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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1至4-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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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半面,长系梦魂,不图玉人,奄然物化。今近在咫尺,而邈若河山,恨如何也!然生有拘
束,死无禁忌,九泉有灵,当姗姗而来,慰我倾慕。”日夜祝之几半月。一夕挑灯夜读,忽
举首,则女子含笑立灯下,生惊起致问。女曰:“感君之情,不能自己,遂不避私奔之
嫌。”生大喜,遂共欢好。自此无虚夜。谓生曰:“妾生好弓马,以射獐杀鹿为快,罪孽深
重,死无归所。如诚心爱妾,烦代诵《金刚经》一藏数,生生世世不忘也。”生敬受教,每
夜起,即柩前捻珠讽诵。偶值节序,欲与偕归,女忧足弱,不能跋履。生请抱负以行,女笑
从之。如抱婴儿,殊不重累,遂以为常,考试亦载与俱,然行必以夜。生将赴秋闱,女曰:
“君福薄,徒劳驰驱。”遂听其言而止。
    积四五年,鲁罢官,贫不能榇,将就窆之,苦无葬地。生及自陈:“某有薄壤近寺,愿
葬女公子。”鲁公喜。生又力为营葬。鲁德之而莫解其故。鲁去,二人绸缪如平日。一夜侧
倚生怀,泪落如豆,曰:“五年之好,于今别矣!受君恩义,数世不足以酬!”生惊问之。
曰:“蒙惠及泉下人,经咒藏满,今得生河北卢户部家。如不忘今日,过此十五年,八月十
六日,烦一往会。”生泣下曰:“生三十余年矣,又十五年,将就木焉,会将何为?”女亦
泣曰:“愿为奴婢以报。”少间曰:“君送妾六七里,此去多荆棘,妾衣长难度。”乃抱生
项,生送至通衢,见路旁车马一簇,马上或一人,或二人;车上或三人、四人、十数人不
等;独一钿车,绣缨朱幰,仅一老媪在焉。见女至,呼曰:“来乎?”女应曰:“来矣。”
乃回顾生云:“尽此,且去!勿忘所言。”生诺。女行近车,媪引手上之,展軨即发,车马
阗咽而去。
    生怅怅而归,志时日于壁。因思经咒之效,持诵益虔。梦神人告曰:“汝志良嘉,但须
要到南海去。”问:南海多远?”曰:“近在方寸地。”醒而会其旨,念切菩提,修行倍
洁。三年后,次子明、长子政,相继擢高科。生虽暴贵,而善行不替。夜梦青衣人邀去,见
宫殿中坐一人如菩萨状,逆之曰:“子为善可喜,惜无修龄,幸得请于上帝矣。”生伏地稽
首。唤起,赐坐;饮以茶,味芳如兰。又令童子引去,使浴于池。池水清洁,游鱼可数,入
之而温,掬之有荷叶香。移时渐入深处,失足而陷,过涉灭顶。惊寤,异之。由此身益健,
目益明。自捋其须,白者尽簌簌落;又久之,黑者亦落。面纹亦渐舒。至数月后,颔秃童
面,宛如十五六时。辄兼好游戏事,亦犹童。过饰边幅,二子辄匡救之。
    未几夫人以老病卒,子欲为求继室于朱门。生曰:“待吾至河北来而后娶。”屈指已及
约期,遂命仆马至河北。访之,果有卢户部。先是,卢公生一女,生而能言,长益慧美,父
母最钟爱之。贵家委禽,女辄不欲,怪问之,具述生前约。共计其年,大笑曰:“痴婢!张
郎计今年已半百,人事变迁,其骨已朽。纵其尚在,发童而齿壑矣。”女不听。母见其志不
摇,与卢公谋,戒阍人勿通客,过期以绝其望。未几生至,阍人拒之,退返旅舍,怅恨无所
为计。闲游郊郭,因循而暗访之。女谓生负约,涕不食。母言:“渠不来,必已殂谢。即不
然,背盟之罪,亦不在汝。”女不语,但终日卧。卢患之,亦思一见生之为人,乃托游遨,
遇生于野。视之,少年也,讶之。班荆略谈,甚倜傥。公喜,邀至其家。方将探问,卢即遽
起,嘱客暂独坐,匆匆入内告女。女喜,自力起,窥审其状不符,零涕而返,怨父欺罔,公
力白其是,女无言,但泣不止。公出,意绪懊丧,对客殊不款曲。生问:“贵族有为户部者
乎?”公漫应之。首他顾,似不属客。生觉其慢,辞出。女啼数日而卒。
    生夜梦女来,曰:“下顾者果君耶?年貌舛异,觌面遂致违隔。妾已忧愤死。烦向土地
祠速招我魂,可得活,迟则无及矣。”既醒,急探卢氏之门,果有女亡二日矣。生大恸,进
而吊诸其室,已而以梦告卢。卢从其言,招魂而归,启其衾,抚其尸,呼而祝之,俄闻喉中
咯咯有声。忽见朱樱乍启,坠痰块如冰,扶移塌上,渐复吟呻。卢公悦,肃客出,置酒宴
会。细展官阀,知其巨家,益喜,择吉成礼。居半月携女而归,卢送至家,半年乃去。夫妇
居室俨如小耦,不知者多误以子妇为姑嫜者焉。卢公逾年卒。子最幼,为豪强所中伤,家产
儿尽。生迎养之,遂家焉。

道士

    韩生,世家也。好客,同村徐氏常饮于其座。会宴集,有道士托钵门外,家人投钱及粟
皆不受,亦不去,家人怒归不顾。韩闻击剥之声甚久,询之家人,以情告。言未已,道士竟
入,韩招之坐。道士向主客皆一举手,即坐。略致研诘,始知其初居村东破庙中。韩曰:
“何日栖鹤东观,竟不闻知,殊缺地主之礼。”答曰:“野人新至无交游,闻居士挥霍,深
愿求饮焉。”韩命举觞。道士能豪饮。徐见其衣服垢敝,颇偃蹇,不甚为礼。韩亦海客遇
之。道士倾饮二十余杯,乃辞而去。自是每宴会道士辄至,遇食则食,遇饮则饮,韩亦稍厌
其频。饮次,徐嘲之曰:“道长日为客,宁不一作主?”道士笑曰:“道人与居士等,惟双
肩承一喙耳。”徐渐不能对。道士曰:“虽然,道人怀诚久矣,会当竭力作杯水之酬。”饮
毕,嘱曰:“翌午幸赐光宠。”次日相邀同往,疑其不设。行去,道士已候于途,且语且
步,已至庙门。入门,则院落一新,连阁云蔓。大奇之,曰:“久不至此,创建何时?”道
士答:“峻工未久。”比入其室,陈设华丽,世家所无。二人肃然起敬。甫坐,行酒下食,
皆二八狡童,锦衣朱履。酒馔芳美,备极丰渥。饭已,另有小进。珍果多不可名,贮以水晶
玉石之器,光照几榻。酸以玻璃盏,围尺许。道士曰:“唤石家姊妹来。”童去少时,二美
人入,一细长如弱柳,一身短,齿最稚;媚曼双绝。道士即使歌以侑酒。少者拍板而歌,和
者和以洞箫,其声清细。既阕,道士悬爵促釂,又命遍酌。顾问:“美人久不舞,尚能之
否?”遂有僮仆展氍毹于筵下,两女对舞,长衣乱拂,香尘四散。舞罢,斜倚画屏。韩、徐
二人心旷神飞,不觉醺醉。道士亦不顾客,举杯饮尽,起谓客曰:“姑烦自酌,我稍憩,即
复来。”即去。南屋壁下,设一螺钿之床,女子为施锦裀,扶道士卧。道士乃曳长者共寝,
命少者立床下为之爬搔。韩、徐睹此状颇不平。徐乃大呼:“道士不得无礼”往将挠之,道
士急起而遁。见少女犹立床下,乘醉拉向北榻,公然拥卧。视床上美人,尚眠绣榻。顾韩
曰:“君何太迂?”韩乃径登南榻,欲与狎亵,而美人睡去,拨之不转;因抱与俱寝。天明
酒梦俱醒,觉怀中冷物冰人,视之,则抱长石卧青阶下。急视徐,徐尚未醒,见其枕遗屙之
石,酣寝败厕中。蹴起,互相骇异。四顾,则一庭荒草,两间破屋而已。

胡氏

    直隶有巨家欲延师,忽一秀才踵门自荐,主人延之。词语开爽,遂相知悦。秀才自言胡
氏,遂纳贽馆之。胡课业良勤,淹洽非下士等。然时出游,辄昏夜始归,扃闭俨然,不闻款
叩而已在室中矣。遂相惊以狐。然察胡意固不恶,优重之,不以怪异废礼。
    胡知主人有女,求为姻好,屡示意,主人伪不解。一日胡假而去。次日有客来谒,挚黑
卫于门,主人逆而入。年五十余,衣履鲜洁,意甚恬雅。既坐,自达,始知为胡氏作冰。主
人默然良久,曰:“仆与胡先生,交已莫逆,何必婚姻?且息女已许字矣,烦代谢先生。”
客曰:“确知令媛待聘,何拒之深?”再三言之,而主人不可,客有惭色,曰:“胡亦世
族,何遽不如先生?”主人直告曰:“实无他意,但恶非其类耳。”客闻之怒,主人亦怒,
相侵益亟。客起抓主人,主人命家人杖逐之,容乃遁。遗其驴,视之毛黑色,批耳修尾,大
物也。牵之不动,驱之则随手而蹶,喓喓然草虫耳。
    主人以其言忿,知必相仇,戒备之。次日果有狐兵大至,或骑、或步、或戈、或驽,马
嘶人沸,声势汹汹。主人不敢出,狐声言火屋,主入益惧。有健者率家人噪出,飞石施箭,
两相冲击,互有夷伤。狐渐靡,纷纷引去。遗刀地上,亮如霜雪,近拾之,则高梁叶也。众
笑曰:“技止此耳。”然恐其复至,益备之。明日众方聚语,忽一巨人自天而降,高丈余,
身横数尺,挥大刀如门,逐人而杀。群操矢石乱击之,颠踣而毙,则刍灵耳。众益易之。狐
三日不复来,众亦少懈。主人适登厕,俄见狐兵张弓挟矢而至,乱射之,集矢于臀。大惧,
急喊众奔斗,狐方去。拔矢视之,皆蒿梗。如此月余,去来不常,虽不甚害,而日日戒严,
主入患苦之。
    一日胡生率众至,主人身出,胡望见,避于众中,主人呼之,不得已,乃出。主人曰:
“仆自谓无失礼于先生,何故兴戎?”群狐欲射,胡止之。主入近握其手,邀入故斋,置酒
相款,从容曰:“先生达人,当相见谅。以我情好,宁不乐附婚姻?但先生车马、宫室,多
不与人同,弱女相从,即先生当知其不可。且谚云:‘瓜果之生摘者,不适于口。’先生何
取焉?”胡大惭。主人曰:“无伤,旧好故在。如不以尘浊见弃,在门墙之幼子年十五矣,
愿得坦腹床下。不知有相若者吾?”胡喜曰:“仆有弱妹少公子一岁,颇不陋劣,以奉箕帚
如何?”主入起拜,胡答拜。于是酬酢甚欢,前隙俱忘,命罗酒浆,遍犒从者,上下欢慰。
乃详问居里,将以奠雁,胡辞之。日暮继烛,醺醉乃去。由是遂安。
    年余胡不至,或疑其约妄,而主人坚持之。又半年胡忽至,既道温凉已,乃曰:“妹子
长成矣。请卜良辰,遣事翁姑。”主人喜,即同定期而去。至夜果有舆马送新妇至,奁妆丰
盛,设室中几满。新妇见姑嫜,温丽异常,主人大喜。胡生与一弟来送女,谈吐俱风雅,又
善饮。天明乃去。新妇且能预知年岁丰凶,故谋生之计皆取则焉。胡生兄弟以及胡媪,时来
望女,人人皆见之。

戏术

    有桶戏者,桶可容升,无底中空,亦如俗戏。戏人以二席置街上,持一升入桶中,旋
出,即有白米满升倾注席上,又取又倾,顷刻两席皆满。然后一一量入,毕而举之犹空桶。
奇在多也。
    利津李见田,在颜镇闲游陶场,欲市巨瓮,与陶人争直,不成而去。至夜,窑中未出者
六十余瓮,启视一空。陶人大惊,疑李,踵门求之。李谢不知,固哀之,乃曰:“我代汝出
窑,一瓮不损,在魁星楼下非与?”如言往视,果一一俱在。楼在镇之南山,去场三里余。
佣工运之,三日乃尽。

丐僧

    济南一僧,不知何许人。赤足衣百衲,日于芙蓉、明湖诸馆,诵经抄募。与以酒食钱粟
皆弗受,叩所需又不答。终日未尝见其餐饭。或劝之曰:“师既不茹荤酒,当募山村僻巷
中,何日日往来于膻闹之场?”僧合眸讽诵,睫毛长指许,若不闻。少旋又语之,僧遽张目
厉声曰:“要如此化!”又诵不已。久之自出而去,或从其后,固诘其必如此之故,走不
应。叩之数四,又厉声曰:“非汝所知!老僧要如此化!”积数日,忽出南城,卧道侧如
僵,三日不动。居民恐其饿死,贻累近郭,因集劝他徙。欲饭饭之,欲钱钱之,僧瞑然不
动,群摇而语之。僧怒,于衲中出短刀,自剖其腹,以手入内理肠于道,而气随绝。众骇告
郡,蒿葬之。异日为犬所穴,席见;踏之似空,发视之,席封如故,犹空茧然。

伏狐

    太史某为狐所魅,病瘠。符禳既穷,乃乞假归,冀可逃避。太史行而狐从之,大惧,无
所为谋。一日止于涿,门外有铃医自言能伏狐,太史延之入。投以药,则房中术也。促令服
讫,入与狐交,锐不可当。狐辟易,哀而求罢,不听,进益勇。狐展转营脱,苦不得去。移
时无声,视之,现狐形而毙矣。
    昔余乡某生者,素有嫪毒之目,自言生平未得一快意。夜宿孤馆四无邻,忽有奔女扉未
启而已入,心知其狐,亦欣然乐就狎之。衿襦甫解,贯革直入。狐惊痛,啼声吱然,如鹰脱
韝,穿窗而出去。某犹望窗外作狎昵声,哀唤之,冀其复回,而已寂然矣。此真讨狐之猛将
也!宜榜门驱狐,可以为业。

蛰龙

    于陵曲银台公,读书楼上。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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