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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我在她眼中的价值所在,所以我要赌……
一转身,嘴角奇异地扬起一抹笑,脚下却是一步步走出石屋,到了门前,对着屋内的方向跪了下来。朝着那室内唯一的一点白色,朗声道:“从此刻开始,我就在门前长跪不起,直到拿到解药为止。”
屋内静了半刻,才悠悠传出声音,“好……那就让我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我点了点头,好,很好!
植水,你在上面忍受血蛊的煎熬,我也绝不一个人逍遥,我陪你,必要救你成功!
这么想着,便不再答腔,只觉心下塌实,好似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镇定过。
月落日升,斗转星移,白日的谷底仍是寂静一片,惟偶有几只鸟儿,在树间叽咋数下,拉回我慢慢开始模糊的神志。抬头看了看天空,秋老虎日头正毒,好在身处这深壑之中,云雾一挡,也便弱了势。虽有这唯一庆幸之处,可怎奈身上仍是汗如雨下,却不是被热出来的,而是痛出来的。
膝头上火辣辣的痛,小腿和脚上却早已抽住,血积瘀塞,已经冰冷一片,麻木到再也没有知觉。偏偏上半身一阵阵内火灼烧,抬手一抹,额头上却俱是冷汗。不禁苦笑,冰火九重天,真是好不难受!
刚开始时,眼里还有面前的石门,还有地上的青苔泥土,还有周围的花花草草,可是渐渐地这一切东西都褪了色,好似不复存在般,惟有一片红,那是植水吐的血,流在手上,衣服上,地上,流在我的眼前——时而是鲜红鲜红的,时而又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紫。这两种颜色交相出现,占据了整个视野,简直就是要把人逼疯——求你不要再吐了……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再抬头时,也不知道又过了多少时候。全身都泛着冷……又是晚上了吗?耳边好似听到大风呼啸的声音,卷了石子,刮在脸上,把我打醒了。身子随着猛吹过来的风晃了晃,差点就要倒下,撑住,一分一分支起腰杆,真是好,连腰部都已毫无知觉。朦朦胧胧之中居然还想笑,我这只有半个人跪在这里了吗?
不能倒下去,他还在等我,不能倒下去……脑中一片混沌,只有“不能倒下去”这五个字,从脑海深处传来,一遍一遍敲击着那越来越纯钝的神经……
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那扇密闭的石门无情地在我眼前伫立,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子,却一墙之隔便犹如天涯海角,谁都摸不到谁的心。
娘啊……叫不出口的称呼却在心中无数遍回荡。梦想的幻灭所带来的痛楚我早已咬牙吞下,即使幻想了十九年的亲情已经弃我而去,也请你手下留情,不要把这个世上我唯一倾心牵挂的人也夺了去。
当风停止呼啸,暖暖的阳光重新轻拂上身的时候,我忽然又想笑了,原来我早就已经没有身子了,可是自己的思绪为何还能转动?睁开眼,印入眼帘的却是横转的地平线,刺的我一阵心悸,还是倒下来了吗?……解药还没拿到呢……我怎么可以倒下来……他还在等我……
一寸一寸的挪动手掌,没有力气也要有力气,我抗拒着僵硬的骨骼,慢慢撑坐起来。可身体却已经不归我管,它有自己的意志,它又倒了下去。牙齿敲在地面上,顿时嘴里一阵血腥,这血的味道刺激了我,给了我一股活力。吞下嘴里的血,我继续勉力支撑起来。
我知道,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我,那冰冷的视线,焦灼在我身上,她就是想看我是不是还能爬起来,我能的,为了植水,我可以的……
忽然一股大力将我正在挣扎的身子扶了起来,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我恍恍惚惚地撑开眼皮,便看到了那双褐色眼眸,正焦急地盯视着我。
“仙仙……仙仙。”好像他在开口换我的名字,我心中一喜,张开早已干裂的唇,微微地吐出字眼。
他凑过来细听,却忽然猛的开始摇我,“你疯了,你根本就是疯了……”
不,我没有疯,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帮忙把我从新扶好而已,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应吗?
放开我,虽然隔着石墙,可是她正在冷眼看着我,我不会认输,你不是想知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吗?
我推开身边人,借着他的力重新跪好。
娘……难道你不知道人间真的有深情?究竟遭遇到了什么,让你能够如此铁石心肠,从此彻底关闭自己的心门,不再相信人间的任何一丝温情?
感觉那双手又要来扶我,我却只是推开他,摇了摇头。
于是我听到他转而向着那紧闭的石门为我求情,他急急说了些什么,我都已经充耳不闻,此时此刻,这个宁静的世界里只有我,还有他!
后来,再后来,我好像一直在做梦,我梦到自己又倒了下去,在地上躺了好久,却有一瞬间,感应到了什么,于是我撑开眼皮,看到面前的那一片白色纱衣,离的我好近,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便是她的声音,语音飘渺,却是在问我:“这样做,有朝一日你可会后悔?”
我只觉得当时我好象笑了,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嘴边溢出,回答道:“此生不悔!”
话音刚落,便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了。
再醒来时,自己正躺在舒心阁的床上,窗外明媚的阳光直照到床头,一室的温暖写意。
还在做梦吗?
想要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地方归我控制,惟有躺在那里喘气的份。
忽然门开了,我寻声看去,心中却似被撞中了什么,傻愣在那里。
那门边之人好似披着五彩阳光,衬着深蓝色的衣裳,俊秀的宛若天人。他注视着我的眼眸,内里千言万语,怎生诉得尽,此时此刻任何脱口而出的话都成了多余。
他来到床前,就着床俯下身一把抱住了我,我能感受到他初时平静的身子逐渐开始颤抖,我们的眼泪交汇在一起,滴在颈窝处,却暖在心里。
他叫着我,吻着我,对着我笑,拥的我更紧了……
第二十二章
植水一直在舒心阁呆着,和我形影不离,床前床后照顾周到。
帮他解了血蛊,我心头的一块大石便落了地,每天看着他健健康康的活着,自有说不出的欣慰和自豪。
可我这次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跪了两天而已,却恢复的比想象中慢的多。尤其是双腿,都不太活络了。
初时还不没放在心上,可双腿恢复知觉后,整个人却说不出的乏,老是病央央的,有时静下来,莫明的感到身体里好似有个无底洞,直把四肢的力量都抽了去。
植水说我定是受了风寒,再躺几天就会好的。
给他这么一说,我便也释然了。再加上每天受到“特别”的照顾,很快便乐了起来。
他想尽办法让我开怀,膳食方面自然比平时更加用心,那些端过来的大盘珍馐,鲜辣的味道一进屋,我立时一反病态的生龙活虎起来,那副“馋相”连植水看的也直摇头。
有一次吃到一半,却破天荒的生生打住,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他,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宫主是怎么帮你解的蛊?”
植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回答道,用她自己的血!
我听了一惊,放下手中的碗,沉默了片刻,决定,“我想去看看她。”
再见到她,仍是在那个平台上。光亮的银发覆盖住了整个笔挺的背脊,那娇小的身影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第一次相遇,她在那里吹笛,今日再见,她却在抬头赏月。不过无论是吹笛还是赏月,她都同样专注。
但是我却忽然有了莫名的顿悟:笛声长鸣,真能入得了她的双耳?濯濯月色,又真能进得了她的双眼?若笛声入不了耳,月色也入不了眼,那这个人岂非很寂寞?
是的,寂寞。
为什么之前我从未发觉,无论这个身体的主人再怎样拥有强大的力量,再怎样的冷酷无情,可是她的背影居然是如此的“寂寞”!
此时此刻,她在我心头,感觉已经迥异。
我慢慢走过去,嘴唇微启,轻轻的一声“娘”便流泻而出。
她很明显的全身一震,唰的转过身来,一头银发在身后飘了个弧度,随风而舞。伴随着不可置信的目光,她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也迎上去,待到靠近了,却只是一眼,便骇地叫了出来,“你的脸……!”
她却嘴角微翘,被我捕捉到了难得的惊鸿一笑,“现在这样,是不是更像你娘?”
只是几日未见,她却红颜渐逝,黯淡了许多,眼角唇边镌刻着好几条深深的皱纹,活似足足老了二十岁以上。整张脸上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眸子,仍是流泻着同样华彩的光。
“为什么会这样?”我心急如绞。
虽然年轻的她让我难以接受,可是相处日久,便也看惯了。此时这一突变,反而让我心下难受。
“你终于肯叫我娘了,却是为了他吗?”她没告诉我原因,悠悠的话语缓缓吐出,先前的笑意却渐渐退去了。
我心中暗叫不好,略过一丝惶恐,就像好不容易到手的礼物又被人抢走了般。即使自己心下清楚,我虽然的确是为了植水的事前来道谢的,可是这声“娘”,却真的不是为了这个。
“在你心目中,一个外人居然比自己亲娘还重要。如果是这样,那这声‘娘’不叫也罢。”一意孤行的结语掺着冰冷的温度向我砸来。
想要辩白的话语还未出口,便冻结在她临去前最后一瞥幽怨眼神里。她又回到了自己千年不化的冰壳中,只余下一句“马上给我搬回落霞宫”的话语飘散在身后。
我目睹着那渐去渐远的身影,却是完全呆了。
抱着满腔的谢意来找她,在我自以为开始懂她的这一刻,积蓄已久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对亲情的强烈渴望让我那声“娘”自然而然的便这样脱口而出。她听到时明明也是激动的不是吗?为什么转瞬间她就完全变了个样?更让我搞不懂的是,为什么每次和她说话,说不到三句以上两个人气氛就会弄僵?
我竭力克制着伤心,慢慢揣摩着,忽然有了一丝哭笑不得——原来这就是我的娘吗?她的心已经高傲到容不下一丝的不纯和疏离,所以她转身就走,宁愿以她的行动来告诉我,靠“一个外人”换来的亲情,她不屑一顾?
有人翻手既能为云,覆手必也能成雨。以前赌不起的事情,我现在更是赌不起,只得心里暗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乖乖地搬回落霞宫。
重新回到这个空白而窒息的世界中,每天忍受着无形的精神折磨,简直要将我逼的濒临发疯的边缘。于是我开始整日自言自语,后来控制不住的脸上老是挂着傻笑,再后来,我索性拖着日益无力的身子,离开那座死寂的犹如金丝牢笼般的宫殿,开始到处游荡。
兰冰曾经警告过我,这山谷腹地是一处危险所在,他的话我并没有忘记。相反,正是因为记得很牢,所以我要去闯一闯,只因这是我无声的抗议——危险是吧?好啊,快来啊!如果再没有什么东西刺激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再在这幽冥的地方存活。
在把那些暗洞洞口一个个找出来之后,我便转移了目标,又转回到山谷的另一头,那里有着据说充满了机关的房间。我每进一间,便这里摸摸那里碰碰,直到找到一两个小机关,心头才开始活了起来。
博古架上那么多珍奇古玩,一个个弄过来,直到摸到一只紫玉狮子,手才刚碰上去,忽听声后“轰”的一声响。忙转身看去,只见对面的书架正在慢慢地侧着移开,露出一条够一人进入的暗门来。
我心里惊叹一声,走到门边向内望了望,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惟有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于是我返身取了屋内的烛台,才小心翼翼地进去。
烛火一照,只见门后是几级石制台阶,我沿着台阶而下,约五、六级的样子便也到了底。忙举高手中烛台,让火光照的尽量远,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周遭的昏暗后,才发现这似乎是一座地底牢狱。
三间铁栏围成的监牢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幽森而恐怖,成功地唤起了我在昆仑山地牢中的胆颤记忆,拦住了欲向前探索的脚步,转身便想要出去。却在那一瞬间好似听到一丝细微的呼吸声,从里间传来。我忙凝神细听,果真有人!
于是我重新举高烛台,慢慢向里走,直到最后一间铁狱前才停下脚步,透过粗重的铁栏向内望去
只见那牢中端坐一人,一身的黑,与这铁狱已经浑然一体了似的。
我把烛火往那人脸上照去,那人也慢慢睁开眼睛,我俩一打照面,同时都愣住了。既而我惊地叫了出来,差点连手中的烛台都拿不稳了。
激动的一把扑向铁栏杆,把手伸进去,却够不到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