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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来想去,也只有卖丸子能继续做下去了,没什么本钱,也不累人,整个坊市仅有她一处有,没人与她争抢生意,虽然一天赚的少了些,可除了这个也没什么能做的买卖,于是她晚上在暖炕上如烙饼一般翻来复去一夜,第二日还是照常起来做了玉子烧。
大不了卖便宜些,一日三四十文也是钱,横竖冬日里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何况这些日子她已习惯了坊市的热闹,反而是待不住屋子了。
见她这般,檀婉清也没阻止,只是想了想,叫住她,让她再少担些汤水去,用罐子装了放在炉上热着,若买了丸子,便白送他一碗热汤暖胃。
不过是多烧些水,放点粗盐与葱花罢了,费不了多少钱。
瑞珠有些不懂,她不过是卖玉子烧串子,配得什么汤?还不要钱?又不是面铺馄饨铺子,但小姐既然说了,她便也死马当活马医,当真烧了锅水撒了盐花,又想小姐所说,往里少放了点熬章鱼剩的点鲜汤,上面撇了点炸丸子剩下的油星,虽然有点像刷锅水,不过点缀了油末和葱花后,颜色倒也好看些。
瑞珠便用小挑子担了,这丫头自有一股虎劲,倒也走的稳当。
结果中午便推门回来,一放下空担子就跑进屋里,激动的直摇小姐的手道:“小姐,四十串,我都卖完啦,一早上全都卖完啦,还是小姐的好主意,买完饼好多人都来我这儿讨汤喝呢。”
原来她一直在卖烧饼的婆子旁边摆摊,买饼的人多,她那里反而无人问津,冷冷清清,可自早上挑了担子,将热汤倒进灌子里放炉上温着后,就有不少人打量,她一说买一串玉子烧,白送一碗汤时,便有不少啃完烧饼后过来讨汤的,虽然一说买丸子就有人打退堂鼓,但也有一些口渴的,为了汤水顺带卖了丸子。
且大部分都是买了烧饼过来的,才一上午,就卖光了四十串,连卖饼的婆子都称赞她说会做生意,可不,这饼虽能吃饱,但干巴巴噎人,若能喝上一碗热汤水,就舒服多了,何况她白送的汤水本就不难喝,又有些鱼汤的味道,又鲜又美,好喝的紧,早上买过的觉得鲜香美味,中午竟又过来买了婆子的饼就着她送的汤,连带婆子的饼都卖多了些。
瑞珠实在没想到,小姐早上随口的一个主意,竟有这般大的变化,白送的刷锅水居然比丸子还受欢迎,这是什么世道?她一边嚷,一边吐苦水,却毫无影响她高兴的心情。
并将身上的铜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虽然只有八十枚,但对瑞珠而言,已是心满意足,比之前冷冷清清无人询问时,心情不知好了多少。
檀婉清看她将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越数越开心的样子,轻轻的笑了笑,瑞珠并不是财迷,不过是亲手赚到钱的喜悦罢了。
之后,瑞珠便一直带着汤水半卖半送,多时一日能赚一百四五十文,少时也有五六十文,比之前这样的收入已是不错,如果没有意外,一个月能赚个二两银子,丸子不像烧饼,耗面多本钱也多,十几斤的章鱼能做好一些,本来便是本钱小利润高,所以收入还过得去。
瑞珠整日守着热闹的坊市,大家都在做买卖,她也心思活络开了,整日也琢磨着再卖些什么,毕竟她和小姐现在是两张口呢,光是房租就要一个月二两银子,赚的这些怎么够用?
见到有人在坊市卖一些木簪子,香袋和一些便宜的竹编笔筒;竹青蜓之类的杂货,生意竟也不错,便也跟些农家手艺人订了一些,放在自己摊子旁边卖,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净赚也不过一日一二十文的收入,但不耽误卖玉子烧,只是放在那儿,有人询问时随手做了的生意。
瑞珠为了生计每日忙的团团转,檀婉清在宅中也未闲着,看完画本,便拿出买回的几十把白面扇,并从厨房取了一截黑炭,琢磨一会儿,玉指便捏着炭笔在白面上轻轻打底描线,不多时,一个憨态可掬的孩童跳过一株荷花图便绘了出来,原本的白面也因画儿而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做了十几年的大学士之女,早已被周围人同化的毫无破绽,前世种种大半丢弃,有朝一日,为了生计,多年不曾用的技艺又被迫拾了起来。
顿了顿,伸手取过笔搁上的细毫,开始慢慢在扇上描画,时而点缀,时而蘸水,直到最后一笔画完,才放下竹笔,细细看着扇面,又在旁边随意题了些字,待墨稍干,便合在一起,放至一边。
不是没动过卖画的主意,只是纸张裱背都需要一笔银子,加之手里银钱不丰,心下担心卖不出去砸在手里。
这顾虑未必没有道理,这边不比京城,没有那么多文人骚客,恐怕连识字的人也是不多的。
心下也是琢磨许久,还后还是打消了主意,不忍更拿所剩无几的银钱冒险了。
见瑞珠杂货里女子的头花卖的极好,便想着待着也是待着,顺便让瑞珠买些碎块绸绢,琢磨做起头花来。
小姐虽然做的慢,但配色极是好看,都是些碎布头,什么颜色都有,但经过小姐的手,花儿颜色便要鲜亮几分,拿到坊市,最早卖出去的,肯定是小姐做的,还有人回头找这样的花样。
但小姐何曾做过这样的活计,以前在檀府时,便是连针线都很少拿,瑞珠晚上回宅子,大门口便见到小姐一个人孤单单的坐在窗前,认真的小心的穿着布料,她做的很慢很慢,但也一直没歇着,一朵又一朵,瑞珠不知怎么许久未掉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她默不作声的进屋,拉过小姐的手,便见到娇嫩的手指上全是伤口,还有磨破的痕迹,就为了一天十来文的头花,瑞珠心疼的不行。
“小姐,你不要做了。”瑞珠一把夺过那些碎布扔进袋子里。
檀婉清揉了揉拿针的手指,见瑞珠一脸快哭了的表情,便笑道:“几个针眼罢了,只看着吓人了些。”瑞珠一直忙活,她也总得尝试着做点什么。
瑞珠看着混不在意的小姐半天,终于咬咬牙道:“我今日又多拿了些杂货,一个人忙不过来,小姐明天也跟我一起到坊市摆摊吧。”她其实一直不同意小姐出门的,兵荒马乱的,她们这样的身份,遇到个什么事都不知如何是好。
同样,檀婉清也是如此想法,能不出门便不出门,能少一事便少一事,见瑞珠如此说,也不应声,只道:“那便少卖一些吧。”
“你听我说啊小姐。”瑞珠赶紧凑近些道:“瑞珠知道小姐担心什么,其实我也担心着呢,可是这些日子,我瞧着那坊市还是挺放心的,而且,不知是不是那日谢大人来过的缘故,这些日子巷子的北门驻兵营巡兵突然多了好几拨,巷头巷尾守得滴水不漏,不仅没有闹事的,连吵架的人都少了许多呢,总之很是安全,小姐就算出门也没有关系……”
第15章
没了富贵宦达,钟鼎之家的身份,脱去了锦衣玉食的外衣,衣不裹腹,前路堪忧的时候,再端着矜持的小姐脸面与身份,只徒惹人笑话罢了。
如今,她们的日子又紧张的厉害,银钱上也为难,她不能把两人生计的压力,自私的压在瑞珠一人身上。
檀婉清放好针线便回头,伸手拉过瑞珠,微笑的看着她道:“这般也好,我也正想出去转转,到时你别嫌我笨手笨脚帮倒忙便好。”
瑞珠被小姐一说,也立即跟着笑道:“怎么会嫌弃呢,小姐做什么都比瑞珠好,小姐,你不怪我吧,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小姐出去,可今日见小姐一个人孤单单在家里,宅子冷冷清清的,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枯树,都没人与小姐说说话儿,心里实在难受的很。”
也有担心小姐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檀府的事,老爷的事,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如今却落魄凄凉的境地,若日日再看窗外那棵叶子掉光的老桃树,瞧着更让人触景生情三分,设身处地,若自己整日这般待在屋子时,也要生生闷出病来,与其小姐这样,倒不如,委屈些与自己一道忙活呢。
檀婉清见她的样子,却是摇了摇头,先笑了她道:“怎么变成爱哭鬼了?以前可不见你这般,快别哭了,把今日赚的钱倒出来吧,看看赚了多少?”
提到钱,瑞珠立即有了劲头,这些日子的收入,再加上今日的钱,终于能凑上一两银,她立即把荷包倒了出来,又从橱里取出装得沉甸甸的一袋子铜钱出来。
天色已晚,屋里光线有些昏暗,檀婉清玉嫩如葱的手指点了一盏豆灯后,然后将罩子轻轻罩在上面,便回头倚在桌前静静的看,屋里再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瑞珠手摆弄铜钱,发出的轻微响声。
直到她将一千枚沉甸甸的压手的铜钱捧在手里,才激动的开口,说到了一千枚,明日便将铜钱换成银子,这是她多日摆摊赚的第一笔钱,虽数目不多,自是爱不释手。
收拾了桌子,晚饭是清淡的鱼肉粥与汤,吃过并梳洗后,两人身着单衣,瑞珠轻手轻脚帮檀婉清擦干湿发,又坐于暖炕与小姐说了好一会话儿,才睡下。
第二日,天还未亮,两人便早早起身,以前的时候,小姐眠多,一向都是睡到自然醒,自从她摆摊以后,小姐早上便没睡过一个饱觉,来到厨房时,脸上还带着倦意,但洗过手脸后,还是打起精神与她一起忙活开了。
不一会儿,锅里油热了,怕小姐碰了油星,瑞珠急忙抢了炸丸子的活儿,待丸子下锅后,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坐在火膛边低头拿着柴认真轻挑火苗的人。
大概是火热,檀婉清的额上微微有些汗意,头发有一缕滑了下来,借着火苗,虽是一身的荆裙布衣,可仍是绝色难掩;瑞珠捞着丸子的时候,心下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自己的主意到底是好还是坏,小姐这样的相貌,小小坊市哪里能见得到,连鱼贩小哥都曾连问几日,一时竟有些后悔起来。
炸好了玉子烧,檀婉清用竹签五个一起串起来,放置竹篮里,瑞珠则就着油锅添了水烧汤,两人到了坊市,檀婉清手里拿着竹篮,边走边注意着两边。
果然与上一次来时不同,巷口竟多了两个守巷口的军兵?一大早市集还驻着一队巡逻的兵士,她们到了地方,将东西取出来时,一队巡逻的兵士竟然已走了两个来回。
“谢大人不过是策马走过一次小巷,便这般滴水不漏的防察奸宄,禁捕贼盗,是不是太夸张了些?”檀婉清将装着清水清洗碗筷的坛子,放到地上,周围也有方便市集的人取水的地方,不过是在巷尾,她们的位置要走一小段路。
“大概防着下次路过的时候,有人生事吧?也不知道那个谢大人怎么想的,这样的小路有什么可走的,也不嫌挤的慌。”瑞珠嘟囔道,但她对那个谢大人此举并不反感,若不是老有兵士巡逻,她才不会让小姐来呢,说完从荷包里拿出些钱,将剩下的塞到小姐手里:“昨天定了一些荷包,我去前面拿回来,小姐小心炭火,离远一些。”
这炉子做的粗糙,不过烤东西是足够用了,拿过来的汤还是热的,只需放在余火上温着便好,檀婉清见炭火不旺,随后又小心夹了炭往炉里填了两块。
那边卖烧饼的婆子,第一次见到檀婉清,看得竟是挪不开眼,瞅了她半天,嘴里直道哎呦喂,哎呦喂,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啊。
檀婉清回头对她笑了笑,那婆子脱口便问了一句:“姑娘有婆家了没?”她心里转的都是,她还有个十七岁的侄子没找媳妇呢,虽然心里也知道,这么漂亮的姑娘不一定能看自家的侄子,但问问总没错,也许缘份到了呢。
瑞珠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早上生意出奇的好,围绕在她们摊上的人格外的多,等到她忙完一拨,回头终于看出端倪。
甭管古今穷富,男人见到漂亮美的女人都挪不动步,这样的小坊市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美人,就是大坊市也没见过,虽然粗衣荆裙看着不起眼,但若见着了脸,各个腿都移不动了。
不知是不是有美人在,连讲价的人都没有,甚至有人挑了头花香囊,将钱给了,又将头花香囊留在摊上,说是赠与美人,檀婉清也不回应,只低头摆着货物,并不与人多话。
一会儿的工夫,摆着小玩意的摊子,东西便卖的七七八八,未到晌午,玉子烧居然也卖光了,回去数钱的时候,瑞珠数的有些手软,这是她赚的最多的一日,竟然有了四百多文,才一上午,就赚了快半两银子。
瑞珠两眼发光,才半天,收入快抵上她卖两日的了,没想到钱居然这般好赚。
第二日,无论玉子烧还是杂货,瑞珠都准备的多了些,生意自然红火,可是正红火时,突然几个军士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着便衣,腰间带剑,剑眉拧紧,似乎是什么军兵首领,一甩衣袍就坐在了火炉旁边,挡住了想上前的人,阴沉着脸,目光直直的盯着檀婉清,连眨都不眨,并看着她自炉上罐子里倒出鲜汤,端着碗的玉手,如冬凝的白脂,指甲透着淡淡粉红。
这样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