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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回答，只是说：
“先把药水喝了。”
我从他手中接过杯子，用双手捧住，缓缓地放到唇边。药水飘散着一股记忆中熟悉的异香――往日在天空城堡，他把我抱上床之前，就会给我准备相似色泽气味的药水，只是当时琥珀色的药水在灯光下纯净得如鹇织清澈的双眼，而不是此时隐隐泛出诡异的银绿色。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眼中的星点黯淡郁悒。
我的唇微微地颤栗着，尽管还未曾饮下药水，但已觉得咽喉发紧。在我眼里，这种药水能造成的后果，比起奎北冰堡轼筝所下的毒更加恶劣……
“不――”我再也忍不住，把水晶杯用力地摔在地上，流动着银绿色光点的浆液迅速渗入地毯中。
“心舫！”他厉声道。
“这真的是镇静剂吗？”我抓住他的手，带着希望能得到真相的迫切，凝视着他那双似有怒意的眼眸，“告诉我事实，我是不是有孕？孩子是我们两个的，你一个人没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温暖如春的寝宫内冷冽得仿如严寒冬日的冰窖。不用再多说什么，他的神情已明确地告诉我事实。
我的心在蔌蔌地发抖，手掌缓缓地落到腹部，眼中酸酸的痛痛的。我可怜的未曾孕育多久的孩子，为什么在多数人眼里这个甜蜜而喜悦的幸福时刻，对你的父母来说却仿如一场灾难的降临？
“这个孩子……已经多久了？”我用舌尖湿了湿冰冷干涸的嘴唇。
“一个半月。”他的声音沉沉的。
一个半月？我算了算时间，那是在沙漠狩猎期怀上的。
“是我的疏忽，我不该把你带到沙唐人的废墟。我决没想到，黄金水潭中的水质在当时除了能让你的肤色接近夜邪人，更让你受孕的几率大增。此后……怨咒的魔力又开始重演，一次次地把你推向那些无可避免的厄运中，我竟然没有想到一切的起因就是你已经有了身孕。”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心舫，正如我告诉过你的，我只要你好好的。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并不是你和我计划想要的……”
正文 第101章 暗雷（3）
“可是……他已经是一条生命，我不能因为我的生命，把他残忍地杀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掌贴在我的腹部，“安，我求你留下他。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不――”他猛地抽出手，“如果要我以失去你为代价，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子。我再去准备一份药剂，你今天必须喝下！”
他站起来，灯影晃动中，浅浅地构勒出他冷峻的侧影。这还是我那个温情的爱人吗？为什么我觉得他冰冷犹如死亡的使者，一心想夺走我身体中最珍贵的东西。
眼见着他向外走去，我支撑着从床上起来。
“安，别……”
想追上他，却因为过于匆忙，而脚伤又未曾痊愈，撞在床边的矮几上，水晶雕盘上的水果滚落下来，原本踉跄着想站住的脚踩在一只圆圆的银栗果上，脚下一滑，在向地面栽倒时，我慌忙躬身用双手护住腹部。
听到身后的撞击声，已走到门口的安阗慌忙转身。见我已倒在地上，箭步冲来，伸手把我抱住。
“我……不要喝药……”抓住他的手，泪止不住地从眼中滑落。“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不要再亲手害死一个……”
他揽紧我，把我贴在他的胸前，说：
“我们好不容易才拥有平静安宁的生活，我真的不想这又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你知道吗？昨晚我抱着你入睡，半夜几次三番地惊醒，看着在我怀中安然入睡的你，确信你好好地在我身边，我才放心地闭上眼睛……心舫，不是我不想要，只是我们要不起。想想一个年幼失去母亲的孩子，想想我曾经遭受到的一切，你愿意是这样的结果吗？”
伸出手掌，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他闭上眼睛，把我压紧在他的心口，恨不得我能够和他一体，他就再也用不着担心失去的痛楚。
相信他亲手调配堕胎药水时，心中的痛更超过我。宝宝……难道我这一生真的无福见到你了吗？
茫然地仰起脸，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透过眼前蒙着的泪雾，灯影中幻出一个有着深蓝色头发的小天使。他……是我的宝宝么？那双和安阗一样深蓝色、闪烁着金色星点的眸子为什么带着怨恨？是怨恨父母的无情吗？别……别这样看着你的母亲，既然上天已经把你赐给我，我决不会轻易地放弃你！
“安，我知道你所有的担忧，可尽管有很多磨难，我毕竟还是在你的身旁。给我一个做母亲的机会好吗？我会小心，哪怕所有的时间都呆在寝宫中……只要能留下这个孩子……”
“心舫，你……”他睁开眼睛，似乎没想到我还是不愿意放弃。
“听我说完。你也不可能一直没有王位继承者，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正文 第101章 暗雷（4）
“我才不在乎那些领主对此说三道四，他们没权利干涉我的私生活。”他冷然地说。
“可是继承者对于一个君主制国家来说，事关国家的存亡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当年你的外祖父把你从丹纳找回，就是因为你是紫艾惟一的继承者，他不能眼看着在他身后紫艾的夜邪人四分五裂。”我把记忆中他曾经告诉我的一些他的往事结合起来，努力地想说服他。“将来有一天当你觉得异常强烈地需要一个继承人，你知道对你身边的我来说是会是怎样的煎熬和无奈！”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抱起来。
“安，想看看今晚的星辰。”我勾住他的颈。
他把我抱到窗边，双臂紧环着我靠在一个硕大的金丝靠枕上。抬头向深紫色的天空凝望，星点闪烁迷离，犹如地球上的极光般的炫目光影在空中轻盈地飘动着，绿的、紫的、银白色的，轻柔如纱的、凝聚如絮的、跳动如火的，变幻着不同的形态，这在紫艾也属于夜空中难得一见的奇景，也许为了庆贺王的生辰，有些许人工的成份。
“白天听梵织说晚上有烟花……不，紫艾不叫烟花，叫……星之花？不知道是不是已过了这个时间？”
“如果你想观赏，我可以让侍从去准备。”
“不了，这样也很好。安，可曾记得在海城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和你，还有……我肚中的宝宝，走在月光下的沙滩上。你好爱护宝宝的，怕我着凉，影响了宝宝，不许我在沙滩上多走……好想再有那种甜蜜，很温馨，就像你一直希望会有的家的感觉。”
他垂下头，在我的额角轻轻一吻，揽着我的一只手慢慢下滑，直到停留在我的腹部，手掌微微地抖动着，似乎想爱抚却又带着某种抗拒。
“答应我，别再伤害宝宝好吗？”我知道如果不能让他承诺下来，接下来的日子我会防不胜防。
他依旧不语。
“安，如果……你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伤害宝宝，我会恨你！这一生我不会原谅你！”我仰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
“心舫！”似乎被我狠狠地捅了一刀，他受伤般地叫道：“为什么你不愿意顾惜你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让我为你担心。我可以让你暂时留下这个孩子，但是要是你再出一点意外状况……”
“不会的，我会很小心。”我把脸贴在他的胸前，抱紧他。“安，谢谢你。只要能给宝宝一次生的机会，我愿意让你监控我所有的一切。”
正文 第102章 探病（1）
又起风了，不愧是风月。
天空中飘扬着如雪似絮的雪柳花，细细点点地洒了一地的馨香。
抬起手，用双掌接了满满一捧雪柳花，然后梵织用清泉冲上两次，用滤网过滤后，留下含苞欲放的花蕾放在杯中，加上一勺蜂蝶蜜，用沸水冲泡，直到半透明的花瓣慢慢盛开，露出杏黄色的花蕊。此时再细细观察那飘着清香的茶中，一朵朵晶莹得仿如羊脂白玉般精雕细琢的雪柳花在透明的水中旋转着，煞是好看。
轻抿一口，唇齿留香，暖暖的茶水进入腹中，据说有安胎养神的作用。每天两杯，这是那个口口声声不要孩子的男人再三叮嘱的。
把手放在还是平坦的腹部上，想到昨晚躺在床上，安阗抱着我的身体，小小心心地抚摸着我的腹部，指尖流淌着暖暖的爱意，最后告诉我说宝宝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子。那一刻，我注意到他眼中掩不住的喜悦……
宝宝，你父王还是爱你的，尽管爱你母亲更多一些。
心头洋溢着浓浓的爱意，想象着宝宝长大后，一定像安那般俊逸优秀，有一双深邃的闪烁着金色星点的蓝色眼眸……当然，我还是要小心再小心，安阗是个把事分得很开的人，如果我真的再出点意外，他极有可能如他扬言的，对宝宝决不容情。
宝宝，你可知道，你母亲为了你放弃了几乎所有的自由，被你父王盯得牢牢，禁锢在寝宫中，至多在清晨傍晚时或由梵织、或由他亲自陪我在寝宫后的小花园坐坐。我曾经异常喜爱、缠绕着花枝的漂亮秋千架是禁止再坐的，许多时候我就坐在金色飞瀑边上的扇贝形玉石座椅上（安阗也会事先放上软垫），听悠扬欢快的琴声从安阗的指尖飞泻。
――嗯，是该多听听音乐，这也是一种胎教。
宫中近来发生的一些事，都是和梵织闲聊时，她告诉我的。对于飞行器在晚宴大殿失控这件事，据说艾柳因为有部分嫌疑以及失职，被调离我的身边。确实，当时她不在我的身旁，说是替我去取梵织送我的雪珠，但久久未回。而我在晚宴时坐在飞行器上弹奏空弦琴这个细节，原本就我、梵织、艾柳三人知晓，结果听说她在取雪珠的途中，大嘴地把这个秘密宣扬得差不多宫中侍女人人皆知，这就造成了总管追查此事的困难。
正文 第102章 探伤（2）
对此我倒是相信艾柳的为人，虽说蕾内被杀那晚是个衣着看起来与艾柳相似的人把我引向凶案现场，但艾柳已证实当时一直和其他侍女在长廊上聊天。她这人也就是嘴不严，除此之外其实人是极为热心善良的，出身于夜邪小贵族家庭，能进宫当差已是家族最大的荣耀了。不过总管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有他的道理，在安阗和我的身边当然不能有一个喜欢到处传话的侍女。
代替艾柳的是宫中一位老资格的女官――德冯栖夫人，这是总管特意挑选的。在安阗看来，由两个十###岁的女孩子照料怀孕的我，他怎么也放不下心来的，所以除了梵织，年长而且经验丰富、做事谨慎细心的中年女士是最好的选择。
初次见到一身蓝灰色长裙的德冯栖夫人，心中有些慌慌的，在我印象里宫中女官严肃刻板、不易相处。但和德冯栖夫人接触一段时间后，发现她性情谦和，似长辈更似朋友。
此时坐在我对面的德冯栖夫人正细心地钩着婴儿帽上的花边，而梵织则在绣宝宝衣服上的边饰，两人的手指灵巧地飞动，漂亮精致的图案出现在她们的手下。而我――宝宝的母亲，却闲闲地端着杯雪柳花茶，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宝宝，可不是你母亲不爱你哦，只是你母亲的绣工太差，而钩花边更是一窍不通，要是你出生后的庆典中穿着你母亲绣的服装，会让你父王丢脸丢到外星球。
喝了几口茶水，见德冯栖夫人没注意，手忍不住向一旁果盘中的银栗果伸去。但手掌刚裹住果子，身旁探过来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心舫，忘了我怎么说的？喝雪柳花茶时不能吃水果！”安阗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天啊，这个男人怎么进来时不出一点声音的？前世是猫吗？害得我……又被抓！无奈撅着嘴放下那只半透明流动着甜美甘汁的可爱果子。
“陛下――”
德冯栖夫人和梵织慌忙站起来屈膝行礼。在安阗的示意下，两人赶紧退了出去。
弯下腰，他在我撅着的唇上轻吻一口。
“你呀，怎么也不像要做母亲的人，宝宝以后可不能像你。”他的手指刮了下我的脸。
“宝宝是男孩子啊，当然不能像我。”我乐道。
“快把茶喝了，凉了反而对宝宝有伤害。”他敦促道，“你不想生个异形吧？还记得你在紫艾刚醒来，满脑子认为我要把你当宿主，注什么异形胎儿到你身上……”
我羞羞地按住他的唇。
“那时人家……失去记忆了嘛。”我瞪了他一眼，“哪有你当爹的这样说宝宝的，咱家宝宝长大后是紫艾最英俊最帅气的男人。”
正文 第102章 探伤（3）
“因为宝宝像他父王嘛。”
“又臭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