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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突然停止了那仿佛哭泣一般的狂笑,唇边露出一缕说不清是苦还是涩的嘲讽,想了想,又笑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顿了一顿,并不等对方说出来,他已经快快的接下去:“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碧落黄泉——地火、天水、死生树,长命果——哈,命已将绝,居然来到这样的福地宝山,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原来……如此。
传说中天地之交没有被分开的最后一点,天界与人界与魔界的唯一交点,就是这里?
碧落黄泉,时常在恋人的生死誓言之间听见,时常在老人的悠悠诉说中得闻,如今,竟然就在眼前?
上穷碧落下黄泉——何等的决绝和炽烈,人说至死方休,但竟而是指望着能不死不休。其实,人,怎能与天争锋,怎能与命相抵。
微叹一声,少昊把兰陵紧紧拥在怀里,只是,很平静很平静的说:“怕吗?……没关系,有我陪你。”
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大颗大颗的,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用力闭上不停颤动的眼,死命咬住下唇——不要……哭出声来……
怕吗?——那是……当然的……这样的远古洪荒,仿佛误闯了宇宙之初的要秘,看着那些天地异相,只让他更加感觉自己的无力——对于很多事……他以为可以控制的事……的无力,比方说,他的命。
会死。
啊,原来是这样的脆弱吗?王也好,臣也好,或是影鬼、香蛳?都是这样的脆弱吗?
然后就有不可自抑的极大冲动,笑着,嘲讽着,希望可以驱散那种沉郁的真的可以要人命的感觉,真是……荒唐……
人之将死……才会发现都只是……一场……荒唐。
可是却有了那一句话。
只一句——
没关系,我陪着你。——真的很不可思议,这么简单这么短的一句话,突然让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全部都烟消云散掉了,闪过的那些无望和悲凉,居然全变成了温暖。
将脸庞轻轻在那胸膛上摩挲,让它吸干自己的泪水,有些不解又有些了解的笑。唉唉,这个人哪,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蛊,喝了什么药,竟可以让自己这样的痴切冥顽、全心以托。
嗯,你陪着我,知道了,知道了……所以……不会……再怕…任何事。
………………
已经……第几天了?
不知道。
一直看着我,不会厌的吗?
轻轻摇头,那么那么柔和的动作和眼神,象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你就睡一会儿吧,我真的不会有事。
掩住那连说话人都不相信的谎话,仍只是摇头。
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相信吗?眼泪又涌出来,已经不知是这几天的第几次,这样的对话,这样的相望,这样的泪水。
——轻易就可以掉落的泪水。
我好像变得很爱哭。
嗯。
还很会哭。
嗯。
我好像变得不象自己了。
嗯。
不过,也许这个才是真正的我也说不定,那么,以前的我,是谁呢?
嗯。
你不要老是这么嗯啊嗯啊的,也说说话啊?
……你要听什么?细细的在耳边低语,是因为温柔,还是怕惊起那太过空旷而神秘的空间?
什么都好,你说,一直说,我什么都想听……
我六岁那年——
一个回神,才发现似乎是已经讲过的,一边却听见急促的催——
后来呢?接着讲呀?
抚上那已经紫气笼罩的脸,都不知道是凄凉还是心疼。
你……怎么了?
…我一直想蒙上你的眼睛的……
为什么?
那样,我就看不见你这样看我的眼神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指尖划过那微微卷曲的长睫毛,挺拔秀丽的眉峰,和若明若暗的眸光。
我的眼神?怎么了吗?
困惑的看着,困惑的问着,突然在明亮照人的冰壁上见到了自己的瞳仁。
那就是我吗?那么无助和哀切,仿佛要把对方烙进自己的眸子里一样的渴求……嗯,对不起……总是,让你痛苦呢,被我这样看着、抓着,一定很难过吧?对不起,不过……很快就没有关系了,因为我……很快就不会再让你为我痛苦……很快的……
“我想喝水。”抬起头,笑,那种不会太灿烂,也不会太忧伤的笑容,一个完美无缺的,“很平常”的笑容。
看了他一会儿,少昊也还他一个笑容,也是很一个完美无缺的,“很平常”的笑容:“好,我去给你拿。”
微笑着看少昊离开,一只手无力的垂在地上,冰冷的触感和坚硬的而不平的地面让手背有些微的不适,想动一下,却发现无能为力——其实,也不需要,有些事,都只是迟早而已……
眼皮从未有过的沉重和疲累,身体似乎突然失去了支点,在恍惚的空间里飘浮起来,然后倾斜,下落,倒地——思想象感知一样慢慢的被从躯体里抽离,气息时断时续。
不要生气,请你……
口中的腥甜味被水一冲就淡了些,将背重重的靠在冰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抬起手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少昊定了定神,用一个被凿空的石碗斟了一碗水。
这里,确实很奇怪,不用任何的食物,只是喝水,居然就能维持每天的生活必需,兰陵说,这是因为这里有生命所依仗的灵气存在的缘故。看向湖中央的奇异果树,少昊微微叹了口气,要是能摘下那果子,也许兰陵就能得救——可是试过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在离它仅些许距离的时候被不可知的怪力弹回来——不能接近的强力结界,人,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
反正自己也活不长了,越来越频繁的咳血,虽然每次都借故走开,但是已经瞒不了对方越来越疑惑的眼,那就……一起…一起……
看着自己的孩子似的渴慕和温存的眸光,那是多少不舍和难耐,我,不想看到这样子的眼神。终于你能完全看着我,在没有别的人、别的事,但是,为什么,我半点也不开心?
一阵不祥的感觉簌然掠过心头,蓦的站直身子,难言的恐惧浮上心——
“兰陵你——!”
好轻的感觉,但是很舒服也很慵倦,那个家伙,一定会骂我吧,不过算了,都是最后了,就由得你放肆了。
好想,再看你一眼……
嗯,什么扎在我的指尖上?
“兰陵!”看见地上倒卧着的人的时候,心脏真实的停止了一瞬,然后是努力平息自己的狂乱,一点一滴的小心接近,只怕那单薄的身躯传来的冰冷距离太远的时候,已经让自己可以感觉。
指尖动了一动。气息屏住了。可以看见乌发掩盖下的眼帘微微颤着,苍白的唇张合了一下。
“兰陵!”一步跨出,将他扶起来,一下子紧紧抱住,勒的都能听见骨骼撞击的痛苦哼鸣。“嗯……痛!”从挤挨间,吐露轻微的不满,让少昊意识到了自己的忘形,放松一点,把那容颜端在眼前细细描摹,满足的叹息着:“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
有点搞不清状况的先是迷茫,然后很快沉浸在这满足里,靠进少昊怀里去。侥幸逃过一劫啊,真是幸运——
微微扯痛的指尖突然让他一惊,不对!——不是侥幸!
从少昊怀里挣脱出来,发现自己居然有气力可以自己站立了。
“兰陵?!你……”
“不对,没道理的,我没有道理不死的,刚刚……”
“怎么了?”挨近他,少昊疑惑地看着兰陵脸上染上的血色,和突然的精力:“你没事了吗?”
转过身,兰陵怔怔的望着右手中指,突的抬头向少昊:“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什么?!——不可能,这个地方虽然大,但是这几天我们都走遍了,什么人也没有看见啊。”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看这个——”修长洁白的指尖,赫然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印痕宛然,显然是才烙上去的。“刚刚我的确快咒发身亡了,但是有人咬破我的指尖,注入灵气驱走了咒力,所以我才会没事。”
“那就是说……你现在没事了吗!”少昊的声音里有绝大的欣喜。
“我要找到那个人,”兰陵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突兀的冒出一句。“我要找到他!”眼中燃烧着非同往常的认真,兰陵抓住了少昊的衣襟:“你明白吗?他可以解香蛳,也就是说,他也可能可以解你的血绝咒!”
轻轻泛滥在唇梢的笑意,止不住的爱恋,少昊伸出手抚了抚兰陵的头:“我知道了,不过这种高人都是不愿与世俗人打交道的,要是不行,不要勉强,好吗?”
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的应道:“好了,我知道了,现在我们分头去找吧。”
看着兰陵急切的向前方寻去,少昊有点心不在焉的跟在他身后,似乎这件与己生死攸关的事情完全没有盯着眼前的身影重要一样。
兰陵,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第一次为了自己之外的人这么热心呢!以前,我做梦都不会想到你会这么为我担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笑的越发的温漫,仍是一径的悠闲。你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正确为它命名呢,不过没关系,我知道就够了,我知道你曾经有过这样的一瞬间,就够了——
别的,已经不重要了。
“哎呀!——”
一声惊呼,从前面不远处传来,少昊心里一紧,赶了过去——
“兰陵,你没……!”呆呆的看着倒坐在地上的兰陵和他身上的那个……东西?“那是什么?”
“快扶我起来,哎,别抓我,”
看见兰陵奋力和那个奇怪的生物纠缠着,少昊止不住心头的惬意,一捂唇闷笑出来:“呵呵——还真是受欢迎啊,你。”
“别拉我头发啊!——!我的衣服!”
“哈哈哈——”终于憋不住,少昊大声狂笑起来,一点也不理会兰陵一副要吃了他似的又气又恨。
“这个家伙是?”好容易达成了和解,看着兰陵无奈的容忍在盘坐的腿间放肆睡着大觉的小怪物,少昊不禁好奇的问。
兰陵的脸色出奇的难看,沉吟了很久,才伸手抚了抚那小家伙的头,听见舒服的咪咪声,才略微有了些笑意。
那是一只很可爱的小动物——如果长了一对麒麟的角,小山羊似的头,柔软的蹄子和身上半透明状的蓝色皮肤,以及尤其醒目的红火睛并不能算是不是动物的证明的话。从刚刚自冰缝的不知何处钻出来时起,就一直赖在兰陵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伸手想去拉开的话,就会发出咪呜的微弱呻吟,用极其哀怜的目光看着你,看的两个大活人没有了主张,只能任由它喜欢了。
“是神兽吧?”少昊突然想起。“果然不愧是碧落黄泉啊,还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是,不过也并非一般的神兽。你看它的红火睛和蓝肤色,如果我猜的没有错,那么它应该是一只冰火麒麟。”兰陵缓缓说着,显得心事重重。
“那是有两个行属了,又是彼此相生相克的性属,可以说极为稀罕。”(不明白的话,解释一下,那是指的神兽类分五行的,每一只神兽都有一个行属,有两个相克行属当然很罕见。)
“嗯,刚刚……救我的…是它。”兰陵若有所思的抬起手,仔细看过去,完全可以发现那上面两个小小的牙印。
“那不是很好吗?它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让它靠一下也没什么的。”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但是竭力的想把话题岔开,连少昊自己都觉得自己笑的很有些干涩。
“你不明白吗?如果是它的话,就是说它因为天赋异禀而可以吸出我体内的蛊咒毒,但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