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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的话,也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楚哲站在哪儿,也是
个不怕人指脊梁的男子汉大丈夫!我儿子说得对,他们要有种,就明着来,看看谁怕
谁!”这后一句话,楚哲是喊出来的。
妻子一下把他紧紧地搂住了,哭着说:“他爸,要不,咱跟领导说,就不去县里了
行不行?我也不往县里调了,就这样子,日子紧巴点就紧巴点,咱能过得去……”
楚哲长叹一声,眼角湿润了。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那滋味竟是苦苦的,涩涩的……
七
楚哲星期一没有回县里去。
脚上有伤是一个原因,走路一跛一跛的,回到县上人们见了难免就要问,自己该怎
么解释?妻子害怕,担心在夜里有人来砸玻璃,也是个原因。楚哲心里想,不回去就不
回去吧,反正常委会上自己已经明确表示了态度,县里也已派人去了钢管厂,这种时候
自己离矛盾的漩涡远些,待调查有了结果再回去,也许更好些。当然,这些话他都没有
说,也不能说,在给肖秉林的电话里,他只说有两篇稿子要作些紧急处理,这周就不回
去了。肖秉林说,好好好,你就在家忙吧,有事我再找你。
吴冬莉是星期一开始找他的,跑了县委两趟,办公室都是铁将军把门,午间和晚上
又打过几次电话,电话里也只是不紧不慢嘟嘟地响。材料已经写完了,又听说厂里已进
了调查组,她不知道楚书记是不是还需要那个文字的东西。后来又问县委机关里的人,
回答说楚书记常来也常不来,我们拿不准,你去问大书记吧。大书记就是一把手肖秉林。
吴冬莉把这话说给爸爸听,吴瑞之拧了好半天眉头,说,那就等等吧,当官的事,咱也
难得明白。
星期一的晚上,肖秉林把电话打到家里,告诉楚哲说,调查组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看来钢管厂的问题不大,账目基本清楚,当然也存在些管理上的毛病,比如招待费用支
出较大,有的销售回扣暗存进了小金库,但还没发现哪个领导有经济问题。楚哲间,有
人反映的财务科长抽屉里的职工私章是怎么个情况?肖秉林说,调查组把这个事列入重
点问题,也仔细查过了。财务科长手里确有一些私人名章,经挨个查问,那些职工都承
认确有开资时把手戳子弄丢了的情况,还有人干脆说,知道手戳子就落在了财务那里,
反正月月得开工资,放在那里更不错,倒省了事了。调查组已让财务部门把全部私章都
退回职工本人手里了,这很不严肃嘛。至于调查的全面情况,下次常委会再作详细汇报
吧。楚哲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肖秉林说,可不是,谁愿意有事呢,调查调查也有
必要,总算让我们松了一口气嘛。肖秉林话头一转,又问,我说老兄,大嫂那事,你回
去请示了没有啊?这边我可跟人事局打过招呼;还跟老赵透了透气,老赵也是大包大揽,
说具体想上哪个部门,任大嫂挑,一步到位吧,保证不能让大嫂心里不痛快。楚哲想了
想,说,那就等下周我回去再说吧,先替我谢谢县长大人了。
放下电话,楚哲坐在那里直发愣。事情似乎就应该是这么个结果,可以预料得到的。
可一个平平常常的事情,中间为什么偏又生出那么多的枝蔓呢?窃听电话,突然停电,
冯天一追出城外的“肺腑之言”,夜半三更玻璃被砸,难道都是毫无关联的偶然吗?是
我的神经过于敏感了呢,还是生活本来就是这般色彩纷呈,让人眼花缭乱?不错,除了
魔鬼,谁不愿意吉祥如意、大家都好呢?可这个平安无事的消息里,怎么总让人感到眼
前仍好似隔着层层的雾障,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虽不失朦胧之美,但毕竟不那么真
实……唉,算了算了,还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事情已有常委会派下去的调查组的结论在,
说是领导者也好,说是一个公民也罢,自己是尽到责任,况且县团的那些弟兄们并没心
存任何猜忌与不满,友情依在,义气依在,还在主动地关心着自己的事情。郑板桥也当
过县令,那是古今奇才,何等精明睿智,尚且“难得糊涂”,自己一个小小文字匠,终
又算得什么?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电话又贴噪地叫起来,这一次是吴冬莉打的。
楚书记,您什么时候回县里来呢?”
“你还有什么事吧?”楚哲都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冷漠。我……还想跟您谈谈我们
厂里的事情。
县里不是已经派下去调查组了吗?”
是,我知逍。而且我已经知道了调查结果,厂里人都知道了调查结果……可我觉得,
那不是事实。”
可我是应该相信你一个人呢,还是相信组织上的结论?
我确实是亲眼所见,科长抽屉里的印章有那么多,只纸袋里,就差不多一个车间里
的人个个有份了,还有我没列出来看的好几个纸袋子呢。可他们退给职工的才有几个
呀……”
你现在怎么能证明那些纸袋子确实存在呢?
“这……”
小吴同志,我还忙,这个事我们就不要再谈了好不好?”
“楚书记……你、你也不相信我了吗?”
电话里,传来了吴冬莉强忍着的哭声。
电话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楚书记,你好。我叫吴瑞之,是冬莉的爸爸。”
“您好,吴老师,我们见过面的。”
“楚书记,我首先要向你说明一点的是,冬莉本来已不想再介入这件事情,她毕竟
还年轻,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受到的伤害和打击已经大多大多了。就是在今天午后,她
回到厂里去,还受到不少人的污辱和谩骂。有人向她吐口水,还有人干脆冷嘲热讽地骂
她,包括一些不明真相的工人。有人散布说她是想傍官,拉厂长下水不成,就倒打一耙;
还有人把高贯成当成了救世主,说谁往高厂长身上泼脏水就让她不得好死。有些脏话,
我这当父亲的是学不出口的。冬莉很委屈,就想认了,管他安排个什么地方,能有个地
方端饭碗就算了。是我不甘心,在家里还狠狠地骂了她。我的闺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
当父亲的最清楚,看着冬莉家里家外受夹板气,捂着脸哭起来没完,我比谁心里都难受。
楚书记,古人有言,‘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也。’这是《论语》中的话,
孔圣人说的,我吴家父女做到这一步,也算无可非议了。可古人还有话,‘伏清白以死
直兮,因前圣之所爱。’这是屈原的心志。黄宗秉则言,‘死犹未肯输心去,贫亦其能
奈我何!’楚书记是有大学问的人,无须我再多言,对这些话自然比我有更深透的理解。
我对我的女儿说,且把反腐倡廉为党为国的大道理放在一边,就是为了我们自身的清白,
我们也决不可输心!”
楚哲只觉得脸上烫起来,喃喃他说:“吴老师,我很敬佩你的学识和人品……”
吴瑞之越发动情他说下去:“楚书记,我让冬莉三番五次地去找你,也是相信了文
如其人的话,敬重你的文品和人品。以你对世态人情的洞察,以你在多篇文章中表现出
来的责任心和使命感,我不相信你对钢管厂之事眼下的结局会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我
们父女俩之所以希望你能过问一下此事,是因为你毕竟占着一个县委副书记的位置,你
的话总会比我们一个普通百姓的微弱之声更有些分量。”
“可是,我已经……”
“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很大努力,而且因为你的特殊情况,一定已很让你为难了,作
为一个普通教师,我也没有资格再希望你做什么和不做什么。楚书记,你放心,我和冬
莉都不会再找你,给你添麻烦了。咱们的国家不还是共产党当家做主吗?咱们不还是社
会主义吗?作为公民,我们不是还有谁也剥夺不去的权利和义务吗?这就足够了。其实
缺了谁都不要紧,只要别缺了民心和正气,大不了多走些弯路,再多些磨难而已。‘欲
为圣朝除弊事,前将衰朽惜残年!’我就说这些了,再见。”
电话“咔”的一声挂断了。楚哲握着话筒,呆呆的,好半天没有放下,眼前依稀是
那个高挑、清癯的身影,恍然间又生出一种少年时代面对敬爱而严厉的老师的感觉。
另一个房间里,电视剧《宰相刘罗锅》已经开演了,一群孩子们在稚声稚气地数唱:
天地之间有杆秤,
那秤砣就是老百姓。
八
又是一个星期一,楚哲乘车返回县里。
他下了汽车,便直奔肖秉林的办公室。推开门,见屋里烟雾腾腾地坐了不少人,有
教委主任、县高中的校长、公安局长,还有两位教师模样的人,一个个面色冷峻,沉默
不语。县办主任纪江膝上放着一叠纸,准备记录的样子,肖秉林见楚哲进了屋,忙从办
公桌后起身迎了出来,将楚哲拉到走廊里。
“刚回来?先回屋歇歇,有话过一阵再说。我这正乱呢。”肖秉林说。
“咋回事?”
“县高中有位老教师,昨天夜里被人打伤了。这不,师生们来了。”
楚哲心底突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被打的老师叫什么?”
“吴瑞之,教语文的,五十五六了。”
“砰……哗……”楚哲耳边恍惚又响起玻璃被砸时的一声炸裂。他急切地问:“凶
手抓住了吗?”
“抓住了还说什么?昨天夜里,有九点多钟了吧,吴老师带学生上完晚自习,独自
一人往家走,穿过一条胡同时,身后窜来一辆摩托车,照着吴老师后脑勺就是一砖
头……”
又是砖头!
楚哲一惊,心想吴老师当时就人事不醒了,哪还记得骑车人的模样和摩托车牌号,
当时胡同里又静无一人。这事让公安局也挠脑袋呢,一点线索都没有,咋抓凶手?
楚哲对肖秉林说:“你知道吴瑞之是谁吗?就是钢管厂会计吴冬莉的父亲。”
肖秉林大惊:“啊?!”
楚哲还想说几天前他家里也挨过一砖头,可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只是问:
“吴老师的伤重吗?”
“不轻。打了一个大口子,又加严重脑震荡,好在已没有生命危险了。正在医院里
治疗呢。”
楚哲转身就往外走。他又要了汽车,直奔县医院。
病床上,那个清瘦的老人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眼睛微眯着,脸色显得越发苍白虚
弱。床前围着吴冬莉和她的丈夫,还有一位学校的老师。输液瓶在不紧不慢地点滴着。
见楚哲进来,吴冬莉迎过去,两行情亮的泪水便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
楚哲握了握吴冬莉的手,便要上前和吴瑞之说话。吴冬莉拦住他,小声说:“我爸
不能说话,脑子伤得挺厉害,身子动一动,情绪激动一点,就恶心得要吐。”
楚哲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伤病中的老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深深的愧疚。如果
那个事情自己鼎力担承过来,如果自己不是有意无意地在家里躲了一周,老人是不是就
不会遭此一难呢?那是一伙穷凶极恶的人,是不是以为玩了这一手,就能吓唬住难,堵
住谁的嘴巴了呢?
吴瑞之听到了屋里人的说话声,微微睁开眼睛,见到楚哲,就挣扎着想坐起来。楚
哲急上前按住老人,说:“吴老师,您别动。我……来晚了。”
吴瑞之嘴角扯出几丝鄙夷的冷笑,轻声说:“一帮无赖、流氓……见不得太阳的东
西……”
楚哲会意地点点头。
吴瑞之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手上竟还握着一卷纸:“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饶
不了他们……”
楚哲把那份材料接过来,说:“吴老师,您如果还信得着我这个学生,就把它交给
我。您安心养伤吧。”
“不敢不敢,言重了。”吴瑞之微微地点了点头,两颗硕大的泪珠在眼窝里漩动,
终于一溢,顺着多皱的面颊滚下来。他故作轻松他说,“老百姓的话,他大嘎秃子打立
正……还想一手遮天?”
楚哲又坐上汽车,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小车飞快地开到十字街,正要开向县委大
院时,楚哲说话了:“去市里。”
司机嘎吱一声踩死了闸,不解地问:“去市里?”
“去市里,到市纪检委。”
九
就好比一个不大也不深的水潭,只需将四周的人水口、出水口一堵,抽水泵哗哗地
一开动,潭里的鱼鳖虾蟹便很快被晾了干滩,不管那黑鱼棒子再怎样扑腾尾巴企图把潭
水搅浑,也不管那老鳖怎样拼命地往淤泥里钻匿,一切挣扎都是没用,统统没用。
本来就是一个并不复杂、作案手段也不高明的案子。市纪检委很快查出了一个具有
黑社会性质的贪污集团。一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