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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效益如何好,高贯成如何勤政廉政务实开拓,又说市里给了县里一个出席省劳模会
的名额,总工会考虑高贵成是最佳人选,请各位领导审定。
会议室里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常委们都矜持着,眼神都是沉思的样子,谁也不看谁。
主管工业的副书记冯天一说话了:“对农村那一块我不是很熟,工业企业里的几个
人选我看都不错,尤其是高贯成,那个厂子没有他一手撑着,怕是也难有今天。我看行
吧。”
没人附和。
赵金祥说:“我看没人有异议,那就是都同意,就这么报吧。”
楚哲想,这就不光是越俎代庖,而更是抢班夺权了。一把手玉言未开,你副手忙着
拍什么板呢?
肖秉林微微一笑,随即就将目光扫向了其他人,还伸手在人大主任面前摸了一棵烟,
慢条斯理地点燃了。肖秉林平时很少吸烟,身上也不带烟,他的这个动作很耐人寻味。
赵金祥已将手中的书本件整理在一起,还在桌上重重地墩了墩。
很少在常委会上发言的楚哲一忍再忍,终是耐不住了,说:“那我就说两句。依我
这些年接触不少所谓劳模标兵的经验,有些大权在握的劳模们,常常是吹他们的通讯特
写报告文学刚在报刊上登出不久,就又有消息传来,说那人因为这个问题那个问题成了
阶下囚,这不光让我们这些玩笔杆子的人尴尬,给我们各级组织造成的恶劣影响更是不
言而喻,因此也就有了老百姓那样的骂声,说劳模大会是劳改大队的预备役。我的意见
是,对报哪些人出席劳模大会,还是要格外慎重才好。”
赵金祥仰着脖子哈哈笑起来:“我说楚作家呀,这可不是玩笔杆子的事。你也别一
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而且打击面也太宽,这话要是传出去,太伤了劳模们的心
嘛!”
楚哲刚要再说什么,肖秉林忙做了个手势制止住,对工会主席说:“你可以先回去
了。常委会研究的结果,再通知你吧。”
这似乎是某种暗示,在一瞬间,楚哲突然觉得肖秉林变得越发难以捉摸起来,他是
想借我这个炮筒子给那骄横的赵金样狠狠反击一下灭灭他的气焰呢,还是在高贯成的问
题上,也有什么深层次不便明说的思考?
就在总工会主席起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坐在楚哲身边的冯天一关切地俏声对他说:
“一会儿不是回市里去吗?”
楚哲点了点头、
“车安排好了吗?要不就坐我那辆回去,我晚上没事。”
楚哲笑了笑,说:“再说吧。你的车不到关键时刻,我才不动用呢。”
“外道了不是?啥时用车,只管吩咐,就是我不坐,也不能委屈了老大哥!”
“先谢,先谢了!”
县里的书记、县长都是配了专车的,“不管它多大,一色桑塔纳”。楚哲是挂职,
没有专车,但办公室还是能保证随时调派的。
会议室里再度出现静寂,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格外冷峻起来。
肖秉林说:“楚书记到县里来后,还很少对具体问题发表意见。刚才他的话,很有
针对性,请各位仔细听一听。楚书记,你接着说吧。”
楚哲说:“刚才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如果再具体一点,我听说钢管厂的财务管
理很可能有些问题。作为一厂厂长,高贯成的责任是一种什么性质,我看是不是需要搞
清楚后,再研究申报劳模的问题。”
有几个常委点头表示赞许。
赵金祥又哈哈地笑起来:“啥事不能只凭道听途说吧?比如,我就听说昨天夜里,
这个大楼突然停电,工作人员急赶来时,发现楚作家和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在一起……”
楚哲心一激灵,就这么屁大点事,怎么闹得政府那边也知道了?他冷言以对:“有
这么回事,她叫吴冬莉,钢管厂的会计,找我来就是反映钢管厂财务上的问题。如果对
此有什么疑问,组织上可以审查。”
赵金祥笑说:“审查什么呢?我们倒是相信楚作家高风亮节,坐怀不乱的。可传到
下边人耳朵里,谁知又会怎么说?说文人骚客嘛,自古风流,边作家自个都白纸黑字他
说,现在把流氓都不叫流氓,叫作家了。人家非要这么说,咱还能堵住人家的嘴巴?”
楚哲怒气陡起,正想有力地反击几句什么,却见肖秉林做了个手势,正色打断赵金
样的话,说:“这是常委会,这样的玩笑就不要再开了好不好?楚哲同志现在坐在这里,
身份是县委副书记,而不是,作家,这一点请诸位注意。”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滞重得让每个人都感到有些窒息。没有人再发言。时钟已
是五点半了。肖秉林说:“时候不早了。我的意见是,由纪检委牵头,和监察局、审计
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尽快把钢管厂的财务问题搞清楚。上报劳模的问题待调查组拿出意
见后再定。大家如果没有不同意见,就这么定了。”
六
县里距市里六十多公里,一溜儿的柏油公路,如果不堵车,也就个把小时的行程。
时已深秋,天变短了,出城时才六点刚过,暮色已悄悄地从地平面往上升腾。公路
上汽车的灯光,如白红两串运动着的巨大神奇珍珠,白得耀眼,红得深邃,直铺展到远
远的天际处。楚哲坐在车里,还想着会上的情景,尤其对赵金祥说文人骚客的那一派胡
言更是耿耿于怀,那明显是一种含沙射影的人身攻击嘛!如果不是肖秉林及时打住,又
考虑是常委会不能大小儿科,那一刻他真想拍案而起,跟赵金祥好好理论理论。他正想
着,忽然司机按响了录音机,又是杨任莹情哥哥俏妹妹地唱。司机问:“楚书记,听这
盘行吗?”楚哲说:“随便吧。下周我给你带来两盘器乐曲带,换换口味。”司机笑说:
“咱也跟上档次的。”
说话间,司机腰里的呼机叫起来。司机掏出来看了看,忙将汽车靠到路边去。楚哲
奇怪地问:“怎么回事?”司机说:“我也不知道,只说让车靠路边等一等。”楚哲又
问:“谁呼的你?”司机说:“没留名啊。看这号码,是大哥大打来的。”
一棵烟投抽完,就见又有一辆小轿车停靠了过来,车里钻出冯天一。楚哲心里疑惑,
推开车门迎过去:“哟!是你呀。要连夜到市里去?”
冯大一笑说:“我在市里又没媳妇,白遛什么腿儿?我来送送老兄。
楚哲说:“我也不是不回来了,星期一就又见面了,送什么送?还是有什么事吧?”
冯天一钻进楚哲的汽车,吩咐司机:“你去我车里坐一会,我跟楚书记有几句话
说。”
司机离去了,楚哲随手关了录音机,问:“什么事呀,这么急?”
冯天一递过一棵烟,彼此点燃,说:“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心里有几句话,堵
着难受,想跟老兄唠扯唠扯。我这人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不吐不快啊。”
楚哲笑说:“我洗耳恭听!”
冯天一打了个“唉”声,说:“老兄的胆识学问让我佩服,老兄说官是官、说民是
民、可进可退、潇洒自如的特殊身份,更是让我可望而不可及呀。县里本来就巴掌大的
这么一块地方,彼此间三亲六故,连我都常常整不明白谁和谁是一种什么关系。又是县
委,政府两个班子,两套人马,党政不和也不是咱这一个地方的上特产,谁知咱这当副
手的哪句话就得罪了人啊!咱说啥也不能让人当了枪使呀,是不是?其实最难当的也就
是咱这副手了,许多事情一时整不明白,咱也就得糊里糊涂,上头咋定咱就咋执行吧。
维护团结才是第一要紧,千万不能在咱这副手身上出不利团结方面的毛病,我说的没错
吧?再说了,明年一开春,两个班子就要换届,据我听来的小道消息,下一步由谁主持
县委这边的工作,上边也还在犹豫未决。你是一天到晚琢磨你的文章,我也一天到晚这
个厂子出,那个厂子进,忙得晕头转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可有人早就开始琢磨组阁
之事了。唉!我呀,下一步到底是去哪个庙里当和尚,自己还没个谱呢,所以我才羡慕
老过普通人的日子,有着普通人的满足和缺憾。
洗了澡,楚哲慵懒地仰靠在床上看电视,妻子就坐在身旁给他讲一些厂里姐妹们的
事情,可讲着讲着,兴趣就淡了下去,问:“哎,今天你怎么不说话?”
楚哲一怔,忙说:“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你心里好像有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你说嘛。”
女人的敏感,真是了不得。楚哲刚才确是走了神,他又想起了这两天的事情。
妻子伸出手在他额上摸了摸,很肯定他说:“不,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县里的事情当然不能跟妻子说,况且那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楚哲想了想,
笑了:“你刚才净跟我说些让人不大高兴的事,我倒是有一件说出来保证让你乐出鼻涕
泡的事,你信不信?”
楚哲就说了肖秉林主动提出要把她调到县里去的事。妻子一听果然高兴得跳下地,
问:“真的?”
“这事我还能诓你。”
“哼!打你一到县里去,厂里就有人给我出这主意。你也真是,还非得人家一把手
赶着找你说!我看肖书记这人真不错。”
“这样好,这样好。要是我先提这事,让人家给撅回来,你说还让我的脸往哪儿
搁?”
“那你回来都这半天了,咋才跟我说?”
“好饭不怕晚嘛。就是要带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也总算借了你一回当作家的光!”妻子脸上乐开了花,“啥时调?”
“也别急嘛,我还能追着人家的屁股逼着立马办?县里的事情多了,尤其一把手,
脚打后脑勺。”楚哲没把肖秉林说的下周就办的底儿交出来,他总感觉钢管厂的事和这
事脚前脚后提出来不会仅仅是偶然。搞艺术的人往往更注重感觉。他想待钢管厂那边的
事有了眉目再办不迟。
“那咱儿子咋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嘛。”
这一夜,楚哲仍睡得很晚,他要记日记,还想把一周来的思路理一理。五六天没在
家,案头上堆了好几封信,还有订阅和赠寄来的杂志,他也要翻一翻看一看。习惯了,
早躺下也睡不着。
楚哲是半夜一点多上的床,拥着妻子滚热的身子,听着妻子酣酣的鼻息,沉沉的睡
意很快袭了上来。
“砰……哗……”一个恐怖的声音猛地在静寂的夜空里炸响,剧烈而尖锐。妻子
“妈呀”一声,翻身坐了起来。楚哲愣了愣,飞跳下床,拉动了电灯开关,又向已被砸
得玻璃粉碎的窗户扑去。但电灯立刻又被妻子一下拉灭了,楚哲也被扑上来的妻子一下
按在了窗台下,“你不要命了呀!”闻声赶过来的儿子惊悸地问:“爸,咋啦!””妻
子急急地喊:“你别进屋来!别进!”儿子恨得已冲去开房门,跳着脚骂:“操他妈的,
谁怕谁,有种的明着来!”楚哲急得大声喝止:“你在屋里给我老实眯着,不许出去!”
对面楼房很快有灯光亮起,但那些灯光也迅速熄灭了。在那一扇扇的窗户后面,也
一定躲着好多双惊骇的眼睛。
好久好久,除了那一声猝不及防的炸响,夜仍是应有的静寂。楚哲终于感到了脚掌
的疼痛,他长叹一口气,说:“开灯吧,不会有事了。”
灯亮了,地面上,床铺上,到处闪动着碎玻璃片子的熠熠之光。去年刚安装上的铝
合金窗的阔大双层玻璃,已被砸得粉碎,地中央横着一块飞进来的半大砖头。就在楚哲
跳下床的那一瞬,他的脚掌被碎玻璃刺破了,白色地板砖上到处是缕缕的血迹。
儿子收拾着屋里的碎玻璃,嘴里仍在不住地骂。楚哲由着妻子给自己擦洗包扎伤口,
不由冷冷一笑:“妈的,砸得还挺准呢,一晚上也等不得了!”
妻子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惊愕地问:“你知道是谁砸的?”
楚哲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知道了又有什么证据,人早兔子似的跑得没影了。”
妻子猛然抓住他的双肩:“他爸,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楚哲仍是摇头,苦苦一笑:“那你说,我会吗?”
“不,他爸,”妻子的目光死死地盯向了他,“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娘俩!”
妻子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啊!含着惊惶,也含着疑惑,结婚这么多年,她还从没用这种
眼光盯过自己呢。
楚哲的心不由一动,旋即朗声说:“你们放心,我楚哲真要在外边得罪了哪个王八
蛋的话,也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楚哲站在哪儿,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