小势力都连成片啦!上次我回家,都没见着人,嫂子说,哥又出去了,跑的脚不点地。
穆枫笑了笑:如今,三藩大半家业都在他手上。
她知道穆枫那话是什么意思。最近几个月,穆枫一直都在收权,调整产业,因出了穆成一事的缘故,他对身边人的信任也起了微妙的变化,调整了身边亲信几个人的职务,反倒对夏京传委以重任,青眼相加。府里已经有了窃窃碎语,说是夏京传献美有功,到底男人都爱腥,前头褚家的小姑娘刚走,后头就有接替的人来了。穆枫对她这三月来的态度变化……她自然更是心知肚明。只是她没想到,穆枫竟肯在那么多人面前,和她谈起夏京传的事,那是不是代表……穆先生对她身份的明朗化,多少已经有过考虑了?
一屋众人倒是有点尴尬。她一咬牙,心里闪过一个过火的念头,索性让屋里这帮为穆氏江山尽心竭力的所谓功臣看看,他们一众仰望的穆先生,是怎样待她的。因此,她靠向穆枫,盈盈笑道:我知道你疼我。我哥的事,我都记着。心里却是惴惴忐忑,谁知穆枫下一步会怎么做,肯不肯给她颜色?
他唇角轻扬,眼神似乎有一瞬怔忪,但很快朝她笑道:衣服不换了,我想喝鸡汤。
她自然欣喜,答应的很快:我叫厨房去弄,煨只老母鸡,也不慢的!你等着啊!
恰在这时,穆昭行也送了老太太回来,踏进门时,正听见穆枫说要喝鸡汤,他自然不傻,跟了穆枫这么多年,穆先生肚子里肠子绕几个弯他都清楚,夏芊衍迎头差点撞上他,一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正要走时,却被穆昭行叫住:表小姐,穆先生的意思是,要喝合他口味的鸡汤——熟人做的最好,比如说,上次宴会,有个愣头青提着活鸡转错了方向,差点冲撞了穆先生……他涵义深长地一笑:他手艺应该不错。
夏芊衍被他一句没来由的话撞的昏头转向,只得觑穆枫,穆枫却已经收敛了神色,脸上无惊无喜,那一身惊汗,也已经收了回去,衣服贴着皮肉,隐有汗渍。
穆显有一张辨识分明的脸,穆枫愈瞧他心里愈是窝火,还没说上两句话,那脸已经黑的不像话:你走的时候,我是怎样吩咐的?他说话激动,才撂下一句话,又咳了起来。
穆昭行顿了顿,知道此时这位先生正在火头上,他有话也不便说。便只是略带焦虑地关心一句:穆先生保重。
穆显脸色也是很不好看,本来此行回来就做好了被穆枫责骂的心理准备,因此那位先生甫一动怒,他倒还受得住,垂首听训。
说话。穆枫左手摁着床沿,这时倒没了怒气,只吐这两个字,眼里却血丝满布。
穆显一屈身,声音极低:人跟丢了,那船,失火了。他矮着头,根本不敢看穆枫。心思正恍惚间,却听见头顶上方咳嗽声一阵接着一阵,他心里惴惴,也担心穆枫的身体,紧凑着说道:穆先生,我们的人已经去找了!只要一有消息,马上就会回报三藩!
好好,好极了,穆枫连说三个好,那目色已是极黑,深深浅浅如同月光底下晃着的一汪清潭,唇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似在笑,只有穆昭行那样跟随身边多年的人才有经验,那正是穆枫怒极的表现,他果然,在短暂的喘息之后,掖着怒气道,我费尽心思让你跟着她,是为什么?你很好,做的很好!那么个大活人,暗里有多少人接应?你让她在巴士海峡说没就没了!
穆显骇的一怔,唯唯说道:请穆先生责罚,这次……实在是我做的太错!太不谨慎了!
穆昭行已经接道:你知不知道轻重?东南亚是毒枭窝子,你把太太在那里弄丢……你!他咽了一声气,看穆枫表情凝重,也不敢僭越指责。
责罚?穆枫冷笑道:你是得力的属下,我怎么会责罚你?你很有胆,把太太弄丢了还敢回来复命?他微一抬手,面上似镀了一层薄雾,霜冷似冰:好,很好,我冲的就是你这份胆量!这样的人才,自然要留着……他仍在喘息,显然是在竭力克制咳嗽。手抓着锦被,指骨已经微泛白,呼吸陡然变重,那手指竟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穆显听不出他话里何意,似乎有讽刺,但穆枫却喜怒不形于色,好似也没有太过责备。穆显一时傻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许久,才听见穆枫声音沉沉,语气里透着疲惫:
你去东南亚多走走,一定要把她平安带回来!
说到这里时,他却突然一顿,若有所思,继而轻轻摇头:不,现在还不能把她带回加州……见到她,好好安置,让她在清迈等我。你们……好好照顾她,他闭着眼睛,声音愈发低,务必,要确保她平安!一根头发丝也不能少!
穆显点头,正要退时,穆枫突然睁开了眼睛:也不要太担心,她走之前,我悄悄把玉玦给了她,东南亚白粉佬总要卖我几分面子!一见玉玦,就知道是三藩穆家的人,——至少也得是穆枫在意的近亲。白粉佬扣着她,拿她做筹码也好,交易也好,只要我这边松口,阿季至少安全无虞。
他想的周到,竟然连这些小细节都安排好了。听他提到玉玦,穆昭行不禁瞟向他敞露的胸口——脖子上果然空空无物,不由吸了一口冷气,三藩穆家当家先生唯一的信物,竟然就这样被当做普通饰物,交由一个女人,带去了东南亚。
那块玉玦是最好的保命符,他此前做了最坏的打算,明明派了那么多人暗里跟着,却还是把命根一样的玉玦,悄悄挂在了自己太太的脖子上。以防不测。这不测,还真是来了。
穆昭行不由心中唏嘘,既然那么在意,那夏芊衍那事……又怎么个算法?
穆显点点头:穆先生放心,我马上去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