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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站在那儿,在银白色的黄昏的微弱光线下。在西西里这样的光线落得很快。他对着她那乌黑发亮的头发里露出的红润的耳朵说:“我在开玩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厨师。”他的头埋在她的脖子下,这样她看不见他的笑。
在他们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们主要在交谈,很少做爱。贾斯蒂娜问到有关拉·维尼拉的事,他告诉她,那都是过去的事,应该忘记掉。她问他,将来他俩如何相互见面。他解释说,他正安排送她去美国,然后在那儿与她会面。但是她父亲早已告诉过她了;她只是关心在她去美国之前他俩如何设法见面。吉里亚诺发现她丝毫没有想到他不可能逃跑,她太年轻了,因此她料想不到悲剧的结局。
她的父亲在天刚亮时来了。贾斯蒂娜为了最后的时刻依恋着图里·吉里亚诺,然后就走了。
吉里亚诺走向破城堡的教堂,等待阿斯帕纽·皮西奥塔带给他那两个头目。他一边在等,一边用藏在教堂里的枪武装了自己。
婚礼前与曼弗雷迪院长的交谈中,吉里亚诺告诉过这位老人关于他怀疑斯蒂芬·安东里尼和帕萨坦波曾在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大屠杀的前两天与唐·克罗斯会晤过。他向院长保证他不会伤害他的儿子,但关键是要弄清真相。院长告诉他事情的全部过程。正如图里估计的那样,他的儿子已经向他忏悔过了。
唐·克罗斯曾要求斯蒂芬·安东里尼把帕萨坦波带到他在维拉巴的寓所秘密会晤。安东里尼奉命守候在房间外,里面那两人在交谈。这是在屠杀的前两大。五一惨案后,斯蒂芬·安东里尼质问帕萨坦波,他承认,唐·克罗斯付给他相当可观的一笔钱,要他抵制吉里亚诺的命令,使机枪朝人群里扫射。帕萨坦波威胁道,如果安东里尼向吉里亚诺告发此事,他将咬定安东里尼在交易敲定时和唐·克罗斯一起在房间里。安东里尼非常害怕,除了他的父亲曼弗雷迪,没对任何人说过。曼弗雷迪劝他要守口如瓶。大屠杀后的一个星期,吉里亚诺一直在极度的愤怒与悲痛之中,他肯定会把两人都干掉。
吉里亚诺再一次向院长保证,他不会伤害他的儿子。吉里亚诺按照他准备要做的指示皮西奥塔,但要求他们一定要在蜜月后贾斯蒂娜回到蒙特莱普之后了结此事。他不愿先当屠夫后当新郎。
他正在诺曼底的破城堡的教堂里等待着,它的屋顶是蔚蓝色的地中海天空。他背靠着残毁的祭坛,当阿斯帕纽·皮西奥塔带那两个头目进来时,他就这样接见他们。下士已经由皮西奥塔安排,站在用枪可以控制帕萨坦波和斯蒂芬·安东里尼的地方。这两人被直接带到祭坛前,面对着吉里亚诺。特拉诺瓦坐在教堂的一个石凳上,他对此一无所知。他在漫长的夜晚指挥环形防线,现已精疲力竭。吉里亚诺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他要对帕萨坦波干些什么。
吉里亚诺晓得,帕萨坦波像一头野兽可以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嗅出从其他人身上发出的危险的气味。吉里亚诺对待帕萨坦波十分小心,完全和他平时一样。他和帕萨坦波之间总保持着比和其他人更远的距离。事实上,他有意分配帕萨坦波和他的一帮人到远处去控制靠近特拉帕尼的地区,因为帕萨坦波的野性使他倒胃口。他利用帕萨坦波处决告密者,也用他去威吓那些顽固的“请来的客人”,直到他们交出赎金为止。仅仅看到帕萨坦波的模样便通常使得那些俘虏们胆战心惊,因而缩短了谈判的进程,如果这还不够,帕萨坦波就会威胁他们,不付赎金,他将要对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并话中有音地告诉他们,“客人们”将要停止讨价还价,会被尽快地放掉。
吉里亚诺用他的微型冲锋枪指着帕萨坦波说:“我们分手前必须结清我们的债务。你违背了我的命令,你接受唐·克罗斯的贿赂,在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制造了惨案。”
特拉诺瓦眯着眼睛看着吉里亚诺,为他自己的安全感到疑惑,吉里亚诺是否要查明谁是罪魁。是否他可能也会被牵连。他本该采取行动保卫他自己,但是,皮西奥塔也把手枪瞄准了帕萨坦波。
吉里亚诺对特拉诺瓦说:“我知道你的人员服从了我的命令。帕萨坦波没有。他这样做危及你的生命,因为如果我没有发现事实真相,我就会把你们二人都毙掉。现在我们只需对付他。”
斯蒂芬·安东里尼纹丝不动。他再次相信自己的命运。他一直对吉里亚诺忠心耿耿,而且和那些上帝的信徒一样决不相信上帝会有恶意,因此以上帝的名誉承认所有的罪过,他绝对相信他不会受到伤害。
帕萨坦波心里也明白。出于动物的内在本能,他意识到他已死到临头。除了他自己的凶残本性,什么都帮不了他,可是两只枪在对着他。他只能玩弄花招,拖延时间,做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反抗。因此他说:“斯蒂芬·安东里尼给我带的钱和口信——带他来对质。”他指望安东里尼会采取行动保护自己,这样在他的行动的掩护下,反抗的良机就会到来。
吉里亚诺对帕萨坦波说:“安东里尼已经承认了他的罪过,而且他的手从未碰过机枪。唐·克罗斯就像欺骗我那样欺骗了他。”
帕萨坦波张皇失措地说:“可是,我杀了上百人,你从不抱怨。波特拉事件已过去两年了。我们在一起已有七年的时间,那是仅有的一次没有顺从你。唐·克罗斯给我摆理,让我相信你不会因我的所为而太难过。你仅仅由于心肠太软而不愿亲自干这件事。我们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多死一些人和少死一些人又算得了什么?我个人对你从来没有不忠过。”
此刻吉里亚诺明白,要使得此人懂得他的行为的严重性完全是徒劳的。然而,此事为什么让他如此大动肝火?多年来他自己难道就没有布置过一些几乎同样残忍的行为?诸如处决理发师,将骗人的牧师钉死在十字架上,绑架、杀戮武装警察,毫不留情杀死间谍等行为?如果说帕萨坦波是生就的残暴之徒,那么他又是什么,西西里的斗士?他感到内心里不情愿将他处死。所以吉里亚诺说:“我给你时间让你同上帝言归与好。跪下,开始祈祷吧。”
其他人早已离开了帕萨坦波,留下他一人在他命中注定的那块方寸之地上。他做出似乎要跪下的姿态,接着他那蹲着的矮小身躯朝吉里亚诺猛扑过去,吉里亚诺跨上一步迎上去,扣动微型机枪的扳机。枪弹将帕萨坦波掀到半空中,他的身体却朝前扑过来,擦着吉里亚诺摔下去。吉里亚诺跨步避开。
那天下午,帕萨坦波的尸体在一条山路上被武装警察的巡逻队发现。一封短笺钉在尸体上,上面写道:一切背叛吉里亚诺的人的下场。
第二十五章
迈克尔睡得正香时猛然醒来,好像将他身体猛拉出深渊似的。卧室里漆黑一团;他关上的木头百叶窗挡住了淡淡的柠檬色月光。室内没有声音,现在仅是他心脏的激烈跳动声打破了可怕的宁静。他可以感到室内还有一个人。
他在床上翻了身,似乎感到在附近的地板上有一块颜色谈些的黑团。他伸手打开了床头灯。那黑团变成了黑色圣母的严肃头像。他想,它从桌上掉下来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松弛下来,宽慰地微笑起来。正在那时,他听见门口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转过脸朝门看去,在菊黄色的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发现了阿斯帕纽·皮西奥塔的黝黑憔悴的面孔。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长着小胡子的嘴巴得意地咧开着笑,好像在说:我的警卫任务到此结束,你的圣所的安全保卫也到此为止。
迈克尔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手表。时间是三点钟。“你总是神出鬼没——你在等什么?”他问道。他下床赶快穿上衣服,然后打开百叶窗。月光像幽灵一样忽隐忽现地进入了房问。“为什么不叫醒我?”
皮西奥塔像一条蛇举起头来袭击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喜欢看别人睡觉。睡梦中他们常常喊叫出自己的秘密。”
“我从不泄漏秘密,”迈克尔说,“也决不会在睡梦中。”他走到阳台上,递给皮西奥塔一支烟。他们一块儿抽烟。迈克尔听得见皮西奥塔的胸腔因压抑着咳嗽而格格作响,确实他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瘦骨嶙峋,像死人一般。
他们沉默了一阵。然后,皮西奥塔说:“你拿到过那本证据?”
“是的。”迈克尔说。
皮西奥塔叹了口气。“在这个世界上图里最相信我——他把命都托付给我。现在我是唯一能找到他的人。但是,对于那本证据他却不信任我。在你那儿吗?”
迈克尔犹豫了一会儿。皮西奥塔大笑起来。“你活像图里。”他说。
“那本证据在美国,”迈克尔说。“我父亲会好好保管它的。”他不想让皮西奥塔知道它正在被送往突尼斯的路上;只是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迈克尔几乎害怕回答下一个问题,皮西奥塔来得太神秘了。因为他冒险躲过了在别墅四周的保镖;或许他们让他通过的?这种情况只能表明吉里亚诺即将随时出现。“吉里亚诺什么时候来?”他问。
“明天晚上,”皮西奥塔说,“但不在这儿。”
“为什么不在这儿?”迈克尔问道,“这儿是安全场所。”
皮西奥塔大笑道:“我不是进来了吗?”
迈克尔被这一事实所激恼。他再次感到疑惑,是不是唐·多梅尼克命令保镖放他进来的,或者亲自带他进来的。“这由吉里亚诺来决定。”他说。
“不,”皮西奥塔说,“我必须为他决定。你对他家人允诺,他不会出事。但是唐·克罗斯知道你在这儿,维拉蒂督察也知道。他们的侦探到处都是。你为吉里亚诺计划什么?婚礼,生日晚会?葬礼?你要对我们讲什么蠢话?你认为在西西里我们都是蠢驴?”他用一种可怕的语调说着。
“我不打算告诉你我的逃跑计划。”迈克尔说,“你可以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这随你的便。告诉我,你将把吉里亚诺带到何处,我也将到那儿。如果不说,明天晚上我将安全地到达美国,而你和吉里亚诺却还在忙于逃命。”
皮西奥塔哈哈笑道:“真像西西里人说出的话——这几年你在这个国家还算没有白过。”他叹息了一声,“我不认为事情就这么完了。”他说,“差不多七年的战斗和奔跑,七年的背叛和杀戮。不过我们过去是蒙特莱普的国王,图里和我本人——我们两人都曾有过相当的辉煌。他为了穷人,我为了自己。起初我不相信,在我们亡命生活的第二年,他向我和我们所有那帮人证明了这一点。记住,我是第二号人物,他的表弟,他最信任的人。我和他一样系着金带扣的皮带;他给我的皮带。但是,我诱奸了帕提尼科的一位农夫的年轻女儿,并使她怀了孕。她的父亲找到吉里亚诺,向他告了状。你知道图里干了什么?他将我绑在树上,用鞭子抽打我。不是在那农夫或其他任何我们的人面前。他不愿使我的耻辱暴露给他们。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过我知道,如果我再次违背他的命令,他一定会杀了我。那就是我们的图里。”他的手颤抖着举到嘴边。在微弱的月光下,他的一小撮胡须微微地闪光,像黑色骨头上的一条窄窄的裂缝。
迈克尔思考着。多么奇怪的故事。为什么讲给我听?
他们回到卧室,迈克尔关闭了百叶窗。皮西奥塔从地上捡起黑色圣母的严肃头像交给迈克尔。“我把这扔到地板上叫醒了你。”他说,“那本证据曾经放在这里面,难道不是事实?”
“是的。”迈克尔说。
皮西奥塔的脸沉了下来。“玛丽亚·隆巴多对我撒了谎。我问她是否在她那儿,她说不在。接着就在我的眼皮下将它交给了你。”他带着苦笑说:“我一直像是她的儿子。”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她也一直像我的母亲。”
皮西奥塔又要了一支烟。床头柜上的酒瓶里还有一些酒。迈克尔为他们两人各倒了一杯,皮西奥塔感激地喝了下去。“谢谢你,”他说,“目前我们必须着手我们的工作。我将在卡斯特维特拉诺镇的郊外把吉里亚诺交给你。坐在敞篷车里,这样好让我认出你,直接从特拉帕尼的公路上开过来。我将在我自己选定的地点拦截你们。如果有危险,就带上帽子,我们就不会出现。时间在刚刚黎明时分。你认为能行吗?”
“行,”迈克尔说,“一切都安排就绪。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斯蒂芬·安东里尼昨天未能和阿道尼斯教授约会。教授非常担忧。”
皮西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