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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就像埃蒂所说:他们只能把那些该死的东西砸死了。
这一夜跟其他夜晚一样;升火,烧煮,剥壳,吃——现在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
了,已经失去了旺盛的食欲。我们只是在吞下去,埃蒂想。他们拿食物给黛塔吃,
后者只是尖叫着大笑着诅咒着,问他们还要这样把她当傻瓜耍到什么时候,接着身
子就拼命地左右乱甩,丝毫也不在意这样会使自己的骨骼被箍得更紧,她只想着把
轮椅颠翻,这样他们在吃东西之前只能先把她松绑。
就在她这诡计得逞之前,埃蒂攥住了她,枪侠拿石块把两边的轮子卡住。
“你能安静点,我会把绳子松开。”枪侠对她说。
“这样你就可以操我的屁股了,操你妈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她看着他,眼睛眯缝起来,心里猜测着这平静的声音里面隐藏着什么,(埃蒂
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可能问出来,)过了一会儿,她生气地说,“我挺安静的。
我已经饿得不能动弹了,你俩小子得给我找点像样的食物,难道你们想把我饿死?
你们是这么打算的吗?你们想来哄我还太嫩了点呐,我从来不吃有毒的玩意儿,这
准是你们的诡计。想把我饿死。好吧,让我们瞧瞧,当然啦,我们得瞧瞧。我们当
然得瞧瞧。”
她又朝他们咧嘴一笑,那怪样能疹进你骨头里去。
不一会儿她就睡过去了。
埃蒂摸摸罗兰的脸颊一侧。罗兰看着他,没有躲开他的触摸。
“我挺好的。”
“是啊,你是大能人嘛。好啊,我告诉你,能人,我们今天没走多远。”
“我知道。”还有就是使完了最后可用的弹药,但至少今晚别让埃蒂知道这事
了。埃蒂虽说没生病,却很累了。太累了,经不起坏消息的刺激。
不,他是没生病,还没有,可如果这么下去而得不到休息,累到头了,他就该
生病了。
在某种程度上,埃蒂已经不对了。他们两个都是这样。埃蒂的嘴角的疱疹越来
越多,身上皮肤也布满了斑斑点点的疱疹。枪侠能感觉到自己的牙床都松动了,而
脚趾问的皮肉已裂开血口子了,剩下的手指也和脚趾一样。他们是在吃东西,但吃
的都是同样的东西,日复一日。他们还能这样继续吃一段时间,但他们最后毙命之
际,却像是死于饥馑。
在这干燥之地我们却得了海员病,罗兰想。简直就是这么回事。
真好笑啊。我们需要水果。我们需要绿色蔬菜。
埃蒂朝那边的女人点点头。“她还会折腾出什么破事让我们难受难受。”
“除非另外那个能够回来。”
“那当然好,但我们不能指望这事儿,”埃蒂说。他拿了根烧焦的木头在地上
胡乱涂画着。“下一道门的情况你知道吗?”
罗兰摇摇头。
“我想知道的是第一扇门到第二扇门之间的距离,第二扇门到第三扇门之间的
距离跟它是不是一样,我们可能陷进他妈的深坑里了。”
“我们现在就陷在深坑里。”
“陷到脖颈了,”埃蒂郁闷地说,“我在想要走多远才能弄到水。”
罗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个关爱的动作可是少见,弄得埃蒂使劲眨巴眼睛忍
住眼泪。
“有一桩事那女人是不知道的。”他说。
“噢?是什么?”
“我们这些操他妈的白鬼子要走很长时间去找水。”
埃蒂大笑起来,他笑得太厉害了,用手捂住嘴,以免闹醒了黛塔。
今儿一整天他可是受够了她了,拜托千万别醒来吧,谢啦。
枪侠看着他,微笑着。“我要去睡了,”他说。“你——
“——留点神儿。行啊,我知道。”
13
很快尖叫就来了。
埃蒂将自己的衬衫扎成一个卷儿把脑袋靠在上面,感觉才睡着了一会,大约只
是五分钟的样子,就听到黛塔尖叫起来。
他马上醒来,准备应付任何不测之事,不管是从海底爬上来某个大螯虾的国王
来为它的子民们报仇,还是从山上蹿过来的什么恐怖怪兽。他似乎是马上就醒过来
的,但枪侠已经左手拿着枪站在那儿了。
“我只是想试试你俩小子脑子里是不是有根弦绷着,”她说。
“没准会有老虎。这儿的地盘好像够它们玩的。我是想看看如果有老虎爬出来,
这么一喊会不会把你俩小子及时喊醒。”可是她眼睛里一点没有惧怕的神色;那眨
巴着的样儿只是开心好玩而已。
“老天。”埃蒂晕晕乎乎地说。月亮刚刚升起;他们只睡了不到两个钟头。
枪侠把枪塞回枪套。
“别再这么折腾了。”枪侠对轮椅里的女人说。
“如果我还这么玩你怎么着?奸了我?”
“如果我们会来强奸你,你马上就玩完了,”枪侠不动声色地说,
“别再这么折腾了。”
他这又躺下,盖上毯子。
老天,上帝啊,埃蒂想,怎么会这么乱七八糟的,真他妈的……这念头还在那
儿盘桓,她又用那直遏云霄的尖叫把他从极度困乏的睡意中拽了出来,那尖叫简直
像报火警,埃蒂又一次爬起来,全身都像冒了火似的,两手攥成拳头,而她却大笑
起来,她的笑声粗嘎而狂野。
她想一直这么玩下去,他厌倦地想。她就老是这么醒着,观察我们,一看我们
真的睡熟了,她就马上张开嘴巴再嚎叫起来。她就老是这么玩下去,玩下去,玩下
去,一直喊到自己再也喊不出声音为止。
她的笑声突然停止了,罗兰站在她跟前,这个黑影遮住了月光。
“你闪开点,灰肉棒,”黛塔嚷嚷着,然而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你
可拿我没辙。”
罗兰在她面前伫立片刻,埃蒂确信,确信无疑,枪侠已经达到忍耐的极限了,
他会狠狠地给她一下,就像拍一只苍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她面前单膝跪
下,像一个要求缔结婚约的求婚者。
“听着,”他开口道,埃蒂惊愕地听到罗兰这话音里有一种谦和的口吻。他在
黛塔脸上也看到同样的惶然无措,只是惊讶中还有一种骇然之色。“听我说,奥黛
塔。”
“你叫谁奥一黛塔?那又不是我的名字。”
“闭嘴,母狗,”枪侠咆哮道,但随即又变回了谦和、圆润的声音:“如果你
听见了我说的话。如果你能够最终控制住她——,,
“你干嘛这么副腔调对我说话?你好像是跟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你还是快点滚开吧,白鬼子!马上滚开,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叫她闭嘴。我可以强制她闭嘴,但我不想这么做。铁腕的强制手段是一
种危险之措,人们厌恶这种事情。”
“你快点滚蛋,操你妈的你这白鬼子搞什么神神叨叨的名堂!”
“奥黛塔。”他的声音有如绵绵细语,像飘来一阵细雨。
她一下子沉默了,两眼睁大瞪着他。埃蒂这辈子都没有在人类的眼睛里见过这
般仇恨夹杂着恐惧的神色。
“我想如果把这母狗扁死,她是不会在意的。她想去死,也许还更糟。她想要
你也死。但你没有死,现在还没死,况且我觉得黛塔也不是楔入你生活中的什么新
的烙印。她对你太随意了,也许你会听见我说的话,也许你可以制住她,虽说你还
没有显示出这种控制力。”
“别让她再弄醒我们了,奥黛塔。”
“我不想对她行便暴力。
“可是如果有必要,我会的。”
他站起身,没有回头看一下,重新把自己裹进毯子,马上就睡着了。
她仍然瞪着他,眼睛睁得老大,鼻孔喘着粗气。
“白鬼子,神神叨叨的牛屎玩意儿。”她嘀咕了一声。
埃蒂也躺下了,但这回他久久不敢入睡,虽说困得要命。他强撑着睁大眼睛,
准备着再次听到她的尖叫,再次惊跳起来。
三个钟头,或者过了更久,月亮已经转到另一边去了,他终于睡过去了。
黛塔那天晚上再也没有发出尖叫,也许是因为罗兰威胁过她,也许是她想歇歇
嗓子准备下一次闹腾得更凶,也许,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奥黛塔听见了罗兰说
的话,照着枪侠的要求控制住了她。
埃蒂最后是睡着了,但醒得很突然,精神没有恢复过来。他往轮椅那边望去,
怀着一线希望祈愿在那儿看到的是奥黛塔,上帝啊,今天早上请你让奥黛塔现身吧。
“早上好,白面包儿,”黛塔说着,露出鲨鱼一样的牙齿朝他笑笑。
“我还以为你得一觉睡到中午呢。真要那样,你就什么都干不成了,西不西啊?
我们还得上路呢,不就是这回事吗?肯定的!我想大部分活儿还得你来干,因为那
家伙,那个眼神古怪的家伙,他一直那么病恹恹地看着我,我肯定他病得不行了!
是的!我看他吃不消再折腾下去了,就算有烟熏肉吃,就算你俩用小白蜡烛爽过几
回也不行了。我看呐,我们走吧,白面包儿!黛塔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她眼睑挂下了,声音也压低了;她用眼角狡黠地瞟着他。
“别把他惊醒了,不管怎么着。”
这一天你会牢牢记住的,白面包儿,那双狡黠的眼睛肯定地表示。这一天你会
记住很久,很久。
肯定。
14
这一天他们走了三英里,也许还不到一点。黛塔的轮椅卡住了两次。一次是她
自己弄的,她的手指又不知不觉地伸到手刹车那儿刹住了轮椅。第二次陷进了一个
流沙坑,埃蒂自个儿把轮椅推出沙坑,这该死的沙坑实在太折磨人了。这时天快要
黑下来了,他心里慌乱起来,心想这工夫可能没法把她弄出沙坑了,弄不出来了。
他胳膊颤抖着,最后奋力一推,推得太重,把她给颠出来了,就像是汉普蒂·邓普
蒂(西方童谣中一个从墙上摔下来跌得粉碎的蛋形矮胖子)从墙上掉下来了,他和
罗兰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扶起来。他们还好出手及时,绕在她胸前的绳索这时套到
了脖子上,罗兰打的一个活结差点把她给勒死。她那张脸涨成了滑稽的青蓝色,有
一会儿还失去了知觉,但她喘过气来又粗野地大笑起来。
让她去,何不让她去呢?罗兰跑过去松开活结时,埃蒂差点这么嚷嚷出来。让
她勒死好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像你说的就想这样,但我知道她想把我们……既然
如此,让她去好了!
随即他想起了奥黛塔,(他们在一起只有一小会儿,那好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
的事情,记忆都有些模糊了,)连忙赶过去帮忙。
枪侠不耐烦地用一只手把他推开。“这儿只有一个人的地儿。”
绳索松开了,那女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同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大笑,)他
转身看着埃蒂,几乎有点责备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停下来过夜了。”
“再走一会儿。”他几乎是恳求了。“我还能走一小段。”
“当然啦,他还有点力气嘛,他挺会来这一套的,他还留着点力气晚上跟你玩
小白蜡烛呢。”
她还是不吃东西,那张脸已经瘦得棱角毕露,眼睛都深深凹陷进去了。
罗兰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仔细看着埃蒂,最后点点头说。“只走一小会儿。
不要太远了,只一小会儿。”
二十分钟以后,埃蒂自己喊停了。他感到自己的胳膊活脱脱成了杰尔一奥(美
国的一种果冻商标,这里指果冻)了。
他们坐在岩石的阴影下,听着海鸥的叫声,看着潮水冲向海岸,等待太阳下山,
那时候大螯虾就该探头探脑地出来活动了。
罗兰怕让黛塔听见,压低着嗓子跟埃蒂说话,他说他们大概没有可用的弹药了。
埃蒂听了嘴角便稍稍挂了下来,好在没有整个儿拉下脸。罗兰很感欣慰。
“你得独自拿石块砸它们脑袋,”罗兰说。“我身体太虚了,搬不动大石头…
…现在还很虚弱。”
埃蒂现在成了那个动脑筋的人。
他不喜欢这样说话。
枪侠一路扫视过去。
“别担心,”他说。“别担心,埃蒂。这是,是那个。”
“命运。”埃蒂说。
枪侠颔首微笑。“命运。”
“命运。”埃蒂说,他们互相看了一下,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罗兰看上去有点错愕,也许甚至还隐隐约约有点惧意。他很快收住笑容。笑声
停下时他看上去神思恍惚,那样子有点忧郁。
“你们笑得这么欢,西不西在一起爽过了?”黛塔粗嘎的嗓门向他们喊过来,
声音已变得衰弱了。“你们是不是打算要戳戳了?我就想看戳戳!要看戳戳!”
15
埃蒂砸死了一只。
黛塔还是不肯吃。她看着埃蒂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