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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一下。”高显庭急急忙忙跑去一旁开车过来。
他跟著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再看了一眼那灯火辉煌,纸醉金迷的地方……
江楚天走了出来。
台阶下,韩子矜正遥遥回首。
那种遥远而悲伤的神情让他蓦然站住了。
……当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就觉得那痛苦会通过他的眼睛,渗进我的灵魂……
直到韩子矜上了车,走远了,江楚天还是站著。
他的脑海里,回荡著这样的话语。
这话是谁在说,又是对谁说的呢?
这一刻,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只觉得,有一种痛苦……正慢慢在渗进他的灵魂……
第二章
昭华路三百三十六号 江公馆
韩子矜看了那黑底金字的门牌好一会,才摁动了门铃。
“吱”的一声,门上的浮窗打开了,露出一双眼睛。
“你找哪位?”那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才带著浓重的本地口音问他。
他愣了一愣,才明白是什麽意思,於是回答:“我姓韩,我想找江楚天先生,请问他是住在这里吗?”
“你等等。”门里的那人关上了浮窗,可以听见有钥匙相互撞击的声音传了出来。
韩子矜往後退了一步。
旁边的楼梯上头的一扇小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纯朴老实的中年男人的脸。
“请进来吧!”那男人招呼著他。
韩子矜走了过去,从那扇门里走进了昭华路三百三十六号。
在就要提脚跨过门槛的刹那,他的心里不知为什麽兴起了一股冲动,恨不得就此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城市。
可他还是硬生生地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是韩子矜,韩子矜是不会退缩的。
他撩起了长衫,从从容容地垮了进去。
那像是看门人的男人要他等著,接著跑回了门边的小屋,可能是去打电话通报。
他站在台阶上,远远地看著草坪那边那栋砖红色的西式洋房。
在他的印象里,所谓的大亨和那些一夜暴富的流氓混混没什麽区别, 这种人总是是穿著质地最好的西装,表面上举止得体,一掷千金来掩饰他们的出身,可惜骨子里还是脱不去那种残暴和低俗的本性。他们可能不明白,越是这样,就越容易显得不伦不类,别人就会越发注意到他们的出身。
那个江楚天,看起来倒没有那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不过,一个靠战争发达的军火贩子,能有多好的涵养,多大的善心?
这时,那看门人走了过来,说请他进去。
他点了点头,走下了台阶,往那栋砖红色的洋房走了过去。
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坪,他走近了那栋精美的洋房。
然後,他看见了走出门口的江楚天。
“江先生。”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韩子矜停下了脚步,冷淡地说著。
“我说是谁?原来是韩先生啊!” 江楚天带著笑容迎了上来。
“很抱歉要打扰你。”
“哪里的话,有这样的贵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江楚天站到了他的面前,笑容灿烂地看著他。
韩子矜看了看他,也就跟著他走进了门去。
坐在柔软的米色沙发里,韩子矜端起了送上的茶,吹开了杯面上的浮叶,浅浅地尝了一口。
只是这浅浅的一口,他就放下了杯子。
“怎麽了?这茶有哪里不对吗?”坐在对面的江楚天前倾著身子问他。
“没什麽。”他抬起了眼睛,和江楚天对视著:“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品茶,而是有事想要问问江先生。”
“喔!是吗?”江楚天靠到了沙发靠背上。“不知道是什麽事呢?”
“我去了顾婉婉小姐租住的公寓,房东说江先生在她出事以後就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要要回那些东西。”
“我一直很好奇,韩先生和婉婉,不,是顾婉晴小姐,究竟是什麽关系呢?”江楚天勾了勾嘴角:“从那天在墓园里见到韩先生开始,我就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著。因为顾婉晴小姐从没有说过,她还有韩先生这样的一个朋友。”
“婉晴她……是我的表妹。”韩子矜半垂下了眼帘,看著几上的细瓷茶杯:“我接到了她出事的消息,从杭州老家赶了过来。这世上,我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表妹?”江楚天挑起了眉。
“所以,我希望江先生能把她的遗物交还给我。”
“倒也不是什麽太大的问题,不过,你应该知道,她和我关系真的很好。她就这麽去了,对我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江楚天叹了口气:“我想,如果韩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也想保留几样她的东西,做个纪念。”
韩子矜眉头一跳,嘴角抿得更紧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怎麽,不行吗?”江楚天看著他:“韩先生不会这麽不近人情吧!”
“无所谓。”韩子矜紧皱著眉,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那就多谢韩先生了。”江楚天仔细地看著他,突然说:“韩先生,你和她果然是表兄妹啊!你们两个人,长得很相象呢!”
韩子矜突然间站了起来,江楚天也急忙跟著站起。
“江先生,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就不打扰了。”韩子矜面无表情地说。
“韩先生这就要走?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不如就留在舍下吃个便饭吧!”
“不用了,请你把婉晴的东西给我就好。”
“啊!韩先生,你受伤了?”江楚天惊愕地看著他的右手。
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拳缝里流出了一缕血丝。
江楚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查看一下。
“没什麽,可能是不小心划伤了。”韩子矜用力地把手抽了回来。
“不行!还是看一下……”
“我说不用了!”韩子矜提高了声音,江楚天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一刻,韩子矜的目光是那样地锐利,锐利到江楚天觉得自己就要被这种目光给刺伤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韩子矜微微转移了视线,把手放回了身侧。
江楚天看著滑落的鲜血滴到了韩子矜白色的长衫上,皱起了眉头。
“多谢江先生的关心,不过这没什麽,我自己会处理的。”不知为什麽,韩子矜把右手侧放到了身後,不想让江楚天看到他流血的样子。“请你把婉晴的东西给我,好吗?”
“婉……那个……你一个人来的吗?”
韩子矜不解地点了点头。
“东西很多,你的手又受了伤,我怕你一个人拿不了。”江楚天站直了身子,看著他说:“要不这样,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
“我坚持,如果韩先生不愿意的话,我会觉得很不开心。”说到这里,江楚天放软了声调:“就当是看在婉晴的面子上,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就当是我再送她一程。”
韩子矜的眼神一暗。
“好吧!”过了一会,他轻轻地回答:“那就谢谢江先生了。”
“请往这边走!”江楚天举手示意了一下楼上。
韩子矜越过他,率先上了楼梯。
江楚天走在他的後面,目光却没有离开他受伤的右手。
鲜血已经开始凝结了,残留在皮肤上的血迹慢慢地变成了暗红的色泽……
其实婉晴的东西并不是很多,除了江楚天要求留下的一些照片海报还有一块怀表以外,总共整理下来也不过两个皮箱而已。
可到了最後,他还是没能拒绝江楚天要求送他的坚持。
走到屋外,才发现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夜晚的上海格外地华丽,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声音充斥在空气之中。
因为正要穿过最繁华的地段,车子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江楚天时不时地侧过头看看坐在身边的韩子矜。
而韩子矜就像完全意识不到车窗外是一个多麽五光十色的世界,只是一径地看著前方,幽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的情绪。
“你和婉晴认识多久了?”他突然开口提问,让江楚天感到有些意外。
“大概有五年了吧!”
“原来,她一到上海,就认识了你啊!”
“那个时候,我刚刚在上海滩闯出了点名堂。”江楚天握著方向盘,微笑著陷入了回忆:“她长得那麽漂亮,又在歌厅讨生活,时常会有人打她的主意,我看不过去帮了她的忙,後来也就慢慢熟络了。到熟悉了才觉得,这个风情万种的婉婉小姐,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韩子矜侧过头来,仔细地听著。
“後来她越来越红,我也慢慢地有了今天的位置。我不知多少次提议她不要再做了,我又不是养不起她,可她就是不愿意。”江楚天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不过还好,至少没什麽人再敢对她有非份之想了。”
忽然看到韩子矜一脸的黯然,他急忙收住了笑容,心里想自己是说错了什麽,惹得韩子矜不高兴了。
“你……很喜欢她?”韩子矜轻轻地问。
“是啊!我很喜欢她。”江楚天坦然地回答。
“你有多喜欢她?
“只要她愿意,我一定会娶她的。”
“那麽,她死了,你为什麽看上去并不伤心呢?”
“那有什麽用呢?像我这种人,早就习惯这种事了。”江楚天洒脱一笑:“在这样的时代,这种事在每个地方天天都在上演。就算我再怎麽伤心,日出之後,生活还是需要继续下去的。”
“是吗?”韩子矜低下了头:“那只是因为,你没有把她看作最重要的,绝对不可以失去的。”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的郁结全部从这口气里散发出来。
“那我该怎麽办?”江楚天看著他,忍不住有一丝嘲讽:“难道说,要为她殉情才说明我很爱她?”
“至少,你会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这种事,是不可能习惯的,这一生……都不会习惯……”
说完,韩子矜就把头扭了过去,面对著车窗外。
就著霓虹的倒影,江楚天看见有一滴泪水从韩子矜幽黑的眼睛里滑了出来,经过他苍白的脸颊,跌落进了他白色的衣物……
……只要一看到他的眼泪,我就会觉得,我犯了世上最严重的错误,我让他为我哭了。谁都不能让他伤心,谁都不可以。包括我,也是一样……
江楚天调转头来,直直地看著前方。
最重要的,绝对不可以失去的?
他反复地想著,心里隐约地不舒服起来。
在韩子矜看来,他和这个叫做江楚天的男人之间,应该是不会再有什麽交集的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往往太过出人意表。
就像你不想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门来一样。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这群脏兮兮又乱七八糟的人,心里一阵厌恶。
又要弄脏了!
“滚开!”他冷淡地说。
“呸!”带头那个,唯一看起来稍微干净一点的人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白痴。”他面无表情地看著眼前这个两只手吊在脖子上的猪头男人。
“给我上,把他两只手给我跺下来!”猪头的脸上阵青阵白:“老子就不信今天还有谁来救你!”
他看著那群拿著刀冲上来的小流氓,皱起了眉头。
早知道就不要一个人到天台上来了。
真是麻烦,连想清静一下也不行吗?
他侧身避过砍来的一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