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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是,我不需要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你说那个字。我可以忘记,可以习惯,可以找人代替。
所以,不要那样看着我,不要那样对我说,不要再……出现在我的心里。
而我,真的不会难过。
………………
“我跟自己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她微笑着,坚定且义无反顾,看起来是不能言喻的悲伤和,徇教似的庄重。“而且,也是唯一的一次。”
整整身上的铠甲,兰陵有些讶异的看着辛夷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和决绝。
“王,我一直都以能被选为你的妻子为幸;但是现在,我更庆幸能作为辛夷认识你,”也不管正是祭天出征之际,她平静的陈述着自己久已埋藏的心情:“如果是你的妻子,一定会因为许多的‘不能’而‘不敢’,一定不能象我现在这样接近你、了解你,我会变成其他你身边的人,只能远远的看着、崇拜着、景仰着,但是不敢靠近。”
“然后,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平等的爱上你。”
对着那吃惊的神情,恶作剧似的笑了——你也算有这种表情了啊,是不是感觉被我将了一军呢?
那双直视对方的眸子清澈的象山涧清泉,平和只似无波明镜。她的眼睛,幽深和沉郁的象是潭底的明月,高华洁毓,端庄的容颜圣洁凝美。
樱唇微启,一个字一个字如珠玑滚落玉盘,每一颗每一粒都透进心湖,发出击破寒冰时的铮吟脆响,明晰的让人耳膜隐隐发颤。
“是的,我是要说:——我爱你。兰陵。”
她笑,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关于天气的问候,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般的简单。
兰陵似乎真的被将了一军,怎么也消化不掉她的话,一直怔在原地。
“我知道你会很吃惊,但是这就是我的真实感受,是你带给了我这样的爱恨纠结。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在我离开之前——我要说谢谢,对你。”
“离开?——你要去哪儿?”好容易恢复过来,先就抓住了话里的语病。
“去一个……可以让我过普通人生活的地方。”不在意的说,不象是要远行,倒象去散步。
“为什么?”兰陵却不觉得悠闲,口气里充满了冰霜。
“因为,我爱上了你,可是,你却永远不会爱上我。”
如果我只是你的妻子,没有对你的这种感情,我是不会在意的;但是不行,我爱上了你,我们就永远不能平等。我不要变成一个每天猜疑每天追问每天沉浸在得不到心爱之人痛苦中的女人。我不要因为爱而丑陋,哀泣,和,没有尊严。
她的话并不是很快,也不急,却让他没有喘息之力。
但是,我,还不想这么轻易就认输,(虽然我已经输了);所以,我想问你一句话——“可是,我——,真的不能吗?”
我不想说什么承诺,也不知该说什么承诺,可是若你的心没有盲,你就会知道:我是认真的、再认真不过的想跟你说——我,真的不能吗?
“我真的不能代替那个人吗?”
“我真的不能代他抚平你的伤,陪你一生岁月,和你相伴到老吗?”
“不是他,就不行吗?”
“你……只要他吗?”
请你认真的回答,认真的面对,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死心。
——真的不能吗?
——只要他吗?
——不是,就不行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的……
“不是的……不对……不……”呻吟似的轻吼,兰陵失控的摇着头只盼能甩开盘旋纠缠在心里的——,呼之欲出的——,答案。
“我没有离不开那种人,我没有非他不可的理由,没有他,我也可以!——”心中的话,不自觉就变成了舌尖的激怒。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自己?”辛夷温然出声,打的兰陵无还手之力。
“不要再逃避自己的内心,否则,到最后你真的会后悔的……”走近兰陵,轻轻触碰他迷蒙的眼,温热的感觉直直从指尖传到心里。
象是母亲,兰陵突然有了这样的觉悟。
把她放在身边,不仅仅因为她是理所当然该呆在那个位置的人。而且因为她的善解人意和温柔的气息,象极了他无数次想像的身影。
“我不会让你走,”蓦的出声,她停下了动作。“你要是走的话,就等着你的父亲襄圣公和你一族数百条人命陪葬吧!”
冷冷的,她知道不是在玩笑,叹一声:“没用的,你心里只有他。拿我,或是什么来填补都没用,是你自己不愿意,不是我不能啊。”——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我不管,我不准你去其他地方,”象个孩子保护自己心爱的玩具般的固执,听不见任何人的请求,“要是让我知道你离开宫门一步,就等着为你的家人收尸吧。”
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证明什么,心里在叫嚣什么,不是的——没有他,就不可以。
没有人,可以代替。
只要,一个人。
………………
毫不停留走向广场的背影之后,凄然相望,止不住的眼泪。
泪已决堤,滚滚而下。苦涩的味道,抽噎的声息,但是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
看着那两个人,因为相爱而互相依赖,因为相爱而互相伤害,紧紧维系着,但是却一次又一次放开,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也许就要走到无可挽回。也不知为什么,她居然是最心痛的一个。
那是,无论如何,都只有两个人的天地,她怎样也不能介入,怎样也无能为力。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乱我心者,弃我去者,欲语还咽,欲辩…已无言。
“跟他的父亲还真是象啊……一样的性子……”
从从容容的走过来的,是她仅仅耳闻的,叫做司壬的见师——位于见师之顶的祁国祭师,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听了多少,却是一脸的了解。
“是兰陵?”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是一个知道很多,也了解很多的人。
“是啊。你听说过先王为了先后郁郁而终的事吧?兰陵虽然憎恨丢弃他、从没有真正关心过他的父亲,但是血缘还真是可怕,他们居然是一样的呢——”
“一样?”
“任性痴情。他们一样的任性,一样的痴情。”虽然可能是真不懂,但看人的眼光却不会有丝毫分差的。
“任性……痴情…?”细意咀嚼这四个字,先是困惑,后又释然,最终大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却是忍不住的泪光。
任性,痴情,大家也都是一样。兰陵是,少昊是,她是,还有许许多多看不开,看不破的人……都是。
“若你能断了世情,你的见术应不在我下,只是——”
“只是我也是一样的任性,一样的痴情。”接口断了下面的言语,辛夷神色略有嘲讽。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看不见的那边——有马嘶鹰啸的那边,而后轻笑一声。
突然看向司壬,用壮士断腕般的语气说出斩断她一生束缚的誓言——“我,这一生再不为人占命!”
咯咯笑着,飘然远离,清脆的声音从树叶的萧萧飘坠间传来:“若有天命,何需人事;若尽人事,已然…不负我心……无悔…何必……问苍天?…”
都是些一头雾水的人,司壬觉得自己现在一个头也有两个大,站在凋零的花木间,听着隐隐约约的语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号角突然划破了宁静的祭坛,战鼓擂的急急促促的象是催他快去为出征的将士们祈祷,去送那些热血的男儿将热血尽洒大地。
云层卷积,翻滚,天色霎时黑下来了,仿佛是从地底、心底传来的震震雷语伴着雄浑的号角、沉厚的战鼓,重重敲打在所有微弱的生命上。
一整衣冠,司壬走向祭坛,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他是祁的祭师,这一点是怎么也 不会改变的。而现在,他要去履行身为祭师的责任和义务——祭天,请战。
虽然,天,不真的一定会护佑众生。
祁历271 年,秋。
单国势不定之际,祁趁势出兵。单匆忙应战,两国交兵于单境困龙江畔,天下最强之国,欲一决死战。
第十二章
血,沿着剑身滴落。划过苍青的锋芒,象蛇一般蜿蜒流连,于是粘稠而迟滞的液体,居然有了轻灵的、仿佛忧郁般的透明透亮。滑下纠缠的冰凉,所有炽热已经在那一瞬间冻结,余下的只有腥甜而恶意的香气和溅落地面时的轻笑。
枣红色的马儿一声长嘶,中军的寨门大开,玄衣的身影依附在马背上似的矫健,在侍卫还来不及反应时已经冲到了帐前。一队将领随之策马进入,而这次出战的士兵们则你搀我扶的回归各自的营寨,血气和金戈的铁腥味霎时充满了营区。
披风一展,黑色旗帜般的自在飘逸,手上的剑向旁一丢,顺手取下面具一并丢给一边的庭磬。容色平静的近乎冷酷的随便顺了顺凌乱的头发,注意到受伤的左手,瞟了一眼,大步穿过左右的列帐,没有发现注视着自己诸多眼光里的赞叹。
风尘在脸上是会变成沧桑的,但也许是常年带着面具的缘故,没有任何的瑕疵的容颜仍是一样的少女般的皎洁清秀,浮动在风中的乌黑的发,也是没有丝毫凝滞的丝丝蔓蔓。但是他的身上却有着比其他任何人也更多的血迹,战袍布满了斑驳的剑痕,随着步子滴下来的,是殷红鲜热。
在他人的痴痴怔怔中无心走过,兰陵对那些可称作是“惊艳”的目光无知无觉,倒是一边亦步亦趋的庭磬在心里暗暗叫苦。
要命,这些人都这么看着王,就算没什么也是很无礼的,若非王一向冷漠,早就被察觉了。而那视线未免也太露骨了点,虽然,他是能理解这种心情——
他的确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情——看着坐于上位,神色疲乏却眼神凛冽的人,庭磬再一次的对自己说。
“王,要备热水吗?”低头恭谦的问,只是因为不敢再看那夺人的丽色。
“先不用,下去吧,别让人进来。晚膳前宣陆族、衡高、宗虎三位将军进来。”
“王,您的伤?……”奇怪,王一向最讨厌血腥味沾在身上的,今天居然不是一早把衣物换掉去净身。
“我说下去。”淡淡的,却有丝不耐的命令。
“…是…”
身边的人才离开,脸上已经充满了倦怠。
兰陵仿佛倒在椅上的动也不动,眼睛失神的凝望自己仍在滴血的手腕,将之轻轻举高,看见从绽裂的皮肤和骨肉间争相涌现的液体。
伸出粉色的舌尖,有点快意和享受的舔了舔那红,微微的、轻贱什么似的笑了。
这是他受伤最重的一次,但就是这样的伤,也不过是背上挨了一剑和这深可见骨的刀伤。随便撕下一角战袍,兰陵一边心不在焉的包扎,一边感受着这种真实的痛楚。
因为,以前……所有伤害总是在到达他的身体前被阻断,被…一把黑色的剑,和一个什么时候也轻松写意的笑容阻断。
所以,他从来没有机会去领受这种伤痛。
这也是他带兵最久的一次。——所谓的统帅,就是要对所有人的牺牲和安危负责的人,他不在是高坐朝堂、不见民间的王;他是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