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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期望,上天能够再怜悯我一些,让我能够支撑到灵儿长大,十八岁、不,十五岁也好。我真的舍不得他……灵儿才十三岁多一点,我走了,他一个人再这世上如何生存?虽然他是长得比我壮实多了。然而毕竟还是小孩子。
他……不会在这个小镇守一辈子,我只能近乎贪婪地把我知道的都交给他。灵儿也懂得如今生活的来之不易,十分地听话。
“哥,今儿是喝菜粥,还是红薯粥?”灵儿收好铺子,放下门板。这里的人都睡得早,日头未落山便可关门打烊了。灵儿开始准备晚饭。
“菜粥吧。红薯给你留着做果脯。你不是要吃吗?”
“那可得买糖回来。啊哥,铺里的针线和油都卖完了,明日得去一趟城里。”
“那好,也该进些货了。”
灵儿走过来,我有点痴痴地看着他。他不似我那么柔弱,嘴上开始长些厚茸毛了。“哥你你今日感觉可好些了?要入冬了,买床褥子回来。这样你就不会那么冷了。将来我要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医病。”他把头靠在我肩上,仍然象小时候一样。
我摸摸他。灵儿真的长大了,知道照顾人了。但愿他能够开心快活地过一辈子。
'自由自在'
第二日我们起了个大早,关了铺子去城中办货。尽管只有五里路,可是我走得太慢,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城里的人真多。自从去年冬天我病了一场,灵儿便担起了办货的事。我也快一年没有进城了。一个官儿骑着快马,在城中横冲直撞地奔驰而过。路人侧目,议论纷纷。
我向来不愿意多理,仍旧做我自己的事情。
日头将午。忽然街上有几个皂吏拿了铜锣,“当当当”地敲了起来,大嗓门沿街而下,叫道:“大伙听着了
!当今圣上架崩,缀朝十日,万民举哀,国丧三年,八音遏密,不许吃酒行乐!违者立斩不赦!”
街上马上如同炸了锅,如此大事,可不能够天天遇到。此时已经有人四处张了皇榜出来,大伙哗啦一下围了过去。只是一般百姓皆不识字,围着议论,却不得其解。
我心中一片茫然。皇上架崩了?那继位的人是……我当年侥幸逃出,又怎有心情去打听这等事情。道路听说太子已然被废。安儿和馨儿都死于那场灾祸。他……如愿作了太子了吗?
这时一个私塾先生模样的人,在人群中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九皇子……(避讳未读),德行肖朕,已立为太子,今继大统众望所归,钦此——”这是皇上,啊不,先帝的诏书。
那么是真的了。
下面有新帝的诏示:“虽哀思皇考,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唯有窃居大位。自明春起,改元长宁——”
什么?
那私塾先生下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改元“长宁”——,那不是……我的名字么?靖王在做什么?堂堂年号,竟然用了一个被他利用之后随手抛弃的男宠的名字。这一定是一个巧合……或者是哪个钦天官占卜出来的,这么荒谬的名字,他……他……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那多少次午夜梦回撕心裂肺的痛楚,难道抵不过一个可笑的年号吗?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念念不忘。我不承认,不能承认,我心里那个……
徐长宁,你不能心软……
31
周围的物事好像浮动了起来,变成可笑的模样。艳阳高照,我只觉得心口一片冰凉。他太残忍,我原以为我忘了他的。
“哥——哥——!”有人在我耳边大叫。我木然转头,灵儿焦急的联在我面前放大。我努力堆砌一个笑容,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软得一个指头也动不了。
“哥你喝水,来——”灵儿轻柔地说道,一边抚我胸口。有水在我唇边,我大口大口地喝下,才觉得好受一点。'自由自在'
半晌,我问道:“他……登基了?”
灵儿知道我在说谁,点头:“是的,做了皇帝了。”
我的泪水急涌了出来,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哥——哥你——”
灵儿又抱着我晃了起来,“哥你别吓唬我,你一下子摔倒了,幸亏掌柜的把你扶了进来,你——不舒服吗?怎的不早告诉我?我一个人来就行了。哥——”他看着我,也流泪。
是啊,关我们什么事?我知道,他靠的不只是计谋,也有他多年的苦心经营。否则也不能如此。也许,也许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牺牲品,我侥幸未死而已,夫复何言?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回家。
我发现我坐在一家茶社的长凳上。灵儿靠着我。我活动了一下手脚,扶着灵儿站起来,跟掌柜的道了谢,付了茶钱,道:“货都买好了,回去吧。”
然而我气喘吁吁,灵儿担心得不得了,执意雇了头驴子,驮着我回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沉默。吃了饭便早早收拾上床了。到中夜,我仍旧是无法睡着。索性披衣起床,扶着墙根到院子里坐下。
树影晃动,一如当年。这棵树还是我刚来的时候亲手种下,如今已经亭亭如盖了。往事如同流水一般从我心中流过,清晰异常。那时他喜怒无常,想来已经决定利用我了吧。他也是人,有人的挣扎与不忍。我马上又觉得好笑。被利用的人是我,怎么反而为利用我的人着想了?想起那最后一眼的不舍与不甘。是的,不甘,为什么皇位意味着被判与出卖——不也都挣扎过来了?还是现在好,相忘于江湖。他已经做了皇帝,而我——我坐在自家的庭院里,看着如水泻地的月光,灵儿就在屋内熟睡,不就是我多年的愿望吗?我真是太幸福了。
'自由自在'
然而我还是病了。或许是我本来不堪一击的身体不该在秋夜里坐那么久,或者是——我的日子到了。
灵儿急得不行。终于去城里抓了药来煎。我喝下去却一点效用也没有。仍然是手脚冰凉,全身发痛。裹了两床辈子,屋里点起火盆也是无用。我劝灵儿别那么费事,可是他不听,又去抓了两付药来。
这样……太浪费了。我得给灵儿留下点什么。这几年小店经营得极为一般,陆续地花那一点点的积蓄。若不是我手紧,也就光了。既然已经药石罔效,浪费钱做什么?灵儿再来要钱,我便说没有了。当晚他搂着我大哭一场,我只有硬起心肠。灵儿,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一定要坚强点。
钱,我不是没有,只是,不能花。在我内衣的夹层里,有一张一万两银子的、作了记号的银票。那时在我出逃后不久,才发现的。我从未有过那么大的一张银票,是——有人塞在我身上的。这么巨额的银两,只要出现在任何一个钱庄,都会引人注目。而靖王也就可以找到我——或者我的尸体。我也曾经想要烧掉它,终于还是没有下手。我准备让它随我埋入地下,再也不会现于世间。
两付药喝下去,我仍然没有什么起色。或者真的到头了。拖了一个多月,天气渐冷,我渐渐不能下床。灵儿哪里也不去,和四年前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生怕我有什么闪失。他还小得很哪。
又挨过一阵剧痛,我,头晕脑胀,缩成一团闭目休息,大概……清醒的日子不会很久了吧。下意识地我去摸那张银票,它总是硬硬地贴在我胸口。
然而哪熟悉的触感却不见了。我惊出一身冷汗。灵儿这几日曾经帮我换衣服,难道——?我想起灵儿前两日似乎出去过一阵子,说是再去开些药什么的,后来……
我缓缓转过身子,已经累得气喘。灵儿忙靠过来,问道:“哥要喝水吗?”
“灵儿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我这里拿了什么东西……没告诉我?嗯?”
灵儿忽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哥……我怕……怕你死了,你说没钱……可是你有钱不告诉我……我拿了银票去兑,听人说隔壁的易县来了个大夫……神通广大……,哥……可是钱庄的人说兑不开,拖了好几天……我再去那个大夫就走了……一直不敢和你说……钱都在这里……”他抽抽噎噎地掏出一卷银票,“除去抓药的都在这里……”
灵儿这傻瓜!我急问:“那……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天前我去易县……大夫走了,哥我不该擅自花钱的,可是……”
“不是这个!我问你,钱庄的人怎么说?”
“就是钱太多了找不开,四五日才凑齐了的。”
我颓然躺倒。灵儿使劲抱住我,哭道:“我会赚钱的,哥你不必顾虑我,你死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劈手给了灵儿一巴掌,手上无力,灵儿反而加大了力气哭道:“哥……我就是不想你死啊……”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他……会找到我们的。不行,灵儿,你……快扶我起来,快走……不……你一个人走好了,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不能再耽搁了,已经十几日了……”我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忘了自己行将就木,一阵眩晕已经摔了下去,眼前金星乱冒。
“哥……都这样了你还去哪里……哥你回去躺着啊……”灵儿便来抱我上床。
我怒极,推开他道:“你……知不知道靖王……不……皇帝马上就会来抓我们……都这么久了,你不告诉我……你……”我一口气喘不过,灵儿又抚我胸口,道:“可是你这样怎么走……哥别……”
“不……快走……来不及了……”
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道:“的确来不及了!”
一个高大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出现在门口,背光而立,照得我睁不开眼睛。靖王……不……皇帝,如同金甲神一般地向我走来,一步一步,将我的心踩入谷底。
他……怎么可能自己来。要这里的官府将我押解上京不就行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缓缓蹲下,抓住我的领口,缓缓道:“宁儿,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我终于抓住你了。”
'自由自在'
32
我望着他英俊的面容。他今年应该……三十四岁?刚登基的青年皇帝,意气风发,我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将就木的躯壳了,也值得来看我一眼么?我在半年前已经不敢照镜子。那镜中的人,苍白枯瘦已经不似人形,他还来看我?
可是我的眼睛舍不得移开。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坚毅,只是多了点沧桑。想必做皇帝很辛苦吧。我抬起不灵便的右手,抚上他的脸……真暖啊……
“王爷……你来了。”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道:“我来了。”
我又看见他了。不是幻觉。能让我在临死前,得到这么大的幸福……那些背叛、痛苦、折磨让我暂时都忘记吧,享受这难得的一刻。
我伸长了手,想要抱他。冷不防已经在他的怀里。好暖啊。他的胸口永远是那么温暖有力。这一刻,他是属于我的。
“王爷……”
“我在这儿,宁儿。我找得你好苦。将太子府中的人全都狠狠拷打,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甘心啊。你就狠得下心……”
“狠心的是你啊王爷……这些事情……我们不要提好不好?”
一个突兀的公鸭嗓忽然穿入:“大胆刁民,这是当今万岁,早就不是什么王爷了,还不磕头谢罪?”
我苦笑。总会有人提醒的。他是皇帝了,那个的来不易的位子。我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忽然暴怒起来:“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斩了!”
“不……”我抓紧了他衣衫。这是事实,怪的了谁?
他改口:“关起来。”已经有侍卫答应着,拖走了那个磕头如捣蒜的太监。
好大的权势……这就是帝王的权威,怪不得人人争抢。好在我时日无多,不必理会了。'自由自在'
不,还有件事。
“王……皇上,我求您件事。”
“一百件也依。但是……有一件事不行——你不许求我让你离开。这件事便是求上一百次也不准。”
我笑:“不是的,不是这件事情,你答应吗?”
“答应。你快说。”
“那……我便放心了。”君无戏言,“求您……不要让灵儿入宫,也别要他做官,要他……要他……做个……普通的……富家翁好么?”
他一滞,道:“宁儿,你还是恨着我。”
我看着他担忧的面孔,心中竟然有一丝快意。我可以在我喜欢的人怀中享受他的怀抱直到最后;他只能记着愁与恨,无比担忧。谁说上天没有报应。
他用手捧起我的脸,撩开覆面长发,想要说些什么,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