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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纬接过她的行李:“就带了这么一个小包?没有厚衣服,你不冷么?”
她浅浅一笑:“我没想到加州的气温也这么低呢。”
“冬天很难说,这几日的确降温了。”何天纬打开车门,“但平时肯定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暖和,那要去夏威夷之类的热带岛屿才可以。”
蔡满心见到何洛,扑上去紧紧地抱着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在之后的几天,何洛将手头的事情拜托给实验室的同学,索性又停掉了一部分实验,陪着蔡满心四处游玩。何天纬带他们来到金门大桥,海面上雾气茫茫。
“来到这里自杀的人很多的。”他指着海面说,“据说有的人本来只是来观光,看着看着就跳下去了;更别说本身心理脆弱,有厌世倾向的人。”
“乱讲。”何洛瞪他。
“这是真的!”何天纬指天发誓,“从1937年建好至今,这里已经发生了一千多起自杀事件。这里这么高,跳下去不在礁石上拍的粉身碎骨,也会因为巨大的冲力晕过去。有些遇难者是几天之后在很远的海面上找到的。”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何洛在堂弟头上拍了一下。
“没关系。”蔡满心怅然微笑,“我们一起去泪岛的时候,他讲过,内陆来的人,到了这样无路可走,只有茫茫大海的地方,很容易悲观弃世。当时我还很得意,说,怎么会,海那边还有更大的天地啊!他说,天地很大,可去的地方不多。”
“本来就有很大的天地。”何洛说,“只要你向前走,就比停到原地要好。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不愉快,就让自己低迷下去。”
“放心,我从来没有轻生的念头。”蔡满心把着栏杆,身体探伸向外海,“我只是为自己的草率付出代价。”
“我打算从这里直接回国,新年后呆几天再回来。”她强自笑笑,“很想回家看看呢,在爸妈面前当个小孩子。”
何洛点头:“让妈妈好好疼疼你。而且你现在这样回去华盛顿,我也不放心。”
在去机场的路上,何洛将蔡满心紧紧抱在怀里,两个人在入闸口一再地拥抱。
“我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如此不堪,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蔡满心低喃道,“到此为止了,我不想自己变成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自信单纯的你。”何洛拍着她的背,“我相信,你会从这段阴影里走出来。”
蔡满心点头:“我会的。对这个人我没什么可放不开的了,我彻底死心了。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记忆,no matter he’s offering diamonds and rust; I’ve already paid。”
Dust in the wind; all we are is just dust in the wind。
她此时并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在某一个昨天已经碎裂成齑粉,如风中的尘埃。
事实比她所知的更为残酷。
第二十三章 时光之外(上)
蔡满心和齐翊经儋化返回峂港,舟车劳顿,加之此前她体力已经透支,路上几乎一直在沉睡。在漫长无边际的梦境中,种种旧事纷至沓来,她几乎在短短一两日内,将三年前的快乐甜蜜、悲伤耻辱尽数重温,只觉得思绪混乱,几乎无力承受。
何天纬留在思念人之屋,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远远望见二人的身影,便兴奋地跑出店来,又笑又跳,挥动双臂。
“谢天谢地,满心你总算回来了,否则这儿真要关门大吉了!”他说着,狠狠剜了齐翊一眼,“你又跑到哪儿去了?满心刚走你就说要出去两天……啊,啊,啊,我明白了,”他恍然大悟,点着齐翊的鼻子,“原来你知道满心要去哪里,所以一路追过去。喂,这样也太狡诈了。把我留下来看店,你有没有一点公平竞争的精神啊!”
“不要难为齐翊了。”蔡满心摆手,“最近店里一切都好吧?”
“勉强过得去,虽然一团糟,好在住客们都不是挑剔的人,我还应付的来。”何天纬抱怨,“还说什么这里是最重要的地方,是对我的信任。却跟他一起出远门,这不是诓我么?”
“怎么会呢?”蔡满心拍拍他的头顶,“这里本来就是很重要的地方,你看我无论去哪里,总归只是去几天,还是会回来的。”
“你找专家咨询那个红树林保护项目了?进展如何?”何天纬一迭声地追问。
“没有,”蔡满心摇头,“我去找了一个老朋友。”
何天纬本想再问,看她神色疲惫,于是欲言又止,但依旧瞪了齐翊两眼,以示不满。
蔡满心回到岬角的房间里,推开窗,对着广袤的外海,海平线一览无余。正值傍晚时分,可以看见一轮红日缓缓沉入海中,火烧云瑰美绮丽。这正是江海所说的,观赏落日的绝佳地点,更胜于峂港海湾。而今时今日,她再没有任何机会和他一同看落日。
回想起日暮时分,曾经和江海等一众人围坐在小餐馆的长条桌旁,余光感觉到他在旁边,枕着手臂望过来,这并不是日落的方向。蔡满心微微侧头,他就把脸转过去。她想,或许这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然而再扭过头去,依然可以感觉到他望向她的方向。索性不动,夕阳下每个人的脸庞都是金色的,有柔和的光泽。她宁可相信,他曾在这样的傍晚如此温柔地凝视过自己。
阿俊来到思念人之屋,走进大堂,只看见何天纬反坐在木椅上,瞪眼看着齐翊,见到有人进来,“哼”了一声,拔腿转到后厨去。
“这几天天纬一直问我,你们去哪里了。”阿俊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道怎么隐瞒,索性带阿婆回去峂港住了两天,知道你们回来,我才搭船过来。满心呢?”
“她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了。”齐翊望向岬角的方向,“她是累了。”
“莫非,这次你们见到阿梅了?”
齐翊点头:“从北越一直找到西贡。”
“她真的有海哥的孩子……”
“没有。如果真的有这么大的事情,阿海不会对我都隐瞒。”
阿俊蹙眉:“那你为什么不早些阻止满心?”
“她总是抱着一线希望,任由别人怎么说,除非自己看到,否则是不会死心的。”
“没错。其实,我也不大相信的。”阿俊叹气,“但我没办法拒绝满心的请求,她的确有些执拗。海哥走后,我真没想到,又在峂港见到满心。她居然回来了,而且决定一直留下来。之后有人陆陆续续提起海哥的过去,谈到阿梅怀孕退学或许和海哥有关的传闻,她就开始四处打听阿梅的下落。我本来不支持满心找下去,后来她回了一次北京,在阿梅的学校找到当年负责留学生的老师,她说阿梅的确喜欢同乡的一位吉他手,并且在怀孕后很高调地宣称不会打掉爱人的孩子。”
阿俊也望了望蔡满心的房间,继续说道:“回来后,她就问我,是否还想海哥。我说,是的。满心说,‘我也很想他。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但如果他有个孩子,一切就不同了。我只想知道,阿梅是不是把他照顾得很好,需不需要帮忙,她一个单身妈妈要带大孩子,一定很辛苦。’我拗不过她,而且,我也很想知道,海哥是否真的有后人,所以开始在越南寻找阿梅的下落。”
“这件事情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他说,“虽然这个结果并不是满心想要的。”
“如果真的找到阿海的孩子,你认为满心会很好过么?”齐翊十指交叉,“她就更难从过去挣脱出来。其实她回到峂港,留在这里,都是将自己封闭起来。”
“你真的很在乎满心。”阿俊笑,“宁可海哥无后。”
“阿海已经不在了,逝者已逝。此时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继续快乐地活下去。”齐翊顿了顿,“我想,这也是阿海希望看到的。”
阿俊即日启程返回越南,临行前去拜祭江海。蔡满心和齐翊同他一起来到蓝屏山山麓的公墓。
“当年你离开峂港后不久,海哥建议我还是回学校读书,我就去南宁那边读语言课程了。当时需要的学费和生活开销,还是他帮我垫付的。”阿俊将一束百合放在墓前,转向蔡满心,“他走的时候我并不在,这一直是我心底一个遗憾。虽然我知道,即使当时我还在峂港,他也未必会对我说什么,我也无法阻止他。”
蔡满心抿唇:“他很少说自己的想法,一向如此。”
“在他眼中,我或许就是个小孩子吧。”阿俊怅然,“我也的确一直想成为海哥那样的人。”
“还是不要了。”蔡满心轻声一笑,“他有点太自我了,不考虑未来,没有责任感,不喜欢被束缚。”
“你就是这样看海哥的么?”阿俊问。
“当然,你也可以说,他坚持自我,不被别人左右,不信口开河。其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你记得么,我说过,回来峂港后,我要给你一样东西。”齐翊将手插在口袋里。
蔡满心点头:“我当时问你,对我是一种安慰,还是麻醉。”
齐翊掏出MP3随身听,放在她掌心:“我不知道这样是否会让你更难过,但至少,希望你能够不再耿耿于怀,不再质疑阿海对你的感情。”
她略带疑惑接了过来,戴上耳机,听见江海咳了一声,问:“可以了?”
这许多年后后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浑身一颤。
“可以了。”是齐翊的回答。
随后是三两下拨弦定音声。片刻沉静后,琴弦和面板被同时叩响,余音未散,舒缓的旋律便由回声中渐渐显现出来,如同迤逦的公路穿越了山峦间弥漫的浓雾;扫弦声愈发清脆,高音区的华彩如同驱散雾气的阳光,在山巅远眺浩瀚湛蓝的海。他吹响口哨,带着民歌的调子,像欢快穿梭在林间的精灵,而在茂密的雨林间隙,波光摇曳。
正是那一首《归乡之旅》。
曲调渐渐平和,益发显得温柔,每一个音节都咏叹徘徊,仿佛不忍离去这宁静的滨海小镇。一曲奏罢,听见江海说:“回去你再听听,看能有什么改进。”
“已经很不错了。”齐翊笑,“我只是好奇,你居然也会给女生写歌。”
“的确有点太大费周章了。”江海也笑,“我一向不屑做这样幼稚的事情。不过,”他顿了顿,“应该是写给自己的吧,我想她没机会再听到这歌。”
“如果她回来,你会让她留下来么?”
江海沉默不语,片刻后缓缓开口:“她不会回来。”
“如果,如果她回来呢?”
他依旧无言,却弹响了一段吉他,正是赵传的《勇敢一点》。
“我发现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那一年我想要认识你的一种勇气
它让我毫不畏惧的告诉你我的感情
如今害怕的思念着每一个过去
勇敢是我今天再也无法面对的事情
因为面对了勇敢记忆就会没有你
我的虚弱一直提醒着照顾自己
当初如果照顾好你 现在也不会被自己放弃”
他弹了两段,就孩子气地笑起来,蔡满心仿佛能看见他无奈摇头地神态。
“真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喂,老怪,你不会还在录着吧,红灯怎么还亮着……”
录音戛然而止,蔡满心握着随身听,将它紧紧贴在胸口。
“现在我懂了,我懂了。”她拂去墓碑上的泥污,“可是你为什么要躲开我,为什么……”
流云自山巅滑过,阻了阳光,忽明忽暗映在墓碑上江海的脸上,仿若笑容绽开。
“可是太晚了,是不是?”蔡满心痛哭失声,亲吻着江海的遗像,“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
风起,林涛万顷响声雷动,云聚云散。环顾四下林立的墓碑,想光阴如梭,人一生不过如此。她抚摸着冰凉的大理石,声音渐低,只剩下断断续续地呜咽。
在他亲手搭建的木屋里,蔡满心无可救药地想念三年前在峂港的纯真时光,没有太多感情纠葛,只有欢笑的光阴。
而现在,她只能拿过曾经属于江海的吉他,弹不出任何旋律来。紧紧抱住,全身颤抖地啜泣,额头抵在琴箱上,似乎可以伏在他的肩头痛哭一场。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或许她早就知道。就好像一串珍珠项链,每一个回忆的瞬间还在闪闪发光,但串起它们的链子却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