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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让我留守在美好的岁月里?为什么你们要割伤我、再损毁我的容颜,让悲哀充满我心田?我不过是在众世界尚未转变前因你们的美而爱你们,正如你们也因我的美而爱我。现在你们用指甲划得我伤痕累累,再用滚烫的水银浇毁我的鼻梁;你们将兽类置于我身,是的,你们这样做了,它们已咬噬了我最柔软的部分。在我身边,坎-托阿聚集起来,听着他们的狂笑声,我再无法找到宁静。但我仍然爱你们,愿意侍奉你们,甚至愿将魔力再次带来,只要你们容许我这么做,因为自我从纯贞世界升腾至此,这就是我心之所向。曾经,我强悍而美丽的,但现在,力量已经荡然无存。’”
“你哭了。”苏珊娜说道,杰克心想:当然他哭了。他在为自己而哭泣。泰德也哭了;丁克·恩肖也哭了。只有罗兰的眼眶没有湿润,但枪侠此刻面色惨白。如此惨白。
“他哭了,”锡弥说下去(在他叙述他的梦境里,泪水滚滚地滑下脸颊),“我也哭了,因为我可以看出来他曾像阳光那般明媚美好。他说:‘如果折磨现在即能停止,我还能恢复如初——即便容颜已无法修复,至少我的力量——”
“‘和我的凯丝,’”杰克脱口而出,而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这个词,现在却准确地读出来,好像这一直以来就是“吻”的发音。
“‘——和我的凯丝如初。但再有一星期……或五天……甚至三天后……一切都将太晚了。就算那时候折磨终止,我也将死去。而且,你们也会死去,因为当爱远离这世界,所有的心都静止了。把我的爱告诉他们,把我的痛苦告诉他们,把我的希望告诉他们吧,告诉那些还活着的人。因为我所拥有的只是这些,我只是这些,我只能请求这些。’随后,男孩转身走了出去。对开木门又发出和刚才一样的声响,嘎拉—嘎拉。”
他此时看着杰克,如大梦初醒般微笑着。“我不能回答您的问题,先生。”他握拳碰了碰前额。“我这里的脑筋不太好用,我——一团乱麻。科蒂利亚·德尔伽朵这么说过,我猜她说得对。”
杰克没有出声。他只觉晕眩。他也曾梦见过同一个毁了容的男孩,但不是在任何酒吧,而是在盖奇公园,他们曾在那里见到了小火车查理。昨晚。一定是昨晚。之前他一直不曾记起这个梦,若是锡弥没有讲述自己的梦境,他可能永远不会想起来。而罗兰、埃蒂和苏珊娜是否也同时梦到了同样的情景呢?是的。他可以从他们的神色中明了这一点,就如同他能洞悉泰德和丁克看起来很感动,但其实更迷茫。
罗兰站了起来,似乎疼痛又袭来,令他一趔趄,他摊开手掌捂在臀侧,接着说道:“谢谢你,先生,锡弥,你帮了我们不少忙。”
锡弥迟疑地笑了笑,“我怎么帮上忙了呢?”
“不用管它了,我亲爱的锡弥。”罗兰将注意力转向了泰德,“我和朋友们要出去待一会儿。我们需要私下谈谈。”
“没问题。”泰德说。他轻摇了下头,好像要把这一切插曲忘掉。
“别耽误太久就能帮我的小忙。”丁克说,“我们现在可能还好,但我不想冒任何风险。”
“你需要他把你们送回去吗?”埃蒂问道,并努了努下巴指向锡弥。这是个委婉的提问;他们三个还能怎么回去呢?
“呃,是啊,但……”丁克支吾起来。
“那么,你们已经冒了不少风险了。”埃蒂说着,便和苏珊娜、杰克跟着罗兰走到了洞外。奥伊待在洞里没有走,和它的新朋友——伽凡的黑李嗣——坐在一起。杰克觉得这事儿有点烦心。与其说是忌妒心作祟,倒不如说是一种畏惧感。就好像他看到了有人比自己更有预见力——比如曼尼人,也许——可以这样解释。但他想知道吗?
也许不想。
6
“我一点不记得那个梦,直到他说出来。”苏珊娜说,“要是他没说,我大概永远都想不起来。”
“是啊。”杰克附和道。
“但我现在却记得非常清楚,”她接着说,“我是在地铁站里,那男孩走下楼梯——”
杰克也插嘴说:“我是在盖奇公园——”
“而我是在马凯大道的游乐场,以前我和亨利总在那儿玩单挑。”埃蒂说,“在我的梦里,那孩子满脸都是血,穿一件T恤,上面还写着:永无无聊瞬间——”
“——在中世界里,”杰克总算把自己的话说完了,埃蒂不禁震骇地盯着他。
杰克没留意埃蒂的眼神;他的思路正转向他方,“我在想,斯蒂芬·金是不是曾经在写作中使用过梦境。你们知道的,就好像用酵母让面团涨起来。”
这个问题,他们谁也答不上来。
“罗兰?”埃蒂问,“你梦见在哪儿?”
“在旅者之家,还能在哪里?我不是和锡弥同处在那里吗,很久很久以前。”还有我的朋友们,如今都不在了,他本可以加上这么一句,但终是没说出口。“我坐在艾尔德来得·乔纳斯以前最偏爱的座位上,玩单手‘看我的’游戏。”
苏珊娜静静地说:“梦里的男孩就是光束,是吗?”
看到罗兰点了头,杰克恍然大悟,锡弥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们哪个任务更为紧迫。
“你们谁还有疑问吗?”罗兰问。
他的同伴们一个跟着一个摇了摇头。
“我们是卡-泰特。”罗兰的话音一落,其余的人就齐声跟上,“我们合而为一。”
罗兰又延怠片刻,逐一凝视他们——与其说是凝视,不如说是在品味他们的神色——随后,才带领他们走回了洞内。
“锡弥。”他说。
“是的,先生!是的,罗兰,昔日的威尔·迪尔伯恩。”
“我们决定先拯救你说到的小男孩。我们要阻止那些坏蛋继续伤害他。”
锡弥笑了,但那是一个疑惑的笑容。他已经不记得什么小男孩了,也不记得那个梦了。“好的,先生,那就太好了!”
罗兰转向泰德,说:“锡弥一把你们送回去,就送他上床休息。或者,要是不幸引来什么异样的关注,就确保让他轻松些。”
“我们可以说他感冒了,不让他去阅读室。”泰德表示赞同,“雷劈有很多人伤风。但是你们要明白,凡事都没法打包票。他可以把我们送回去,然后——”旋即他打了个响指。
锡弥大笑着模仿他的动作,还两只手一起打。苏珊娜转开了视线,只觉郁闷难受。
“我知道。”罗兰说,虽然他的语调没太大变化,但他的同伴们都舒了一口气:这场商谈即将结束,是件大好事。罗兰的耐心已经快撑到头了。“就算他自我感觉良好,也要让他安静休息。我们正在计划的行动不需要他的帮助,并且,非常感激你们留给我们的武器弹药。”
“都是些好家伙哩。”泰德说,“但是,要消灭六十人、包括坎-托阿和獭辛,这些武器够用了吗?”
“战斗打响的时候,你们两个会不会和我们联手呢?”罗兰反问道。
“乐意之至。”丁克说,并开朗地大笑起来,尽管露出的牙齿有点恶心。
“是的。”泰德也说,“到时我可能还有另一种武器。你们听我的录音磁带了吗?”
“听了。”杰克答。
“所以你们知道偷我钱包的小偷那事儿了?”
他们都默默地点点头。
“那位年轻女士如何?”苏珊娜问,“你说的坚强的小东西。坦尼亚和她的男友怎么样?哦不,是她丈夫了。”
泰德和丁克匆匆对视一眼,满脸犹疑,接着,不约而同地摇起头来。
“以前也许可以吧,”泰德说,“现在不行了。现在她已经结婚了。现在她只想着和老公耳鬓厮磨。”
“还有破坏。”丁克补充道。
“可是,难道他们不明白……”她觉得自己无法说下去了。脑海中,锡弥梦境,以及自己梦境中那小男孩的哭诉挥之不去。现在你们用指甲划得我伤痕累累,男孩就是这样对锡弥说的。曾是明媚而美好的梦中男孩。
“他们不想明白。”泰德慈祥地对她说。他瞥了一眼埃蒂阴沉的脸色,摇了摇头。“但是我不允许你们因此而憎恶他们。你们——是我们——可能不得不杀死其中的一些人,但我们不允许你们去恨他们。他们并不是出于贪婪或恐惧才不愿意醒悟,而是因为绝望。”
“而且,因为破坏是神圣的,”丁克说。他也注视着埃蒂。“你们开火半小时后,道路也将变得神圣。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埃蒂深叹一声,双手揣在裤兜里,什么也不说了。
锡弥却取出一只“草原狼”机动手枪,又举起来来回挥动,这让众人大吃一惊。要是枪已上了膛,拯救黑暗塔之使命将就地终止。“我也要战斗!”他高呼起来,“砰!砰!砰!嘣嘣嘣—嘣嘣嘣!”
埃蒂和苏珊娜当即俯身卧倒;杰克则本能地扑到奥伊身边;泰德和丁克抬起双手遮住了脸孔,仿佛这样就能抵挡住一梭子裹着钢壳的高质子弹。罗兰从容不迫地从锡弥手中撤下那柄枪。
“你帮我们的时机就快到了。”他说,“但是要等我们打赢第一场战斗之后。锡弥,你看到杰克的貉獭了吗?”
“是的,它和罗德人待在一起。”
“它会说话。看看你能不能让它和你聊上几句?”
锡弥顺从地走过去,查基/黑李嗣还在一下一下抚摸奥伊的小脑袋。锡弥单腿蹲下,想让奥伊说出自己的名字。貉獭几乎未加丝毫迟疑地答复,喊声嘹亮又清晰。锡弥笑了,黑李嗣也笑了。听上去他们就像是卡拉的一对小孩。可能是被吸干后的那种。
这时候,罗兰转向丁克和泰德,刚毅的脸上,嘴唇惨白而犀利。
7
“战斗开始后,他就应该避开。”枪侠模仿了一下扭动锁匙的动作。“如果我们失败了,不管随后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他。如果打赢了,我们还会需要他的帮助,至少一次。也许两次。”
“去哪儿?”泰德问。
“楔石世界之美国。”埃蒂说,“在缅因州西部一个叫洛弗尔的小镇上。若用当地单向时间来说,大约比一九九九年六月十九日早一点。”
“锡弥第一次出手似乎就是送我去康涅狄格的那次,”泰德心事重重地说,“你们明知道,要把你们送回美国那边会让他的情况恶化,是不是?他甚至会因此而丧命?”他的语调似乎只是在陈述某个事实。只是随口问问,先生们。
“我们知道。”罗兰说,“性命攸关时,我会冒险先挑明这一点,询问他是否——”
“嘿,伙计,你可以到没有阳光普照的地方去提那个问题,”丁克说,埃蒂一下子回想起自己——最初在西海岸的那些时日,困惑不解,气急败坏,时刻念着海洛因——此刻他只觉得似曾相识。“要是你对他说,你希望他引火烧身,他惟一想知道的会是你有没有火柴。在他心眼里你就是饼干上的基督像。”
苏珊娜忍耐着等在一边,心中五味杂陈,半是惧怕、又似乎半是渴望地期待着罗兰的应答。但却没等到。罗兰只是瞪着丁克,双手的大拇指死死抠在枪带里。
“显然,你能明白一个死人是不能送你们回美国那边的。”泰德打起圆场,用更为理智的口吻说道。
“如果我们走到那一步,就会跃过那层阻碍。”罗兰说,“而且,到了那一步,我们还有无数障碍需要逾越。”
“我们很高兴能先处理底凹-托阿这边的事情,不管风险有多高,”苏珊娜说,“下面那地方搞的鬼实在让人讨厌。”
“说对了,夫人,”丁克懒洋洋地跟上一句,还假装抬了抬帽子——当然,只是一个假动作。“我觉得搞鬼是个恰当的词儿。”
洞内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在他们身后,锡弥正在叫奥伊翻身,貉獭便兴高采烈地就地打滚。罗德人的脸上绽放着松弛而又呆滞的笑容。苏珊娜却在想,伽凡的黑李嗣上一次开怀大笑是在什么时候呢?那天真孩童般的笑容是那样动人。
她本想问问泰德:有没有办法知道此时的美国是哪天,但想想又算了。如果斯蒂芬·金死了,他们都会即刻知晓的;根据罗兰的讲法是这样,而她无条件地信赖他所言之实。眼下的作家好端端的,快乐地选择一堆毫无意义的项目浪费时间、浪费想象力,任凭他与生俱来就该幻想下去的另一个世界在他的脑袋里积灰。如果罗兰对他怒气冲冲,那也丝毫不奇怪。就是她自己也对大作家有些不满。
“罗兰,你有什么计划?”泰德问。
“计划的制订基于两种假设:我们可以偷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不认为他们料得到在这最后的关头会遭遇强攻;不管是平力·佩锐绨思还是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