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文案:
每一段过往都不曾例外,有缘聚就有缘散,有记得就有忘记。终有一天会舍得,而我也拥有天下。待彼时,你就在我的天下里,我却再也找不到你。
十年仗剑问来处,青山答我,且去红尘。
百年弄酒忘归处,青山知我,且醉红尘。
一 天都
天都的夜晚与别处没什么差别,能有家住的人都回家,没家住的也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免应付上什么盘查问话。天一禁城里的殿所里亮着些灯火,安安静静的。外面则不知哪一府摆着筵席,有一阵没一阵飘出淡淡的热络。
这是北方的夜。天幕高远地气干爽,与江南到底有些不同。江南花开时旖旎风光好,这时节清雨纷纷的,总是细软。他想起以前那人偶尔说想去江南,但都只是说起而已,从没有真的准备过。仿佛因此特别留意了,但也没有说给人听的意思,只是留意而已。
江南有星罗宫,江北有天一殿,这样的格局许多年了。几乎从他一生下来就是。隔着滔滔江水,两边看似都很安宁。真的也好粉饰也好,反正现在他无官职,也没必要当命似的穷想。夜深了,不好惊动旁人,他思量一下,脚尖一点上了墙。
好像熟稔太过了也不嫌失礼,反正也没旁人瞧见,他几个起落下到院里,就往风檐下走去。
“珠璃,出来。”
很快侍女就推门出来。月光下见一人翩翩而至,简直很光芒四射着。于是也没有惊慌,反而很惊喜地笑了。“潘……”刚说一个字,就听那人道:“嗯,你还要叫我潘大人。我辞去多时,你该改改称呼。”
“那喊什么?我可不是公子,能随便喊您的名字。”珠璃跟进来,脸上还是笑。
“你高兴就跟知年一起喊潘筠,我保证不生气。”那人微笑,见她要掩上房门,又道,“门别关了,别人要是进来,我和你共处一屋就不便。”
珠璃便不关门:“您可真细心,瞧出公子不在?”
潘筠倒是一怔:“他真不在?”
珠璃“嘘”了一声:“您小声点,公子吩咐过,这事不能有旁人知道。”
潘筠朝内室一望,又朝外面一望,也不觉得有人在偷听:“听说他奉命要离开天都办事,要出门居然还不在家。”
珠璃道:“的确是奉了主君的命令,但公子说他自有道理,您也知道他的性子。”
潘筠微笑:“我知道他道理很多。能告诉我他的去处么?几年没见也不知他长成什么样了。”
珠璃道:“说实在的,公子去处我也不知道,他说明天一早车马就离开天都,但也没说自己会回来,我只能按单子准备东西,别的也就不用管了。”
潘筠道:“看来他也没出城,可能又在谁家商量大计。这样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再来。记得早点把后门打开。”
珠璃想笑,答应了。夜风清凉,那人这回不抄近路了,正正经经走门出去,珠璃替他引着路,还是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
潘筠回到自己家,在前门站了一会儿,又到后门站了一会儿。两扇门都向内挂着锁,以他家人的耳力,大概要把门给砸穿才行。
潘筠踌躇一下,摸了摸额头,又翻了自己家的墙。
身体抬升几尺,一只手忽然按在他肩头,一搭之后劲力陡然向下压,用的手段很巧,恰好让他使不出劲来。都快攀到墙头了,就这样被扯下去,好在快落地时斜身一翻脱出,才没整个人摔到地上。
右手已经按在剑柄,又停住。
眼前一人,恍然间一身似玉,淡银色锦缎衣袍触手滑开。半边脸庞在月光下,眼角狭长微翘,有几分妩媚。下巴是削尖的,一对琥珀似的眸子隐约流动神采,鬓发飘逸风流。
这般好颜,不细看道是姑娘,好在潘筠清醒得很。
孟知年冷冷地,一句:“翻墙好玩么?”声音很清泠。
“唉,我是替你担心,反倒挖苦我。你刚刚在哪?怎么不出来。”潘筠道。
“你销声匿迹三四年,连个信也不传,现在突然又关心,目的何在?”孟知年背着月光,眼神看不太真切。但那好似着恼,又不是真恼的样子,总还是未曾改变。
“走到附近了,回来看看。听说你接了个倒霉差事,恰好我前阵子路过金河床,或许能帮到点什么。”
孟知年瞧着他,过了一会儿“嗯”了一声:“反正多你一人也不多,最次还能干苦力挖金矿。”
潘筠笑了,微微摇头。孟知年看他一眼,把两手背着,食指扣在一起:“明天我不和他们一起走,有人替我过场面上的道。今夜不回家了,去你那吧。”
潘筠迟疑了一下:“那你跟我进去,不过要翻墙。”
孟知年笑笑:“自己翻就算了,还要客人也翻。”
“你这几年没练功夫?我看不像。”潘筠说着,腾身而起跃上。孟知年还留在原地,一双眼睛在月下浮动着光泽,高处看得更清晰了。
“上来啊。”
孟知年略略笑着:“别跟你家里人说见过我。”又道,“否则我就喊你是采花贼。”
潘筠脚下一滑,险些摔下来。
潘老夫人早已歇下,府里甚是安静。孟知年不太认得里面的路,自从潘筠数年前离开天都,他就完全不来这里。走了一会儿道:“有什么味道。”
“什么?”潘筠想是不是他家什么地方着火了,孟知年又道:“上好的,渭水里出来的。”眼角含着微妙。
潘筠想不出来,就不说话。再走几步,孟知年停下来摇摇头:“可惜有年份了。还是当年用的好。时不待人呐。”
潘筠心中稍微有了数。转角里冒出一团烛火,罗裙颜色不是非常扎眼,但身段很好。那是渭水磨坊里出来的胭脂,人更是个很秀丽的美人。脸颊的轮廓与珠璃很像,但下巴更圆润,不似珠璃有些棱角。
美人走近了,灯火照到潘筠时,孟知年闪身不见了。暗夜中传来他话语:“我只认识你房间,你带她找别的地方睡吧。”
潘筠在原地无语了一会儿。那美人瞧着他,故意一般轻轻叹了口气:“你的魂魄怎么不怕烛光呢?相公。”
潘筠用一贯宽厚的语气道:“嗯。急着回来办些事,忘出窍了。”
美人笑起来,眼里闪耀出些许光彩。潘筠想,琼玉比别的女人家好的地方就是,这种时候打死她也不会一哭二闹求他别走。
第二日黎明,潘筠匆匆地走出厢房。昨夜硬说自己房里睡不惯,把琼玉拉到别处,好是尴尬。孟知年这个人,有时候还真挺突发奇想的。
他到卧房寻了寻,不见孟知年踪迹,床榻上被褥叠得好好的,看起来不像有人碰过。再有一个时辰御赐车驾会离开天都,去那个如今草也长不出来的地方。他总不好那时候上去掀车帘找人,再说那里面多半也被人替着,不是真的孟知年。
轻车快马走捷径就比官道灵活许多,许多事也更方便去做。潘筠稍微估摸一下,也就了解了深夜爬墙的好处。
金河床金河床,原本只是一条干枯了的河,开春时村人往河床上打井以图灌溉,没想到打出一片狗头金矿来。
出矿的所在是天一殿统辖范围,但天高皇帝远的,等天一殿派往的官员给暗杀了两名之后,金河床已被蜂拥前往探金的江湖帮派包围了。他们以除山贼为名,先争抢了一阵,接着发现如此下去金子还没挖,人就要死绝,就默默地在金矿方圆十里地围成了一个圈。
谁也不先抢进去,谁也不后退。这种时候,先入的先死,谁撑到最后谁赢。这些帮派的势力虽远不及天一殿、星罗宫,但在那一块地方内还是屈指可数,动则必伤。所以什么时候是个头,谁也说不上来。
听到孟知年接了这个差事,潘筠真是相当同情他。所谓讲理的遇到不讲理的,不讲理的遇到不要命的。都不是好相与的主。
寻到一处小亭,终于瞧见亭子里坐着个人,斜靠亭柱半向着外,目光凝在半空,不知在想什么。
潘筠本是天一殿南北军统帅,开的府规格在三进,亭台楼阁精简到只有亭,不过他没想到孟知年会把这清晨好睡的时光用来发呆。
“你昨天睡过觉么?看起来呆了很久。”
孟知年坐直起来,略侧过脸:“我不如你心里没事,随便往哪一倒就能睡。”
潘筠往石桌边坐下,摊开手中的布包:“有事好啊,有事才有滋味。你有什么打算?”
孟知年看他布包里的馒头,还冒着热气,也没经路途奔波压扁,样子很好看:“很难得的机会,如果巧妙利用,可以达到许多目的。我们往西门出城,和官车分两路。我已经安排过了,你跟着我就好。”
他一边在说,潘筠一边拿自己的手巾包了一个递过来,孟知年接过,盯着看了一会儿。
“那我能帮你什么?闲散好几年了闷得慌,找点事情做也好。”
孟知年略笑:“你力气大,多给你准备两把铲子。”
潘筠也笑,看着他道:“这馒头长得像谁?这么舍不得吃。”
孟知年瞥了他一眼:“像人头。”说着撕下一块慢慢吃起来,脸偏到别处,过片刻又偏回来打量他。温和端正的眉眼还是记着的样子,没瘦也没胖,好像没变,但看着的时候又觉得变了。也许太久没见一个人,忽然相见了都会有这种感觉。
而那暗暗的心思原来到底也未曾断绝,只不过见一面,竟这样高兴。一夜几乎没有怎样睡,要盘算来日的事情,盘算盘算就给偏到别的地方去了。自他渐渐在诸事上老练,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心绪。不觉默默的,有些出神了。
二 渭水
舟行顺水,风很大。潘筠向天都的方向眺望了一会儿,心里竟然还有些恋恋。天都的白天应该很热闹,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来看看。风吹着,潘筠走回舱里去了。孟知年眼光跟着他走,绕过阻挡着视线的东西,绕了一会儿绕不过,就走到舱里去。
这船不华丽,不张扬,但布置得相当雅致,不失高贵。桌上的茶具是木做的,磨得十分光滑,握在手里透着温暖。虽然不如瓷杯能承茶味,但船上也没人会计较。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喝了一会儿茶,孟知年问道:“你旧年的伤好了没有?”
潘筠道:“几年了还不好,你当我是豆腐做的么?”
孟知年不以为然:“那你怎么见不得风似的。”
潘筠笑了一声:“真稀奇,铁打的人就合该整日给风吹着?”
孟知年好没意思般地将茶杯握在双手里,慢慢地转。
渭水两岸有着不少石磨坊,专产上好的胭脂,专史送到天都,最好的送进禁城里,次一等的散在达官显贵家。
转着转着,不免想起那女子,盛华的容颜肖似珠璃的样子。看着一个能想起另一个,只是琼玉嫁给潘筠后,姊妹便少了来往。
孟知年想说什么,又没说。潘筠好像感到了什么,又给漏进来的小风一吹,溜过去了。
不一会儿,侍候人端上些上好的点心,看去是水晶糕,顶上还用枣泥点了一点,晶莹可爱。
潘筠道:“这糕点该是比馒头好,吃点东西吧。”
孟知年看看,问那侍候人:“谁准备的?”
侍候人恭敬答道:“原本是孟大人吩咐给公子带了路上吃的,珠璃姑娘吩咐拿到这儿。”
孟知年点头,挥手让人退下。潘筠这才注意到这船上一共才三人在外伺候,都很年轻,看身形也该是会武,只是不识得。端点心的这个生得很清秀,看着孟知年时,眼里并不遮掩的就是仰慕和亲近。
潘筠没发问,只是捻了块糕点来吃,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渭水河岸的石磨坊后面,过一片丘陵,有一处像木茶具那样不起眼的私邸。从买下后孟知年就没来过,偶尔的过路人也只觉得这是什么有钱人造了终老的所在。占了好多地皮,想必是有精美的园子,北方嘛,脾气不如苏杭的细巧,东西照搬过来还是可以的。
潘筠道:“你这的茶杯不错,比竹的顺手些,比瓷的暖,冬天喝茶比较好。你家里怎么不用?”
孟知年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家用什么不用我管。”
须臾,转过绘着素竹一片的影壁,潘筠略有惊讶地看到这幽深大宅的正堂中安安静静站着十几个人,连同船上下来的三个侍应,一同向孟知年俯首下去。
并没有任何招呼,所有人的动作都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宅院深处有流水和竹林摇曳,层层叠叠遮掩着。平时这些人是不着痕迹的,也不知在哪里过日子,简直像是不用过日子的。于是这里就是空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