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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归道-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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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成、富二神诛了五鬼,扶醒钟植,其时县尹也就回行了。询问其详,又问二神 前去斩鬼之事。咸渊道:“承大人与主公之命,到了西边,原来是个心病鬼。他因偶过 太华山,见层岩峭壁高插云天,山下有华阴庙并许多居民,他动了一点过虑之心,恐山 塌下来,压坏居民庙宇,终日愁眉不展,面带忧容。看看病入骨髓,小神也不用人参、 附子、宫桂、良姜,只与他一服宽心丸,他就好了。”钟馗道:如此怎么耽延许多时 日?”咸渊道:“小人治好他便急急回来,路上又逢着一鬼,实实可怜,住着半间茅庵, 并无家伙在内,头上戴一顶开花帽子,身上穿一件玲珑衣裳,炊无隔宿之米,炉无半星 火。更可怜者,到一家,一家就穷。走一处,一处就败。因此人都叫他是穷胎鬼。那些 粗亲俗友都不理他,甚是可怜。”钟馗道:“如此破败人家,就该杀了。”咸渊道: “杀不的,他虽如此,相交的却是一般高人,伯夷、叔齐、颜子、范丹、闵损、袁安, 皆与他称为莫逆。惟有钱神可恶,终年家不肯见他,因此他做了一篇祭钱文。小神爱他 做的好,抄得稿儿在此。”遂取出来,递与钟馗、县尹,上面写着是:

“呜呼钱兮,君其怪我耶?何终年未睹其面耶?君其畏我耶?何一见而辄去耶?噫 嘻,我知之矣。盖予赋性恬淡,致行孤洁,无狼毒之心,无奔波之脚,无媚世之好颜, 无骗人之长策,因致子之无由,故交予之不屑。况尔形虽圆,其性甚坚。尔心虽方,其 党万千。安肯仙仙倪倪、俯首降心以从我耶?呜呼钱兮,君之不来,我其奈何?寒则待 子而衣,饥则待子而食,亲友待子而交游,负欠待子而补足。子既不屑以下交,予又安 得不仙仙倪倪以招于乎?闻君爱饮者白酒,爱食者鸡蛋,今则有酒盈樽,有蛋在豆,裁 短章以祭之曰:维我钱神,内方外圆。像天地之形体,铸帝王之宝号。非富贵而不栖, 非勤俭而不至。羡文皇之贯朽,珍重故来。嗟武帝之藏空,侈情故耗。爱子之灵兮,神 鬼可通。羡子之势兮,爵禄可至。须动而谄者近侧,非子而谁?足举而伺者侯门,岂我 而致?然君则君子,为用大矣。今日子实是维艰,披诚切诉,改阮籍之白眼,对子垂青。 化嵇康之傲骨,逢君不怒。韫匵而愿永贮于千年,用之则期相逢于异日。我欲常常见子 其源源而来,唯鉴此日之殷勤,莫记从前之疏忽。须臾祭毕,倦而偃卧,有黄衣人损予 而信曰:‘子果能改弦易辙,吾且引类而呼朋友矣。但子仁义尚存,廉耻未去,无致我 之术,奈何?’予爽然而醒,豁然而悟。念仁义之难忘,知廉耻之必顾,起视其酒,酒 尚盈樽。再视其蛋,蛋犹在更。予将醉饱以乐天,君尔其唯唯而退后。”

钟尴、县尹道:“果然做得好。”随问咸渊道:“此鬼如何治他?”咸渊道:“小 生欲与他请个医生医医他,他只是穷骨症候。奈何如今庸医多而明医少,还是小神量其 病势,察其沉浮,与了他两服元宝汤,也就好了。”钟尴道:“实是奇才,世医那晓 得。”又问富曲道:“他治得如此,你斩的若何?”富曲道:“小神所斩之鬼,与司马 所治之鬼大不相同。这东边的那鬼名叫急急鬼。”钟馗道:“名色甚奇,你且说他本事 如何。”富曲道:“那日小神领兵前去,还未扎营寨,他就杀来,只的与他相战。战了 一日未分胜负,各归营垒。少停一刻,他也不戴盔,也不穿甲,点起火把又来夜战。俺 二人就如张飞战马超的一般,杀了半夜。他见战不过小神,竟急的一头撞死。”钟馗道: “如此性急,正所谓急急鬼也。”富曲道:“这个还不为奇。又有一个甚是异样,俺自 阅人以来,见够有千千万万,从来未见。他那个黑眼鬼也就够了,又跟上两伴档,一个 叫做死大汉,一个叫做不惜人,都是一般绝顶黑眼的。”钟馗道:“这想必就是薄子上 所载的黑眼鬼了,你怎么斩他来?”富曲道:“小神见他黑眼异常,脸也掉不过去,怎 么斩的他?所以领兵回来。”钟馗变色道:“岂有此理。昔日孙叔敖见两头蛇,犹恐伤 人,还要斩面埋之。况此等黑眼鬼,惹的人人黑眼,个个低头,你何竟轻轻放过?”说 的富曲满脸通红。钟馗道:“罢了,我明天去斩。”次日早起,点起阴兵,辞了县尹, 县尹与百姓直送至十里之外方回。钟馗往东浩浩荡荡而来,远远望见一座小庵,钟馗问 道:“那是甚么所在?”富曲道:“叫做悟空庵,小神前日曾在这里边住过。”咸渊道: “悟空庵是取色即是空的意思了么?”钟馗道:“正是。”须臾到了庵前,钟馗下了白 泽,进去观看。果然一座好庵,有诗为证:

红尘飞不到,钟罄集弥陀。

古柏倚丹鹤,苍松挂碧萝。

人来惊犬吠,客至遗鹦哥。

曲径通幽处,禅房女色多。

原来这庵中住持就是色中饿鬼,若论他的本领,到也会钻狗道、跳墙头,嫖的娼妇, 要的龙阳,正所谓舟车并至,水旱兼行,不分前后,不论南北者也。钟馗见他举止轻狂, 就知他不是正经和尚,只是一心在黑眼鬼身上,不暇理论他,就在庵中宿了一夜。次日 整动阴兵,要与黑眼鬼厮杀。那黑眼鬼亦整兵来迎,戴一顶黑油盔,穿一领乌油甲,拿 一对黑漆锤,骑一只挨打虎,左有死大汉,右有不惜人。钟馗看了他一眼,回顾富曲道: “我错怪你了,真个此人异常,我也不待理他。”富曲道:“小神试与他战上几合看如 何?”于是提刀上马,冲过阵去。那边不惜人出马,二人战未三合,富曲终是不待见他, 拨马而回。他只当富曲败了,随后赶来。富曲按下宝刀,拽满雕弓,回身一箭,正中咽 喉,不惜人死于马下。黑眼鬼见射死了不惜人,心中大怒,便欲出马,死大汉道:“主 人息怒,看区区去杀他。”黑眼鬼道:“你怎么称起区区来?”死大汉道:“我于大模 样儿?岂不是区区。”说毕拿了一条酸枣棍,大踏步走出阵来。钟植舞剑相迎,只一合, 将死大汉当腰一剑,砍为两段。正是:

站在阵前八尺高,跌倒尘埃两截腰。

钟馗斩了死大汉,方欲回阵,只听的后边一声高叫,黑眼鬼冲过阵来。钟馗回首一 看,黑眼色异常,且不论他的五官不正,四体歪邪,只那副性情也与人各别。人说好他 偏说反,人说长他偏说短,遇着斯文他故意显些粗疏,遇着豪杰他故意装些精细。且不 通文,偏要满口书袋,本来贸易,偏要假充经纪。正所谓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自 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者也。钟馗本不待理他,无奈勉强交接,战了一合,钟馗 道:“俺委实嫌你黑眼,不战了,饶你去罢。”那黑眼鬼听的说他黑眼,他就使出他的 神通来,将身子缩小,故意往钟馗眼里直钻,竟钻进去了。疼得钟尬满眼落泪。富曲看 见大怒,要用剑往出剜他,咸渊道:“不可。古人云:投鼠忌器。剜他恐伤着主公眼睛, 我们只得恳他便了。”于是再三祝赞道:“黑眼鬼,黑眼鬼,再不与你赌胜争强,再不 与你冲锋对垒,但愿你不来理俺,俺也不愿理你,任你纵横施为,还买公鸡谢你”。祝 赞的黑眼鬼满心欢喜,一个斤头去了。钟馗揩了眼上泪说:“如此黑眼,怎生是好?还 求司马想一妙计制他。”咸渊想了一会,道:“行兵须要天时、地利、人和。为今之计, 地利、人和倒用不着了,是要讲天时了。”钟馗道:“天时怎么讲?”咸渊道:“天时 不过是用相生相克的道理。既叫做黑眼鬼,我们须要以白制黑,以眉压眼,以神伏鬼方 可。由此论来,须得一位白眉神降他方好,但不知这白眉神是何职品?何处居住?”钟 馗道:“马氏五常,白眉最良。这白眉神想是马良么?”咸渊道:“也还未必。主公须 出一号令,交阴兵们暗暗四下访问,自有下落。”于是号令阴兵访察不题。

且说低达鬼自从钟馗罚他与阴兵们吮疽舔痔,时刻不敢离营。一日一个阴兵正起来 痔疮,叫低达鬼来舔,低达鬼只得与他舔起。正舔得有滋有味,只见一个阴兵来说道: “老爷有令,交访问甚么白眉神住处,可交我们何处去访?”低达鬼道:“访得何干?” 阴兵道:“我们也不知道做甚,只是要得甚速,说访着了的有赏。”低达鬼道:“这话 是真么?”阴兵道:“现有号令,怎么不真。”低达鬼想道:“我举出白眉神,他说有 赏,或者将功折罪,放我去了。或者因我这件功劳,升我一级也未知。”主意已定,遂 对阴兵道:“这白眉神我知道住处,你引我见钟老爷,说了详细,好去寻他。”那阴兵 连忙引低达鬼到庵前,进去禀道:“白眉神低达鬼知道,小的引他来见老爷,在庵外伺 候。”钟馗大喜,叫进去问道:“你果然知道白眉神吗?”低达鬼道:“小人知道。” 钟馗又问道:“他是何等出身?”低达鬼道:“他的出身小人未的查问,只是小人当日 跟着讨吃鬼在柳金娘家嫖时,见他家供养的一尊神道,眉是白的。小人问他是何神道? 他说是他的祖师白眉神。因此小人知他在柳金娘家住。”钟馗道:“这等时,你就引司 马去请,但他不过是供养的一尊像,怎么个请法?”咸渊道:“既有供像,自有灵气, 自能运动。待小神到那里问明来历,作一篇祭文,请的他灵气时,自然中用。”于是引 了十数个阴兵,低达鬼引道,竟往烟花寨去了。其时初冬时候,**残叶,白梅舒蕊, 朴朴孤松当道,青青瘦竹迎人,板桥底水作成冰,山头上树皆脱叶。正行之间,飞飞扬 扬飘下一天大雪,怎见的:

初如絮,继似鹅毛。扑面迎人眼昏花,满道堆积,马蹄滑溜。楼台殿宇,霎时间银 妆裹成;草木山川,尽都是玉尘铺就。富贵家红炉暖阁,频斟美酒祛寒。贫穷汉少米无 柴,恨怨苍天度日。映雪寒儒读麟经,不用明灯。烹茶韵士煮雀舌,何须甜水。正是: 纷纷麟甲飞,想是玉龙斗。

咸渊道:“如此大雪,我们到庵观寺院借杯茶吃,避避寒冷才好。”低达鬼四下一 看,满眼昏迷,那里看的出庵观寺院来,只得往前又走,走够半里之遥,方见一座小小 庙宇。阴兵上前扣门,里面走出一个道人来,阴兵道:“师傅,我们是过路的人,因天 气寒冷,我们主人借杯茶吃吃。”那道人睁圆怪眼,大怒起来,骂道:“你走路也要有 个眼睛,我这里又非茶坊酒肆,我又不是你们的奴才庄客,怎么问我要起茶来?老爷与 你们应不成。”这咸渊终是个斯文人,见他骂,倒反有几分没趣,笑道:“无茶罢了, 何必发怒。”那道人越见人软,他就越硬起来,一跳一丈高的怪骂,把庵中闲坐人等看 的有些不忿,对成渊道:“你不知道他的脾胃,他叫做发贱鬼,纸不知轻,磨不知重, 你只打起他来,他就软了。”咸渊也忍住怒气,便令阴兵将他绑在柱上,脚踢手打。果 然他软了,连忙央告道:“老爷饶了小人,休说是茶,要饭也有。只管小人奉事,就是 不周备,再打也未迟。”咸渊笑道:“正所谓发贱鬼也。”遂分付解放下来。那发贱鬼 连忙作揖叩头毕,让到房中,先是松罗好茶,茶毕,又是香油素菜,细面薄饼,曲尽殷 勤之态。咸渊只得扰了。他起身送出十里外方回咱此微知轻重,稍不发贱。这也是咸渊 教训之功,按下不题。

且说柳金娘家自从接了贾知府的儿,只说是呆头公子,肯撒漫银钱。不料悭吝异常, 住了半月有余,止赏两匹小绸,三两银子。柳金娘倒想起讨吃鬼并耍碗鬼来。后来听的 他们穷了,方才不想。这一日正在门首闲坐,却好低达鬼走来,柳金娘道:“你一向在 何处?面也不见见。”低达鬼道:“有一位钟老爷,我一向在他那里。他交我引一位司 马爷来请你家白眉神,我先来报你知道。那司马目下就到,你须小心伺候,不可怠慢”。 话犹未了,咸渊已到门首。下马进去,坐在庭中,柳金娘过来叩头,咸渊问道:“你家 有白眉神吗?”柳金娘道:“上面供的是就是白眉神道。”揭开幕子一看,果是一尊神 像,两道的白眉。咸渊又问道:“这尊神是何出处?姓甚名谁?”柳金娘道:“小妇人 也不知其详细,只听的当年老忘八说是甚么盗跖。”咸渊点了点头,发柳金娘去了,一 面分付备办祭品,一面就作祭文。来到次日清晨,陈设祭品,朗读祭文道:

维神春秋豪杰,周末英雄,不王不帝,非伯非公。以和圣而为弟,无大贤而为兄, 习成武艺,不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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