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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街人都知道这事。简逊也知道了;心里不高兴;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不怀疑巴柔对他的忠诚。有回他只是试图让巴柔听听他的意见;说;我就不喜欢别人拥抱我。巴柔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简逊赶紧把要说的话吞了。巴柔说;我不是小孩子;我不要人教我!
巴柔不在乎别人对她说什么。波比妻子对巴柔总是横眉冷对。巴柔问心无愧;见了波比妻子也还是“嗨”;打招呼;波比妻子没有一次答理巴柔的。
这条街的人看不起她。她婆婆这个家族也看不起她;说她是个笨蛋;都懒得答理她。简逊不能不答理她;也偏爱她。只要她不出大乱子;不求别的。
此时;巴柔对我儿子表达了一意思:她每天可以跟我在一起玩;不会叫我寂寞。她问我喜不喜欢打球:篮球、羽毛球、乒乓球。还说她有中国跳棋;问我会不会。我说我喜欢运动;就像我喜欢生命。儿子说给巴柔听;巴柔双手一合掌;0K起来。她突然一声“啊”;转身要走;又停住说着什么。苏里说;她说她忘记了饭煮在锅里了;要先回去一下。话是这样说;她又说起别的话;苏里提醒她;你的饭煮在锅里了。她才sorry 着走了。
以前听儿子说过;巴柔没有朋友;也总想交朋友。哪怕是跟生人见面;没搭上两句话;就问人家的电话号码;或是伊妹儿。她不是跟人家打电话;就是给人家发伊妹儿。人家只能是应付她。
我一时适应不了那个时差。头脸不洗;也不想吃;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一点还不想起来。迷迷糊糊的;昏昏沉沉的。喉咙也上了火;疼痛起来。想拉大便也拉不出;坐了好半天马桶;也没有—点成绩;要拉的感觉也一直纠缠着我。儿子媳妇都上班去了;不能陪我。他们留字条说:“想吃什么得自己做;吃的东西都在冰箱里。吃了出去转转;记着回家的路;别把自己搞丢了。”我的孩子把我当孩子了。
我洗了个澡;清醒许多。也感到饿了;冰箱里塞满了食物;都是西式的成品或半成品;牛奶、果汁都有。食品橱里还有大米、小米、面粉、面条。正犹豫弄什么吃;我的亲家、七十岁还很健朗的美国老太太索菲亚从楼上飘然下来;跟我打着手势;还指着自己的嘴巴;做着咀嚼的样子。接着掀开了灶台上的锅盖;我凑近一看;锅里已经煮好了东西;胡萝卜丁、青豆、蘑菇、西红柿、麦片;混杂在一起;成一锅糊糊。我尝了尝;淡淡的;甜甜的。我吃不惯也得吃。大约是饿的原因;不择食;也不能择。
索菲亚带笑地坐在旁边;看着我吃。不时还说着什么;我自然是听不懂;她也只管说。我也只有笑;或是毫无意义地点头。她也知道自己说了是白说;就摊开双手;耸肩摇头;还笑着翻了翻白眼;一副小女孩般的天真。接着她不再说了;便是相对无言。我的咀嚼声显得很响;索菲亚又笑了起来。电话铃响了;索菲亚起身去接电话。
我吃了半碗;不是饱了;是难吃。索菲亚接了电话;跟我提到“巴柔巴柔”的;我猜是巴柔打来电话。果然;不一会巴柔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木盘;木盘一面凿了有规则的洞洞。还提着个小布袋。袋里装的什么不清楚。巴柔走到我跟前;虽是两手拿着东西;仍是张开了双臂;将我拥抱了一下的意思;便把那个木圆盘搁在桌上;取出布袋里的东西:原来是几种颜色的插在木圆盘洞里的木棋子。这就是中国跳棋。中国跳棋的盘子通常是硬纸壳做的;棋子是玻璃弹子。这跳棋移民到美国;就变成了木的。木棋子好;插进木板洞洞里;稳稳当当的;不会像玻璃弹子那样受力就滚动。
我不想扫她的兴;就跟她对弈起来。巴柔很认真;每走一步;就有番思考;像思考中美大事。一连三局;都是巴柔输了。她不服气;每局结束;便说“弯木耳”;我知道是说再来一次的意思。她不断“弯木耳”;大有百折不挠的架式;我有意让她赢;不然没完没了;她高兴得什么似的;赢了还想赢。我也让她连赢两回;她握我的手;一个美国女人率真的憨态;也让我开心。
索菲亚一直在楼上拉小提琴。她是个音乐家;诗人;一生的职业是图书管理员。她只会跟图书打交道;跟艺术打交道;不会跟人打交道。三十六岁跟丈夫离婚;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三次再婚;没一次是圆满的。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也受不了她那只顾艺术而不顾其他的脑子。三十三岁的苏里是最小的一个;让母亲跟着自己住;也供母亲花销。尤其是花钱买音乐碟;索菲亚手不软;一个月五百美元的养老金不够花;还向银行借贷。苏里限制她乱花钱;是她最不满意的。
索菲亚对中国女婿最满意。中国女婿把中国人孝敬老人的美德引进美国;以自我为中心的美国老太太才把爱的眼光投到了中国女婿身上。索菲亚爱乌及屋的意思;对我也极好。正是在我和巴柔下棋的时候;索菲亚开车去了商店;给我买了毛衣;大衣;衬衣;牛仔裤;帽子;圈脖;手套;一大包;都是秋天或冬天穿戴的。我们下完棋;索菲亚打开包;要我一件件穿着试试。巴柔也为我的试穿行动张罗着;也不断0K着。有的颜色太花哨;式样太古怪;我不喜欢;也不好说不喜欢;只有是跟着巴柔说0K。
我突然想起了妻子生前为我操劳的情景;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眼睛。索菲亚知道我为什么伤心;顺手将我揽在怀里。在她一米八几的高挑个子面前;我的头只平她的下巴。我靠在她胸前;禁不住抽泣起来。我感到索菲亚的眼泪滴到我颈子里了;我也听到巴柔在抽泣。我泪眼望着巴柔的时候;巴柔也一下子扑了过来;把我和索菲亚一起抱住。
苏里回来了;索菲亚揩着眼泪对苏里说着什么。苏里翻译说;我妈妈说;过去的事情过去了;不要伤心;伤心会老的。我笑说;我六十了;已经很老了;还怕老吗?苏里把这话翻译过去;又把索菲亚的话翻译过来。索菲亚说;你看上去不像是我的亲家;像是我的儿子。我们都忍不住大笑。
苏里问我吃了没有。中国式的问法。我说是她妈妈弄好了我吃的;我还指着那些衣服;说是她妈妈给我买的。我说她妈妈真好。我问苏里“你真好”英语怎么说。她教我说“由尔赖史”;我就对索菲亚说“由尔赖史”。说得她们又笑。苏里说我说得好;说就这样学;在生活中学;一定学得好。儿子也回来了;问我怎么样;当然是问我怎么过的。我说下午一直跟巴柔下棋;也说到索菲亚给我买衣服的事。这时索菲亚要准备出门;用中文对我说着“再见”;其实说成了“再现”。我笑着纠正;索菲亚仍是说着“再现”。儿子笑说;好啦;以后再纠正吧;别耽误她;她要去会男朋友。巴柔拿着她的中国跳棋;也随索菲亚一起出门了;也说着中文的“再现”。
儿子媳妇要提前去幼儿园把芒果接回来。昨天接回来的时候;我在睡觉。今早芒果上幼儿园;我也还在睡觉。此时我也非常想看到芒果;我便跟他们一起去幼儿园。小孙女是在牙买加生的;苏里特别喜欢吃芒果;那里的芒果也多;孙女的小名就叫了芒果。
幼儿园就在出门那条街的尽头;沿着草坪走十分钟就到了。幼儿园不能随便进;大门旁边有一个键;苏里伸手去按了一下;对着那个键说了句什么;门自动开了。进了门;坐电梯;到地下室才是幼儿园。老师是几个年轻的黑人女子。儿子媳妇跟她们打过招呼;就看到芒果从地毯的那一端跑过来;抱住妈妈的腿;又抱住爸爸的腿。儿子指着我说;这是爷爷;叫爷爷。芒果一对大眼睛瞪着我;迟疑着。
苏里说;快叫呀;这就是爷爷;你不是总说想念爷爷奶奶的吗?
苏里不经意提到“奶奶”;我便心酸起来。我将芒果搂到怀里;我的脸贴着芒果的脸;叫着“我的芒果”。儿子见我泪流满面;伸手抚了抚我的背。苏里也如此动作。我感到我也不能无节制地让他们看到我的伤心。我抹着眼泪对芒果说;我们回家吧乖乖。芒果用英语说了句什么;把儿子媳妇说笑了。她爸爸说;你用中文说;爷爷听不懂英语。芒果用中文说;爷爷;谁欺侮了你吗?乖孩子是不哭的。我破涕为笑。
快到家了;老远就看见巴柔在向我们这边招手。巴柔站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待我们走近了;她对我说;嗨;你好。她说中文。我回她的是英文“你好”。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小红皮书;对我儿子说着什么。儿子对我说;巴柔特地去买了本英汉字典;她说她是真想学中文哩。苏里说;她这话对我说过一百遍;这回倒是买了本字典。
巴柔和我们一起回到我们的家;她逗着芒果玩了一下;又记起她的字典;翻了翻;对我说;推克瓦克?我不懂;她又夹夹生生的说;散步?我对儿子说;她是说要我跟她一起去散步?儿子说是。我说现在?儿子说是。我犹豫着。儿子说;爸;去吧;能够单独接触一下美国人也好。爸不是作家吗?这也是一种体验哦。
路灯亮了。城市很宁静;大街上白天见不到多少人;晚上更是少人走动;除了见到几个遛狗的。来往的汽车也少。成为一景的是;街道两边;都停满了小车;首尾相连;一辆接一辆。房子都是尖顶的两层楼带地下室。那种构造及颜色;像童话世界。房子与房子的间隔;都有草坪;树;花;临街也是一家一家的小小植物园;铁栅栏或木栅栏;将植物园分割成一块块的。有许多绿色植物修缮得整整齐齐的;像一道墙;也成了没栅栏的栅栏。到处插着星条旗:草坪;窗口;大门;屋顶。据说这是9?11之后的特色。9?11激起了美国人民的爱国热情。
巴柔跟我并排走着。一时找不到交流的工具。眼前的夜景;让我有了灵感;我指着路边的草说;英格里希?我的意思是;这草怎么用英语说。巴柔告诉了我。我跟着学;学得不准;巴柔反复教。巴柔还将嘴巴对着我;让我看清她的发音形状;发音部位。“草”类似汉语“古人”的发音;我自己也觉好笑:草;古人。巴柔接着就指着“树”说英语的名字;那发音很像中国名模曲颖的名字;我就跟着学:曲颖。“曲颖”就是树;我又笑。
巴柔诲人不倦。她跺着脚下的路;说“肉的”;指着房子说“号史”;指着灯说“那特”等等。我也教她用汉语说“草”说“树”说“路”说“房子”等等。她总把“树”说成“雾”;把“草”说成“巧”;怎么也不能纠正;算是那么回事吧;我也不苛求。
一个多小时的散步;巴柔能背下好几个汉语单词。她“哦哦哦”地欢呼起来;欢呼她赢了似的;转身将我一抱。我示意该回家了。她说;勾红?我想这“勾红”就是说“回家”的意思吧;我指指家那个方向;说0K。果真是“回家”的意思。我又教她说汉语“回家”。我一句“勾红”;她一句“回家”;一直说到家门口分手;也很是有趣。
芒果睡了;儿子媳妇还没睡。儿子说;爸;等你吃饭哩;等不及;我们就先吃了。又说;高兴吧?忘食了哦。我说了和巴柔散步当中的互教互学;儿子说好;这就好。苏里也说;爸学会了英文;我们也不怕爸外出给弄丢了。
索菲亚在我之后进门了;显得很沮丧。她男朋友纠沙夫要她少到他那里去;少跟他打电话;少缠着他;给他留下一点属于他自己的空间。索菲亚受不了这个;越想越不舒服;让男朋友气了回来。
纠沙夫也是个诗人;快八十岁;看上去很年轻;还做着房地产生意。索菲亚非常喜欢他。她对苏里说;纠沙夫可能是嫌我老了;他更老啊。苏里为了让母亲快活;要她外出旅游;她说没有那个心情。她提出暂时不叫芒果上幼儿园;她愿意照料。她是觉得芒果可以冲淡她的失恋情绪罢。
儿子觉得她年岁大了;怕出事;不同意。索菲亚说;是不是不相信我?不喜欢我?纠沙夫是这样;你们也是这样。她又是伤心。他们也就依了她。她总是开车带芒果外出;不是到公园就是到图书馆。她也要我跟她一起外出。我也乐意有“外事活动”;多接触外界;有时她还打电话给巴柔;要巴柔也去。巴柔更是乐意。原先她是不喜欢跟巴柔在一起的。大约是心情使然吧。
索菲亚住在波斯顿的二女儿法瑞卡快生孩子了;打电话给母亲;要她去照料些日子;她也就去了。芒果又上幼儿园了。由于儿子媳妇越来越忙;接送的任务落在我身上。儿子要我多跟芒果讲中文。儿子不怕芒果不会讲英语;只怕她不会讲中文。在英语社会;芒果的英语不会有问题的。她爸爸警告过她:你不好好学中文;回到中国亲人那里去了;他们听不懂你的英语怎么办啊?她说;我讲中文;我的美国亲人听不懂怎么办啊?她爸爸说;你可以跟你的美国亲人讲英语;跟你的中国亲人讲中文呀?她说;我会中文。我要是遇到危险;我会找警察;我会说“救命啊”。她爸爸说;你要是找爷爷要吃的;你不会说中文怎么办?她说;我会说“我要吃月饼;要吃圆汤;要吃黑麻糊子”。她爸爸说;你看你看;你说错了吧?是汤圆不是圆汤;是黑芝麻糊;不是黑麻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