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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1至4-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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韝,穿窗而出去。某犹望窗外作狎昵声,哀唤之,冀其复回,而已寂然矣。此真讨狐之猛将
也!宜榜门驱狐,可以为业。

蛰龙

    于陵曲银台公,读书楼上。值阴雨晦暝,见一小物有光如荧、蠕蠕而行,过处则黑如蚰
迹,渐盘卷上,卷亦焦。意为龙,乃捧卷送之至门外,持立良久,蠖曲不少动。公曰:“将
无谓我不恭?”执卷返,仍置案上,冠带长揖送之。方至檐下,但见昂首乍伸,离卷横飞,
其声嗤然,光一道如缕。数步外,回首向公,则头大于瓮,身数十围矣。又一折反,霹雳震
惊,腾霄而去。回视所行处,盖曲曲自书笥中出焉。

苏仙

    高公明图知郴州时,有民女苏氏浣衣于河,河中有巨石,女踞其上。有苔一缕,绿滑可
爱,浮水漾动,绕石三匝。女视之心动。既归而娠,腹渐大,母私诘之,女以情告,母不能
解。数月竟举一子,欲置隘巷,女不忍也,藏诸椟而养之。遂矢志不嫁,以明其不二也。然
不夫而孕,终以为羞。
    儿至七岁未尝出以见人,儿忽谓母曰:“儿渐长,幽禁何可长也?去之不为母累。”问
所之。曰:“我非人种,行将腾霄昂壑耳。”女泣询归期。答曰:“待母属纩儿始来。去后
倘有所需,可启藏儿椟索之,必能如愿。”言已,拜母竟去。出而望之,已杳矣。女告母,
母大奇之。女坚守旧志,与母相依,而家益落。偶缺晨炊,仰屋无计。忽忆儿言,往启椟,
果得米,赖以举火。自是有求辄应。逾三年母病卒,一切葬具皆取给于椟。
    既葬,女独居三十年,未尝窥户。一日邻妇乞火者,见其兀坐空闺,语移时始去。居无
何,忽见彩云绕女舍,亭亭如盖,中有一入盛服立,审视则苏女也。回翔久之,渐高不见。
邻人共疑之,窥诸其室,见女靓妆凝坐,气则已绝。众以其无归,议为殡殓。忽一少年入,
丰姿俊伟,向众申谢。邻人向亦窃知女有子,故不之疑。少年出金葬母,值二桃于墓,乃别
而去。数步之外,足下生云,不可复见。后桃结实甘芳,居人谓之“苏仙桃”,树年年华
茂,更不衰朽。官是地者,每携实以馈亲友。

李伯言

    李生伯言,沂水人,抗直有肝胆。忽暴病,家人进药,却之曰:“吾病非药饵可疗。阴
司阎罗缺,欲吾暂摄其篆耳。死勿埋我,宜待之。”是日果死。
    驺从导去,入一宫殿,进冕服,隶胥祗候甚肃。案上簿书丛沓。一宗:江南某,稽生平
所私良家女八十二人,鞫之佐证不诬,按冥律宜炮烙。堂下有铜柱,高八九尺,围可一抱,
空其中而炽炭焉,表里通赤。群鬼以铁蒺藜挞驱使登,手移足盘而上,甫至顶,则烟气飞
腾,崩然一响如爆竹,人乃堕;团伏移时始复苏。又挞之,爆堕如前。三堕,则匝地如烟而
散,不复能成形矣。
    又一起:为同邑王某,被婢父讼盗占生女,王即李姻家。先是一人卖婢,王知其所来非
道,而利其直廉,遂购之。至是王暴卒。越日其友周生遇于途,知为鬼,奔避斋中。王亦从
入。周惧而祝,问所欲为。王曰:“烦作见证于冥司耳。”惊问:“何事?”曰:“余婢实
价购之,今被误控,此事君亲见之,惟借季路一言,无他说也。”周固拒之,王出曰:“恐
不由君耳。”未几周果死,同赴阎罗质审。李见王,隐存左袒意。忽见殿上火生,焰烧梁
栋。李大骇,侧足立,吏急进曰:“阴曹不与人世等,一念之私不可容。急消他念则火自
熄。”李敛神寂虑,火顿灭。已而鞫状,王与婢父反复相苦;问周,周以实对;王以故犯论
笞。答讫,遣人俱送回生,周与王皆三日而苏。
    李视事毕,舆马而返。中途见阙头断足者数百辈,伏地哀鸣。停车研诘,则异乡之鬼,
思践故土,恐关隘阻隔,乞求路引。李曰:“余摄任三日已解任矣,何能为力?”众曰:
“南村胡生,将建道场,代嘱可致。”李诺之。至家,驺从都去,李乃苏。
    胡生字水心,与李善,闻李再生,便诣探省。李遽问:“清醮何时?”胡讶曰:“兵燹
之后,妻孥瓦全,向与室人作此愿心,未向一人道也,何知之?”李具以告。胡叹曰:“闺
房一语遂播幽冥,可惧哉!”乃敬诺而去。次日如王所,王犹惫卧。见李,肃然起敬,申谢
佑庇。李曰:“法律不能宽假。今幸无恙乎?”王云:“已无他症,但笞疮脓溃耳。”又二
十余日始痊,臀肉腐落,瘢痕如杖者。
    异史氏曰:“阴司之刑惨于阳世,责亦苛于阳世。然关说不行,则受残酷者不怨也。谁
谓夜台无天日哉?第恨无火烧临民之堂廨耳!”

黄九郎

    何师参,字子萧,斋于苕溪之东,门临旷野。薄暮偶出,见妇人跨驴来,少年从其后。
妇约五十许,意致清越;转视少年,年可十五六,丰采过于姝丽。何生素有断袖之癖,睹
之,神出于舍,翘足目送,影灭方归。
    次日早伺之,落日冥蒙,少年始过。生曲意承迎,笑问所来。答以“外祖家”。生请过
斋少憩,辞以不暇,固曳之,乃入;略坐兴辞,竖不可挽。生挽手送之,殷嘱便道相过,少
年唯唯而去。生由是凝思如渴,往来眺注,足无停趾。一日日衔半规,少年欻至,大喜要
入,命馆童行酒。问其姓字,答曰:“黄姓,第九。童子无字。”问:“过往何频?”曰:
“家慈在外祖家,常多病,故数省之。”酒数行,欲辞去;生捉臂遮留,下管钥。九郎无如
何,赪颜复坐,挑灯共语,温若处子,而词涉游戏,便含羞面向壁。未几引与同衾,九郎不
许,坚以睡恶为辞。强之再三,乃解上下衣,着裤卧床上。生灭烛,少时移与同枕,曲肘加
髀而狎抱之,苦求私昵。九郎怒曰:“以君风雅士故与流连,乃此之为,是禽处而兽爱之
也!”未几晨星荧荧,九郎径去。
    生恐其遂绝,复伺之,蹀躞凝盼,目穿北斗。过数日九郎始至,喜逆谢过,强曳入斋,
促坐笑语,窃幸其不念旧恶。无何,解屦登床,又抚哀之。九郎曰:“缠绵之意已镂肺膈,
然亲爱何必在此?”生甘言纠缠,但求一亲玉肌,九郎从之。生俟其睡寐,潜就轻簿,九郎
醒,揽衣遽起,乘夜遁去。生邑邑若有所失,忘啜废枕,日渐委悴,惟日使斋童逻侦焉。一
日九郎过门即欲径去,童牵衣入之。见生清癯,大骇,慰问。生实告以情,泪涔涔随声零
落。九郎细语曰:“区区之意,实以相爱无益于弟,面有害于兄,故不为也。君既乐之,仆
何惜焉?”生大悦。九郎去后病顿减,数日平复。九郎果至,遂相缱绻。曰:“今勉承君
意,幸勿以此为常。”既而曰:“欲有所求,肯为力乎?”问之,答曰:“母患心痛,惟太
医齐野王先天丹可疗。君与善,当能求之。”生诺之,临去又嘱。生入城求药,及暮付之。
九郎喜,上手称谢。又强与合。九郎曰:“勿相纠缠。请为君图一佳人,胜弟万万矣。”生
问:“谁何?”九郎曰:“有表妹美无伦,倘能垂意,当执柯斧。”生微笑不答,九郎怀药
便去。
    三日乃来,复求药。生恨其迟,词多诮让。九郎曰:“本不忍祸君,故疏之。既不蒙见
谅,请勿悔焉。”由是燕会无虚夕。凡三日必一乞药,齐怪其频,曰:“此药未有过三服
者,胡久不瘥?”因裹三剂并授之。又顾生曰:“君神色黯然,病乎?”曰:“无。”脉
之,惊曰:“君有鬼脉,病在少阴,不自慎者殆矣!”归语九郎。九郎叹曰:“良医也!我
实狐,久恐不为君福。”生疑其诳,藏其药不以尽予,虑其弗至也。居无何,果病。延齐诊
视,曰:“曩不实言,今魂气已游墟莽,秦缓何能为力?”九郎日来省侍,曰:“不听吾
言,果至于此!”生寻死,九郎痛哭而去。
    先是,邑有某太史,少与生共笔砚,十七岁擢翰林。时秦藩贪暴,而赂通朝士,无有言
者。公抗疏劾其恶,以越俎免。藩升是省中丞,日伺公隙。公少有英称,曾邀叛王青盼,因
购得旧所往来札胁公,公惧,自经;夫人亦投缳死。公越宿忽醒,曰:“我何子萧也。”诘
之,所言皆何家事,方悟其借躯返魂。留之不可,出奔旧舍。抚疑其诈,必欲排陷之,使人
索千金于公。公伪诺,而忧闷欲绝。
    忽通丸郎至,喜共话言,悲欢交集,既欲复狎,九郎曰:“君有三命耶?”公曰:“余
悔生劳,不如死逸。”因诉冤苦,九郎悠忧以思,少间曰:“幸复生聚。君旷无偶,前言表
妹慧丽多谋,必能分忧。”公欲一见颜色。曰:“不难。明日将取伴老母,此道所经,君伪
为弟也兄者,我假渴而求饮焉,君曰‘驴子亡’,则诺也。”计已而别。明日亭午,九郎果
从女郎经门外过,公拱手絮絮与语,略睨女郎,娥眉秀曼,诚仙人也。九郎索茶,公请入
饮。九郎曰:“三妹勿讶,此兄盟好,不妨少休止。”扶之而下,系驴于门而入。公自起沦
茗,因目九郎曰:“君前言不足以尽。今得死所矣!”女似悟其言之为己者,离榻起立,嘤
喔而言曰:“去休!”公外顾曰:“驴子其亡!”九郎火急驰出。公拥女求合。女颜色紫
变,窘若囚拘,大呼九兄,不应。曰:“君自有妇,何丧人廉耻也?”公自陈无室。女曰:
“能矢山河,勿令秋扇见捐,则惟命是听。”公乃誓以皦日。女不复拒。事已,九郎至,女
色然怒让之。九郎曰:“此何子萧,昔之名士,今之太史。与兄最善,其人可依。即闻诸妗
氏,当不相见罪。”日向晚,公邀遮不听去,女恐姑母骇怪,九郎锐身自任,跨驴径去。居
数日,有妇携婢过,年四十许,神情意致雅似三娘。公呼女出窥,果母也。瞥睹女,怪问:
“何得在此?”女惭不能对。公邀入,拜而告之。母笑曰:“九郎雅气,胡再不谋?”女自
入厨下,设食供母,食已乃去。公得丽偶颇快心期,而恶绪萦怀,恒蹙蹙有忧色。女问之,
公缅述颠末。女笑曰:“此九兄一人可得解,君何忧?”公诘其故,女曰:“闻抚公溺声歇
而比顽童,此皆九兄所长也。投所好而献之,怨可消,仇亦可复。”公虑九郎不肯,女曰:
“但请哀之。”越日公见九郎来,肘行而逆之,九郎惊曰:“两世之交,但可自效,顶踵所
不敢惜,何忽作此态向人?”公具以谋告,九郎有难色。女曰:“妾失身于郎,谁实为之?
脱令中途凋丧,焉置妾也?”九郎不得已,诺之。
    公阴与谋,驰书与所善之王太史,而致九郎焉。王会其意,大设,招抚公饮。命九郎饰
女郎,作天魔舞,宛然美女。抚惑之,亟请于王,欲以重金购九郎,惟恐不得当。王故沉思
以难之。迟之又久。始将公命以进。抚喜,前隙顿释。自得九郎,动息不相离,侍妾十余视
同尘土。九郎饮食供具如王者,赐金万计。半年抚公病,九郎知其去冥路近也,遂辇金帛,
假归公家。既而抚公薨,九郎出资,起屋置器,畜婢仆,母子及妗并家焉。九郎出,舆马甚
都,人不知其狐也。余有“笑判”,并志之:男女居室,为夫妇之大伦;燥湿互通,乃阴阳
之正窍。迎风待月,尚有荡检之讥;断袖分桃,难免掩鼻之丑。人必力士,鸟道乃敢生开;
洞非桃源,渔篙宁许误人?今某从下流而忘返,舍正路而不由。云雨未兴,辄尔上下其手;
阴阳反背,居然表里为奸。华池置无用之乡,谬说老僧入定;蛮洞乃不毛之地,遂使眇帅称
戈。系赤兔于辕门,如将射戟;探大弓于国库,直欲斩关。或是监内黄鳣,访知交于昨夜;
分明王家朱李,索钻报于来生。彼黑松林戎马顿来,固相安矣;设黄龙府潮水忽至,何以御
之?宜断其钻刺之恨,兼塞其送迎之路。

金陵女子

    沂水居民赵某,以故自城中归,见女子白衣哭路侧,甚哀。睨之,美;悦之,凝注不
去,女垂涕曰:“夫夫也,路不行而顾我!”赵曰:“我以旷野无人,而子哭之恸,实怆于
心。”女曰:“夫死无路,是以哀耳。”赵劝其复择良匹。曰:“渺此一身,其何能择?如
得所托,媵之可也。”赵忻然自荐,女从之。赵以去家远,将觅代步。女曰:“无庸。”乃
先行、飘若仙奔。至家,操井臼甚勤。
    积二年余,谓赵曰:“感君恋恋,猥相从,忽已三年,今宜且去。”赵曰:“曩言无
家,今焉往?”曰:“彼时漫为是言耳,何得无家?身父货药金陵。倘欲再晤,可载药往,
可助资斧。”赵经营,为贳舆马。女辞之,出门径去,追之不及,瞬息遂杳。
    居久之,颇涉怀想,因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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