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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希望求得十全十美的偶像,我们更珍惜白壁一瑕,因为这才更令人心痛,要想念它其余的优点要来争取我们的同情!它的全体更是我们说教的至例。现在我们就有这么一个例子:
“这白璧是太美了,又太为我们珍视了,于是,虽然有这么一点点儿碰损,也会叫我们看得有车轮大!这一点点碰损如果在旁处也许我们连注意也注意不到,不过到了这里,我们就会只看此一处忘了其余它的光泽。如果苛求惯了也许不免要说它令人失望,而责备它。事实上,请想一想,它自己岂不伤心得更厉害?它不是自己的错,我想了一早上,我慢慢觉得出来,它此刻所需要的岂是责备!它应该得到安慰同鼓励,免得心灰过甚,走到宁可玉碎的路上去。”
他说到这里,便要求大家放松太紧张的神色,听他述说蔺燕梅的不幸,这朵在校园中长大,如大家共爱的花如何会现出凋落,遭遇了不愿遭遇的事情之经过。他说:“她到学校来的时候,我们几个人见到的。她慢慢茂盛起来时是我们自觉有扶助爱护之功的。她在第一次春季晚会中唱歌述说三愿时,我们都默许的。她今天出了事我们可以心安而觉无过么?我们想她家在万里重洋之外,我们对得起送她来此入学的父母么?她今天伤心成这样,我们对得起她么?事情虽说不大,可是她似乎心已碎了。她一向是多么努力珍护自己!她自律的规条太高。好比那白璧,才显得这不幸事件在她心上之严重。”
这感觉恐怕不是小童此刻独自有的。也不是乔倩垠,凌希慧她们女同学凭了蔺燕梅素日行径看出来的。这几乎是人人感觉得到的。听的三个人都黯然了。他们不但无从想起责备的话,他们一面诧异这事如何可能,一面虑及蔺燕梅这个也是性子走极端的人如何排遣。他们只有忧,没有怒。
余孟勤这下子受了太猛烈的打击,他想了十几天的心事,忽然又来了个更严重的考验。那路警的一句话!她岂不是又如撞了车一样,为学校,同学作了丢人的事么?她去到呈贡,不又是自己这园丁的过失么?
他怎么单单看到蔺燕梅一个人的过错,而不想范宽湖呢?岂不是因为在范宽湖身上早已疮痍满目,添上个疤不算回事,而在蔺燕梅一个完人身上便不同么?
为什么范宽湖这方面素来不为人指摘,反而常听夸奖他许多别的才能?岂不是人们通常爱在于枝上寻新叶,珍珠上找斑瑕么!
这个消息对他说实在令他太震动。他确不容易接受。当然,这些日子以来,他一遍又一遍的校看冯新衔的小说稿,不觉很变和缓,加以日夜思量蔺燕梅去呈贡的事自怨自艾,也都对他有益,使他不那么苛刻。但是也止于是不那么苛刻而已。现在这个问题来得太直接,太料不及,太切肤具体,太份量重了。
他又不能完全明白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原由。他怎么能明白呢!连小童都不明白。除了蔺燕梅自己以外无人明白。除了曾旁听蔺燕海对镜许愿的伍宝笙之外,无人能了解蔺燕梅是如何冤屈心碎。
但是余孟勤虽不明白,他却并不怀疑蔺燕梅对他的爱情。他不是个多疑的人,他从乔倩垠口中听了那些活鲜鲜的事迹之后,想了这许多天,他心中肯定得很。如这样的事除非是耳中听错,他是再也不会信的。所以他相信一定有奇怪的地方。蔺燕梅一颗心,说来也惭愧,他竟觉如在他手心中一样。
他不免仍要责备蔺燕梅吗?也许哩!他也许也怪自己何以便动情了哩!何以眼睁睁地看了这美绝一时的人品也终于有了阴影,自己竟不早些死去,而在此嗟叹心摧哩!他怪自己终不免于动情而令今日再也狠不起心来排揎,责备。
但是眼前这三个人的神色不是忽视得的。朱石樵是个历史家,他的意见都是有根基不易摇撼的。宴取中是心理学系的,他的看法也不容人轻易混淆的。童孝贤方才更是预先看到了自己的反响,早早说了一套道理准备下。加以他的心术之正大自然,言语之真挚恳切,早已得了另外两个的赞同。他是念自然科学的人,什么事件都一视同仁,不容加入私人情感而有例外的。他又是一向为自己当兄弟手足一样教导成人的,在他跟前更是一步错不得。
这三个人静候自己的反响呢!他们的友谊简直是既亲近,又壮严得令人畏惧的。冯新衔的书一半是自己的话。在这道理下,自己决不可徇私而找借口规避的。
余孟勤的思想系统与为人,自从在这学校中建立了声名之后,从未遇到过这么严重的试验。他如果懦弱,他尽有借口可退缩。但是他是个不自满,肯改正自己的年青人,于是他决定正面与试验相犯,他决定接收了。他说;“这消息确实打击我,我觉得在事情还有可疑之时,我们什么评语也不下。我们有责任给一个正当的论调。蔺燕梅是在这个学校受的教育,我们既曾分享了她的光荣,也要分担她的苦恼。给她合理的同情,如果必要的话,给她需要的帮助。她是个出众的人物,我们要给她特别小心的调护。她两年前来这里作我们同学时是个快乐健康的灵魂,我们要在两年后毕业时造成她一个更完美的人格。她本身,在这以前不曾有错。我们要一齐为她难过,协助她从今以后也没有憾事。我们若任她伤心后悔,身在此地求学,而心想离开我们回家去,真是我们的耻辱,是我们自暴自弃的行为。
“我自己对她的责任,更大。我可以在你们三个人面前承认,我是一直有意在影响她,在诱导她求至善,求纯真。我听到她事后自恨自苦的可怕景象,仿佛看见那是我一贯作风下所逼出的表现。她如果一下子心窄做出更可怖的事,都不足令我奇怪。
“我更应当在你们面前承认,我对她不只是器重,我还有一片从来没有的关切的情感。我应该说,在听到这话之后,我独觉到她更接近我,无论她遭遇的是什么痛苦,在这苦恼未脱离她之先,我绝不能卸责。纵使这情感只是我一方面的,我也只有在尽了力量之后,才能觉心安。我今天半句责备她的话也不可以有。我在尽力协助她处理清楚了这一段疑案与悔恨之前,若有一日,有一事,令我心灰意懒而想撒手,我就不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
大宴、朱石樵两人听了,先点点头,再看看小童。小童仿佛觉得他这才真正为蔺燕梅作了一点事,心上松快了些。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蔺燕梅一旦在学校中失去光彩,或成了大余批评的目标,那未来的一切,及她以后两年在校中的情形当是什么样子!
小童因此说:“她现在在她阿姨那里不肯直接回来,已经令人的联想怪可怕的了。她去呈贡就说过是要作点工作,补救她为学校工作团体惹了事情之罪。这是平常人决不会如此认真的。依同理推来,她不肯直接回宿舍就又不知道要有什么打算。她既然要史宣文同伍宝笙去看她,可见她心上还有我们同学。我自己也很想去看她,因为我不大放心。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去见她。她愿意不愿意见,我们不管。我在车上,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去见见她,心上闷得很。我方才说了许多气他们的话,也许是不公平的。”
朱石樵便对大宴说:“我也觉得大余应当跟小童去一下。你以为怎么样?我们两个回金家去。如果机会,空气合宜,也可以尽一下力,把原委平谈,不惊人地说一下。”
“我也赞成这个意思。”大宴说:“书的事,原本用不了许多人,回去写写封签包一下,几个人尽够了。既然有事,我们凑热闹玩的日子以后有得是。况且说得严重一点,依了小童的感觉,她若真不高兴这个学校,不打算再来,那太可怕了。我们都要作点什么事才好。我们设想她开学再回来,我们就要准备好一个温和,公平的舆论。学校中新旧同学已是一半一半了。现在我们到金家去,那里倒全是老同学。可以把我们的意见和这本书对照着一说,决定建立个舆论的大本营,联合上伍宝笙史宣文,凌希慧,乔倩垠,将来决不许图热闹,爱造谣的人,飞短流长!”
他们四个人是老搭档,一说就定规了,而且觉得责无旁贷,也兴奋了起来。饭草草吃完。四个人便分头去办。
小童同大余一路上越说越觉蔺燕梅该同情。而范家兄妹的心术离奇难测。余孟勤就更觉自己对她不起。
“真是奇怪!”他说:“依你看,她不要范宽怡陪,叫范宽怡叫进你去的情形,这事就够怪的,一定是范宽怡不令她安静,在争取时间,噜苏解释什么了。范宽湖临下车不是也要解释吗!”
“小范当然是要替她哥哥说话。”小童说:“在以前她就一直往蔺燕梅耳朵中吹她哥哥的好处。从劳军演戏起便很明显了。我们不以为意是因为第一,她在谁面前也吹。第二,吹吹也没什么。到了呈贡,这回看来更明显就是了。蔺燕梅听了也就听了,并没什么反响。不至于像后来那样忽然不要听他们说话。她脾气一向好。若是从那个气势看来,素日脾气不好的,一定会骂人了。
“再说范家兄妹要解释什么罢,也很怪。我看见蔺燕梅的手放下来的。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有什么解释的?范宽湖的神色一站起来便难看极了。在路警说闲话以前,小范同蔺燕梅也在那时候都是一副怪脸。”
“所以我觉得是你一个人太重视路警那一句话了。”大余说:“在路警那句话以前一定要找理由。你不是说听见她说了一句什么话,范宽湖没理她吗?这句话一定非常要紧,可惜没听见。”大余说了又觉不大对,他又说:“如果是范宽湖因为她说的话不好而不理她,后来又未交一语,那么范党湖下车时的话,就不对题了呀!”
“就是呀!”小童说:“我早想到这个了。我听着你往下推论就觉着不对。”
“我们总得找个线索。这个推理又站不住了。”大余皱了他那浓眉说。“不过看范家兄妹一直曲意求情的神气,还可见出是她吃了他们的亏。她对他们说的又只那一句听不见的话,仍可见那话重要,他们在听了那话以后,脸上气色那么难看也许那是一句他们不愿听的话,所以后来他虽然不回答也不见得是他生她的气。这里单可恨的是燕梅存心太忠厚,她气他们的话,便只说给他们听,并不到处说。所以她虽气成那样,后来只有你在跟前时,她也不讲给你听。”
“如果关键就在这里,等一下见面我就要问她!”小童说。
“可是我认为我们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理由”。”大余说:“况且听你所说,在呈贡和去宜良一路上,她对他们都很好。范宽湖也一直对她存心诚恳。过河下水都忘了衣服,也不像一个不经心玩弄女孩子的人的神情。我们若是尊重她的情感,就无法向她探讨这些底细。你后来那些话,说她是在试探,比较男同学之类的话,我就不赞成。”
“不过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小童说:“何况她的举动前后变得这么特别。我们如果和她感情已如此深,又关心到这一步情况,我认为可以问。在车上我是没有想到,如果想到早就问了。问不问在我们,说不说在她。”
“这话当然也有道理。”大余说:“你们在一块说什么都惯了。你又是跟谁也是掏心掬肺地说话。你问问也好。我不便问。”
“那就这么决定。”小童仰起脸来看了看大余神色说:“不问我闷得慌。”
说着早已走到平政街天主堂外。这个天主堂是云南最大的,布置也最特别,谁也想不到教堂外面是一个茶馆罢?这里教堂外院就偏偏是一个茶馆!是一个很大很幽静的敞厅,墙很高,挂了许多圣迹的图片,也因为有这个供给学生们宗教知识的茶馆,他们才注意到这教堂。他们最爱迎面墙上那幅大挂图画了地狱之门的。七个大门上写着七种罪恶的名称,又有象征七种罪恶的猛禽,恶兽,此外又有许多人物,一张画,热闹得很。
礼拜堂在后进院内。建筑相当的好,他们只从窗口张过,却未走进去过。走到后进门口,小童拖住大余,问:“你知道他们称呼修女什么?我们在宜良闹了笑话。”
大余皱了一下眉说:“这个我也不知道,试试称呼一下师姑道。既然教士是神父,咱们给拉成平辈。”说着门房上的已走过来问找谁了。
“有一位新从宜良到这里的杨师姑没有?”大余说。
那个人点了点头,问他们有什么事,然后叫他们等一等。他去找。说完进了一个小门。他们便站在那里看这教堂的建筑,这里一切洁净得可怕。矗高的石筑教堂和阶级,方院,全被日光照得耀眼。院中又静极了。
过了一刻,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