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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文道:“哪有后半晌去登门拜笀的?这不咒人吗?”
王功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池脩之已经呵斥叶文了:“百里不同俗,此事风俗也许与京中不同。咱们行京中礼,他行此地礼。”
王功曹冷冷地道:“府君先别问礼仪了,这些账目先弄清楚才是正理。春耕之后要兴水利,要征发民夫挖沟渠,不然到夏天田地无水可浇,一郡都要挨饿了。”
池脩之肃容道:“这倒是。”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也没有问王功曹到哪里找核账的人手。王功曹心里好奇,却不肯问,等着呗,迟早能知道了。当然,王功曹是等着看笑话的,他回去就写辞呈。一个功曹,他还不放在眼里,没有池脩之,只要他姓王,换个人来,照样要荐他出仕的。说不定,池脩之吃了亏,返回来还要求他回来哩!
王功曹失算了!
池脩之接了他的辞呈,很欢快地批准了:“想君年高,也该休息了。”你妹!王功曹心里大骂,老子才三十五,年高个你妹!
王功曹嘴上不肯服输:“下官只是一时家中有事而已,当不得年高二字。”
叶文这臭小子从旁捂嘴笑道:“我们郎君二十一。”
王功曹匆匆对池脩之一拱手,扭头走了。
叶文一脸笑意,池脩之一副面瘫相地看着他:“你要收敛些!他再不好,也是朝廷官员!做错了事,也不要明着折辱!”
叶文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郑德俭与朱震一直垂手而立,此时朱震方道:“府君,咱们初来,昨日是小人有眼无珠,府君震怒之下略施薄惩倒也有理由。这王某乃是功曹,那般折辱,只辱士林不安,抑或有人上本弹劾。”
池脩之含笑道:“这却是不妨的。”他知道大正宫里那位圣人,对世家一点好感也没有,只要他把事情一上报,前因后果一说。御前打官司,他肯定输不了。
郑德俭想了想之前在家里四下打听来的一些经验,对池脩之道:“姑父,如今衙内诸员齐缺,别说对账了,就是过几日诸县令来拜见,礼数也不全的。至少要有功曹、典签、主簿……”他点了一大堆。
池脩之道:“不是有你们么?你们皆为主簿。”
郑德俭张大了嘴巴,他知道他是来锻炼来的,可一下子给这么个位置,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儿?
池脩之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慢慢学!”
“您去哪儿啊?”
“找你姑母借人去!”
“哈?”
是的,借人,郑琰打得一手好算盘。随着手上的钱暴增,她又买田买铺买人,家中产业也多了起来,要算的账就多。总不能她一个人忙着,家里其他人都很闲吧?几个婢女非常苦逼地被她拉来学算盘,连叶文、自己改名叫汤恩的汤小弟都不能幸免!算盘它吵啊!尤其是集中培训,尼玛自己打着带响的就算了,耳朵边全是哔哩啪啦!睡觉的时候,一闭上眼,满眼都是算盘珠子,满耳朵里都响动。
到底是学出来了。
征得郑琰同意,他们本着独苦逼不如众苦逼的精神,又拉了几个管事来学。培养出了一批统计人材。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一般家庭里连男丁都还是文盲呢,也就是这样奢侈**的大户人家,连奴婢都能写会算。
池脩之很满意,这些人多可靠啊!忠心有保证,业务能力有保证,这样好的帮手到哪里去找?池脩之还有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请求,他希望郑琰能够答应让这些奴婢去帮忙培养一批专业的统计人材,主要是会用算盘,这东西吵是吵了点儿,但是真的挺有用。不过,眼下事多,此事暂缓先不提。
郑琰正在给京中写信,写到一半,池脩之就来了。郑琰笑道:“忙完了?这样快?人走了?”
“人是走了,一个没留!事情才刚刚开始呢,我有一事,却是要向娘子借人的。”
“嗯?”
“核账。”
“你不怕人说你用婢女,我有何惧?”
池脩之微微一笑:“圣人只要看成果的。”
“那几个门吏怎么弄的?”
“轻省差使不肯干,那就去多劳动劳动,省得太闲了胡思乱想。”吏在贱籍啊,赶去做苦力,正好,郡衙要装修,搬砖头去吧!池郡守奉送监工。
》池脩之办事效率很高,移文入京,第三天上就办下来了几个任命,除了郑、朱二主簿,他又申请把张亮弄过来主管一郡之治安,奏请李神策之子为典签。又张榜,开始招考公务员!凡本郡人士皆可参考,考试优异者聘为郡衙官吏在国家正式公务员编制!
一时间,衙门也占领了、账也算得差不多了、人员也有了,等着看好戏的人全傻眼了。七县县令火速来拜见新上司~
唉唉,看傻眼了的前功曹王某人,哪怕池脩之是头恃力的蛮牛,只要力气大了,一切障碍物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啊!这就是一力降十会。
159凶残的美人
入了春;纵使春光明媚,依旧时不时有些倒春寒。
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春光明媚又寒气袭人的日子,然而在座的一、二十号老老少少的男人个个汗流浃背的。鄢郡辖下七县的县令,带着自己比较亲信的下属来参见池郡守了。
这些县令的年纪从三十几岁到五十几岁不等,都算是颇有经验的官场老人了。池脩之来了;他们没有接到信函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包括池脩之沿路穿过的县的县令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到驿馆去见他。
大家都在观望。
池脩之的概况众人也算清楚了;宰相的女婿;还带着个人质宰相他闺女上任。年轻;聪明;从中枢下来的。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鄢郡郡守不好做,任何一个地方官都不好做,大家都是地方官;与地方上的豪门打交道也打得多了,更明白这其中的艰难。看人挑担不吃力,还要指手划脚,轮到你了试试!大家都是在基层工作过的,明白世家的厉害,这不是你态度强硬就能办得到的事情。哪怕你一心为民请命,可是脑细胞数量过少,玩不过人家,也只有被人玩死的份儿。
所以县令们都非常老实地呆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步也不肯轻易挪动,只等着池脩之和世家之间理出个头绪来,然后再决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理由都是现成的:大家要组织春耕生产。大约都不用等到春耕过了,就能弄出一个结果来了,到时候大家再表个态,齐活了。
没想到啊,这才几天?池脩之一顿王八拳打下来,整个鄢郡世家从上到下打了一阵的寒颤。县令们发现,他们必须与这位郡守接触接触了。尼玛这要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个活阎王,直接捆了可怎么办?王功曹差点儿被袜子塞嘴了好吗?大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就算池脩之受到祁高的口头谴责,王功曹的亏也吃完了,而且,还没人敢谴责到池脩之的面儿上去。
一个个坐在厅里,眼神却在不停地交汇。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二十个男人弄到一起,比唱戏可闹热多了。只是寒暄,只是互使眼色,就能看出亲疏远近来了。那边那一个四十来岁,一身瘦骨头的那一位,就极其不合群,他是个愿意为民请命的好官,所以一直就是升不去~旁边三个圆胖的眉来眼去,明显是一国的。三五成群,眉眼乱飞。
池脩之没有为难他们,移文过去,他们来了,池脩之在他们打了一圈儿眉眼官司之后就出现了。
看了池脩之的样子,众人都是一怔。这也太好看了!更何况,他还年轻!不能否则,无论是县令还是典签心中都升起了一种淡淡的名为羡慕嫉妒恨的感情来。
池脩之不愧是老牌子世家出身,一举一动都带着风采。高挑个儿,白皙的脸上像是没有表情,又像是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双眼明亮有神。再讨厌他的人,也要喝一声彩:好风仪!
县令与典签们见礼就更带了几点情愿,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气场,一打照面就让你能暂时把成见给扔一边儿,晕头胀脑地就态度缓和了起来。
池脩之在正位上一坐,声音倒也挺和气:“诸位请坐,大家同朝为臣,为天子抚民,不必客气。”
谁也不敢不客气啊!一个国字脸的县令道:“上下有别,府君抬举我等,我等却不能不守礼法。若以府君宽容而无礼,就是我等的不是了。”此人年约四旬,仪表堂堂,一部好髯。
池脩之微笑:“何必拘谨呢。我倒不怎么在乎面子上的事儿的,”比了个手势,“把实事儿做好就行。”
众人一起称是。
池脩之身边儿连一个原来的老人都没有,他对不上这些县令啊、典签啊到底是谁跟谁。如果王功曹在,大概能够泪流满面地觉得自己终于给池脩之造成了些小困扰了。池脩之自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倒,人家一挥手:“春耕在即,大家以政务为要。这些是我新辟之属,日后公事上少不得要打交道的,你们也认识认识。都不要愣着了。”最后一句是对张亮等人说的。
李神策之子李敬农自陈为典签,张亮自陈为兵曹兼领捕盗等等事务,郑德俭、朱震自陈为主簿。一水的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真是把在座的大叔大伯们的玻璃心都要打成筛子了!官二代神马的,最可恨了。咳咳,李敬农同学已经官十八代了好吗?
由于所处位置的关系,县令们并不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头有多坑爹,随便得罪了哪一个,他们家长辈立马就报复过来了。
矮个儿的圆脸县令颇有墙头草的嫌疑,见池脩之强势,说出来的话倒像是为池脩之着想的:“府君如今只得这几位,衙中事务怕还缺人手吧?纵使府君张榜纳贤,等选出来再上了手,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可这春耕,已迫在眉睫了。”
池脩之含蓄一笑:“本府亲自过问春耕。”
池府君,大家是来探底儿的,不是来投诚的!
一个高个儿的圆脸县令续道:“话虽如此,可这地方上的世家可不能轻视的。鄢郡祁氏数百年旺族,现家有八郡守,如今……府君到任,可曾拜会过休致的祁太府?他虽休致在家,却与能与刺史相埒,这个……”
李敬农轻蔑地笑了,池脩之嗔怪道:“鄢郡祁氏已经算不错啦,不要总舀他们与你们李氏相比么~”
高团子小心地问:“未知典签是?”
李敬农他们家,一等世家。高团子擦了擦汗,不言声了,心里狂骂这群小王八蛋!
池脩之还嫌不够似地道:“我到郡之日,闻祁家有人作笀,想来想去,这做笀的是女眷,拜笀也要携夫人去。一想老人家诰命三品,倒要向年轻人折腰,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
窝勒个去!高团子连骂都提不起劲儿来骂了,喵了个咪的,知道你命好娶了个恐怖老婆,你可以不用这样显摆的!
年轻人显摆确实挺拉仇恨也挺讨老人家厌的,骨头县令开口了,他带着一点淡淡的口音:“春耕在即,尚有贫户缺种子、耕牛,未知府君如何安排?”这是个好官,懒得听这些人扯淡,只想问正经事。
池脩之点头道:“我都已经算好了,照例分拨。只有一样各县所存之种子、农具、耕牛,是否确如所报?”言罢,目光灼灼,“若相符,今春自无碍,若有亏空,我是不依的!”
骨头县令坦然道:“下官那里名实相符。府君这里,数目可对?”这话说得非常大胆。旁人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池脩之并不计较他的态度:“你回程就可以带上分给的物资!”
骨头县令犹豫了一下:“下官带的人不多,怕路上有失,可否回去之后派人来取?”
池脩之道:“春耕大事,耽误不得,我着人送你回去就是。”
张亮欢快地保证:“您放心,我照军法练的兵,家传的手艺。”
难道这位也是大有来头的?当然啦,他爹已经做到将军了。
最圆的那一个县令满脸堆笑地拱手:“府君,这……历年账目压得多,府君点完了么?这,要是先给了崔令,我等……呃,还有足数的么?”
池脩之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骄傲:“家中别的没有,能写会算的人倒能找出十几个来,不必担心你们的东西。分拨到位,诸位就要埋首农事了!”声音重了起来,“我知道,春耕之后,为了水源常会有械斗,今年不要让我知道有这等事发生。我初为郡,未免手生,上面多少会体谅一二。诸君是做老了官的,有苗头及时扑灭了,不要自误前程。”
这是郑靖业、郑琇都曾经遇到过的事情,农业社会嘛,各人因情况不同也有不同的解决方案,或劝解、或镇压、或公平分配,这是没有固定模式的,不能生搬硬套,全看当时的情况。池脩之一声提醒,不过是提前打个招呼。
众人唯唯。
众县令又借请示的机会,试探了一下池脩之对本郡的了解,发现他真是已经把基本材料都弄清楚了,便不再问,一个个拍胸脯保证回去一定好好为人民服务。国字脸又担忧地道:“府君真不见祁太府么?毕竟是年高长者,品级又在那里的。再说,强龙不压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