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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西奥塔说:“吉里亚诺下了命令,人人都得执行。”他说得一本正经,为的是不想让帕萨坦波看出来,他自己真想立刻杀死那警察。
那些被抓来的蒙特莱普居民匆匆离去,他们不想成为处死警察的目击者。吉里亚诺将下士和他的同伙赶到侧翼的牢房,一起锁进一间公用大牢中。接着,他带领皮西奥塔、特拉诺瓦和帕萨坦波对贝拉姆波兵营的其他建筑进行搜查。在武器库中,他们发现有许多步枪、手枪和微型冲锋枪,还有成箱成箱的弹药。他们身上带足了武器,又搬了几箱弹药放到骡车上。在警察宿舍里,他们拿了些毛毯睡袋,皮西奥塔还将两套军服扔进了大车,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吉里亚诺爬上驭手座,拉着满车战利品走了。为了随时防备敌人的袭击,其余三人也都子弹上膛,分散开来,在通往卡斯特拉迈尔的大道上疾步而行。一个小时后,他们赶到了那位将骡车租给赫克托·阿道尼斯的农民家中,将战利品埋在他家的猪圈里。接着,他们又帮助农民用从美军给养站偷来的油漆,将大车刷成了橄榄绿色。
晚饭时分,指挥官带领搜索部队回到了兵营。他发现自己的手下人被关在牢里,不由怒火中烧。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可指挥官觉得太阳从未像现在这么耀眼灼热。指挥官派出装甲车到大街小巷去寻觅不法分子的踪迹,可这时吉里亚诺早已隐入深山之中了。
意大利所有报纸对这一事件都进行了重点报道。三天前,吉里亚诺杀死另外两名警察的消息也曾是报纸的头版新闻,不过以前,吉里亚诺仅仅是一名因凶残而出名的西西里暴徒。这次行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凭自己的智慧和战术打败了国家武装警察,他释放了显然是蒙冤入狱的朋友和乡邻。巴勒莫、那不勒斯、罗马、米兰的新闻记者纷纷光临蒙特莱普镇,采访吉里亚诺的朋友和亲人。他的母亲抱着图里的吉它照了张像,她说她儿子吉它弹得棒极了(这不是真的,他弹出的调子别人勉强能辨得出是什么调子)。他以前的同学说,图里博览群书,同学们给他起了个“教授”的绰号。西西里的土匪竟然还能看书,报纸抓住这一点,津津乐道。报上还提到他的表弟阿斯帕纽·皮西奥塔,说他是出于纯真的友谊才随吉里亚诺入山为匪的,并惊叹此人竟然如此忠心耿耿。
报上还登出了吉里亚诺17岁时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英俊绝顶,有着地中海男子汉的阳刚之美,这使得大家竞相了解他的故事。不过,最令西西里人钦佩的是,吉里亚诺竟然慈善地饶恕了想杀他的下士。这比话剧还精彩——它更像西西里非常流行的木偶剧,剧中那些木偶人物从不流血,皮肉也从不为子弹所伤。报纸只是惋惜地指出,吉里亚诺把特拉诺瓦和帕萨坦波这样两个恶棍也放了出来,暗示与这两个歹徒为伍会有损他光彩照人的骑士形象。
只有米兰的报纸明确指出,萨尔瓦托尔·图里·吉里亚诺已经杀死三名国家警察,建议有关方面采取非常措施将其缉拿归案,不能因为这个罪犯长相英俊,博览群书,会弹吉它就饶恕他的杀人罪行。
第十章
唐·克罗斯现在对图里·吉里亚诺总算有了全面的了解,他对图里十分欣赏。这才是一位真正的马菲奥索青年,当然,他的马菲奥索不是指黑手党,而是用其古老的传统意义,指有独具特色的美的人或物,如一张马菲奥索脸,一棵马菲奥索树,一位马菲奥索妇女等。
这样的青年才是唐·克罗斯所要的铁腕人物,一位驰骋疆场的将才。尽管吉里亚诺现在仍令他头疼,他并不介意。关在蒙特莱普的两个土匪,就是图里放出来的那令人恐惧的帕萨坦波和机灵的特拉诺瓦,原是在唐的允许和参与下被逮起来的。但所有这一切都可以原谅,过去的事就算了,唐绝不会记恨某人而损害自己的长远利益。从现在起,他要密切关注图里·吉里亚诺的一切动向。
隐身山林的吉里亚诺一点不知道,他在外界的名声正越来越大。他正忙于计划加强自己的势力。他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处置特拉诺瓦和帕萨坦波这两个土匪头子。他仔细询问了他们被捕的经过,最后得出结论,他们是被人出卖的。他俩发誓说他们的人很忠诚,许多人在伏击战中丧身。吉里亚诺仔细想了想,认为正是那既是掮客又是保护人的黑手党出卖了他们。吉里亚诺一说,他们拒不相信。保密禁规是“联友帮”能够长期存在下来的关键法宝,他们自己是绝不会打破这神圣法规的。吉里亚诺也没再坚持下去。他转而正式邀请他们入伙。
吉里亚诺向他们解释说他的目的不仅是要生存下来,而且要成为一股政治力量,他强调指出,他们不仅绝不能抢劫穷人,还要把一半的战利品分给巴勒莫郊区的蒙特莱普附近小镇的穷人。特拉诺瓦和帕萨坦波可以统辖自己的队伍,但必须服从吉里亚诺的统一指挥;这些下属队伍不经吉里亚诺同意,不能发动任何旨在捞钱的行动。这样联合起来,他们就能绝对地控制包括巴勒莫城、蒙瑞阿勒城这样的大城市和蒙特莱普、帕提尼科以及科莱昂这样的小镇在内的大片地区。他反复声称要向武装警察发动攻击,他说怕死的是警察而不是土匪。他俩对他的腾腾杀气感到很吃惊。
帕萨坦波是位老派土匪,他热衷于强奸,夜半三更敲诈勒索,再加上杀人越货。他听了这番话之后,立即暗暗合计,与吉里亚诺联合自己怎样才能从中得到好处,又怎样才能杀掉吉里亚诺独占他的战利品。特拉诺瓦倒是很喜欢吉里亚诺,尤其是对他救出自己感激不尽。他在想,自己怎样才能巧妙地引导这位天赋很高的年轻土匪走上更为精明成熟的道路呢?吉里亚诺正微笑着看着他们俩,似乎看出了他们脑中在想些什么,而且对他们的想法很感兴趣。
皮西奥塔对他这位终生挚友的惊人想法已习以为常。他相信吉里亚诺说到做到。因此,他现在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清晨,灿烂的阳光给群山抹上了一层金色。三个人全神贯注地听着吉里亚诺的宏论。他告诉他们将如何为了西西里的自由,为了提高穷人的地位,推翻黑手党、贵族势力和罗马政府而英勇奋战。三人简直听得着了迷。要是说这番话的不是吉里亚诺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笑掉大牙的。他们不能忘记那谁都无法忘记的一幕,警察下士举枪对着吉里亚诺的脑袋,吉里亚诺等待下士扣动扳机对的平静的目光,他那相信自己不会死的绝对的自信,手枪哑火后他对下士所表现出的仁慈,所有这一切都表明他坚定地相信自己是不会死的,同时也迫使大家不得不接受他的这一信念。现在大家凝视着这位英俊小伙子,都被他的俊美,勇敢和纯洁无瑕深深地打动了。
第二天上午,吉里亚诺带着皮西奥塔、帕萨坦波和特拉诺瓦三人,全都是农民装束,沿着通往卡斯特维特拉诺镇的小道下了山。这条线路吉里亚诺一大早就已下来侦察过了。
吉里亚诺知道,前往巴勒莫粮食市场的武装运粮车队必经此地。车队肯定会高速行驶,以防抢劫,而且驾驶员可能还带有武器。现在问题是必须设法使卡车中途停下来才行。
到了卡斯特维特拉诺镇外,吉里亚诺让伙伴们躲在路旁的灌木丛中,他自己则无遮无拖地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下地干活的人经过时木然地看他两眼,他们一见他带着短筒猎枪,马上加快了脚步。吉里亚诺想,是不是有人认出了他。这时,他看到一辆骡拉大车驶了过来,车上画满了传说中的人物。赶车的老头吉里亚诺面熟。在西西里乡下,有不少这样的职业车把式,他们把大车租给人家,帮人家从边远的农村把竹子运回城里的工厂去,很早以前他曾去过蒙特莱普,帮吉里亚诺的父亲拉过货。吉里亚诺走到大路中间,右手提着那支短筒猎枪。赶车人虽然面无表情,只是目光一闪,说明他也认出了吉里亚诺。
吉里亚诺还是用他小时候常用的方式和他打招呼,称他“大叔”。他说:“朱·佩皮诺大叔,今天咱俩都很幸运。我可以帮你发一笔财,你可以帮我减轻穷人的负担。”见到老人吉里亚诺确实很高兴,他放声大笑起来。
老人没有回答,他本然地凝视着吉里亚诺,静静地等着。吉里亚诺爬上车,坐到老人旁边,将枪藏到大车里,接着又兴奋得笑出声来。他相信,今天遇上了朱·佩皮诺,肯定是个吉利日子。
吉里亚诺尽情呼吸着深秋的清新空气,领略着远山美景,一想到他的三个伙伴现在正躲在灌木丛中间用枪控制着这段路面,他不由暗自得意。他给朱·佩皮诺讲了讲他的计划,老人脸上毫无表情地默默听着。直到吉里亚诺告诉他,他为此得到的酬劳将是从卡车上卸下的一大车粮食,老人才哼了哼,说:“图里·吉里亚诺,你从小就是一位勇敢的好少年。你心地善良、通情达理、慷慨大方而又极富同情心。成年之后,仍未改变。”听了这番文绉绉的话,吉里亚诺才想起来,朱·佩皮诺是那种上过旧学堂的西西里人。老人接着说:“今天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今后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请代我向你父亲问好,他应该为有你这么个儿子感到自豪。”
正午时分,三辆满载粮食的货车出现在那条大道上。当他们转过弯来,驶上直通帕提尼科平原的大道时,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一群骡子和大车把整个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这是由朱·佩皮诺一手安排的。朱·佩皮诺在这地方的车把式中人缘很好,大家都愿听从他的调遣。
打头的那辆卡车的司机一边按喇叭,一边让车子缓缓向前移,顶上了离得最近的那辆大车。大车上的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司机赶紧把车停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这些赶大车的虽然职业卑贱,却自尊心强得吓人。他们为了面子,为了他们那在道路上行驶优先于机动车的权利,会一刀将他刺死,然后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赶他们的路。
另两辆车也停了下来。两名司机下了车。他们一位来自西西里东部,另一位是异邦人,也就是说他来自罗马。那位罗马驾驶员一边拉开自己的外套,一边朝那些赶车人走过去,口中还怒喝着让赶车的将那些该死的骡子和棺材车赶开来,他的一只手始终伸在外衣里面没有拿出来。
吉里亚诺跳下大车,他既没有去取大车上的短筒猎枪,也没有拔出腰带上的手枪,他只是向躲在路旁灌木丛中的伙伴们发了个信号,他们就手持武器冲上路来。特拉诺瓦直奔最后那辆车而去,不让它动弹;皮西奥塔滑下路基,用枪对着发火的罗马司机。
与此同时,比其他人更为情绪激昂的帕萨坦波将第一辆卡车上的司机揪下车来,一把扔到吉里亚诺的脚下。吉里亚诺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这时,皮西奥塔把最后一辆车的司机和其他两名司机赶到一起。那位罗马人已将空手从外衣中抽出来,脸上的怒容也已消失。吉里亚诺善意地微笑着对他们说:“今天你们三人很幸运,不必大老远地赶往巴勒莫了。我的这些车夫会卸下卡车上的粮食,把它分给本区的穷人。当然这一切都将在我的监督下进行。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吉里亚诺。”
三名司机立刻表示歉意,变得殷勤起来。他们说,他们匆匆忙忙的,他们一直是这样,实际上,他们本该停车吃饭的。他们的车倒很舒适,今天天气还不太热。这次实在走运,是个好机会。
他们说得语无伦次,吉里亚诺看出了他们内心的恐惧。“不要害怕,”他说,“我不杀那些流汗出力挣面包的人。我的伙伴干活时你们可以先和我一起吃午饭,然后你们就回家把你们的幸运遭遇讲给老婆孩子听。警察询问时尽量不要帮助他们,我会感激你们的。”
吉里亚诺顿住了。对他来说,不让这些人感到丢脸,感到憎恶很重要,让他们把他们受到的礼遇讲给别人听很重要,因为下次还会遇到其他人。
他们顺从地来到路旁一块巨石的背阴处,不用搜身就自觉地交出了手枪。他们像天使般悠闲地坐在那儿看着那些车夫卸货。所有的大车都装满了,可还有整整一卡车粮食没地方装。吉里亚诺让皮西奥塔和帕萨坦波带一名司机上车,将粮食拉到蒙特莱普分给那儿的农民。吉里亚诺自己和特拉诺瓦一起监督卡斯特维特拉诺地区和帕提尼科镇的粮食分发。然后,他们在道拉山顶的山洞里会合。
这一次行动使吉里亚诺开始赢得所有农民的支持。除他而外,谁见到过哪个土匪将自己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