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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煜虽然喝得少,但他酒量浅,早就喝得头重脚轻,闻言呵呵地笑着,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汪清淮在说什么。
赵紫姝就抿了嘴笑,道:“世子爷,您是有比喝酒更要紧的事在心里。心思自然没办法全放在喝酒的事上了。”他沙哑的声音显得很温和,起身用紫砂壶给汪清淮沏了壶茶,“听说您今年不仅接了运河的疏浚,还接了黄河旧道的改造?满京都,有几个能像您这样大手笔的?!我在这里先恭喜您了!”说着,他朝汪清淮拱了拱手,“纪大人是新晋的探花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济宁侯刚刚除服,还不知道稼穑艰难。都是无事一身轻的人,怎比得上世子爷?延安侯府都靠您支撑着。京都的达官显贵提起世子爷,谁人不夸赞一声?就是那顾玉,号称京都小霸王。不也要给世子爷几分颜面吗?我瞧着有阙词倒也应景。”他笑着低声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然后指了指汪清淮,又指了指纪咏和魏廷瑜,“正说的是世子爷、纪大人和侯爷。”
汪清淮哈哈大笑。
心中的感慨如被烫斗熨过似的,全都妥妥贴贴的了。
赵紫姝朝着服侍汪清淮的婢女使眼色。
婢女会意,在汪清淮耳边妩媚低笑,汪清淮又是一阵大笑,由那婢女扶着,离开了水榭。
赵紫姝松了口气。
纪咏曾经跟何煜来过一次,魏廷瑜他是第一次见到。何煜和汪清淮却是隔三岔五地会来他这里小坐,而且两人还有些不同。何煜多是朋友相聚,把地方定在这里,只要他服侍茶酒丝竹,其他的,就随来客自己的意思了;汪清淮则每次都是请人来这里玩乐,自己却从不沾惹,只管付银子。说起来,都不是好服侍的主,却又都是撒起银子来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豪客,是他最喜欢的主顾。
见安抚好了汪清淮,他正想转身和何煜说两句话,回头却看见了纪咏俊朗的面孔。
赵紫姝吓了一大跳,忙换上副笑脸喊了声“纪大人”,却看见纪咏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拽着他的衣袖就朝水榭外面走。
赵紫妹脸色大变。
他虽做艳帜高张,却也不是遇到个人就上床滚的,否则他和那些私寮卖皮肉的有什么区别?又凭什么让那些豪门贵胄捧他?
纪咏“嘘”了一声,在水榭外的太湖石旁站定。
“你要是今晚能把济宁侯留在你屋里过一夜,”他低声道,“明天我让人送三千两银票给你。”
赵紫姝顿时心中砰砰乱跳。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
魏廷瑜是顾玉带来的人,只怕这三千两银子他有命赚没命花!
可如果他不答应,这他纪咏会放过他吗?
像他这种人,有些话听见了也是一种错。
他骇然地望着纪咏,犹豫不决。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湖面,泛起丝丝的银光,倒映在纪咏清澈的眼眸中。让他的目光也如这月色般明亮、清冷,没有一丝的温度。
赵紫姝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人,难道仅仅是想让他和济宁侯睡一觉?
他不禁推脱道:“只怕济宁侯不喜欢……”
纪咏咧了嘴笑:“所以才值三千两银子嘛!”
他的牙齿在月光中雪白雪白的,仿佛能噬人一般。
赵紫姝头皮发麻,不由朝水榭里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煜已经醉倒在了案几旁。只有魏廷瑜一个人目光呆滞地傻坐在那里嘿嘿地笑,一看就知道已经喝糊涂了。
寂静无声的夜里,能听到渠水潺潺流淌的声音。
他该怎么办?
这显然是针对魏廷瑜的一个阴谋。
答应了纪咏,就得罪了顾玉。
拒绝了纪咏,纪咏会放过他吗?
赵紫姝踌躇不前。耳边传来纪咏的冷笑。
还是先把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了再说。
赵紫姝把心一横,走过去扶起了迷迷瞪瞪的魏廷瑜……
水榭中只剩下了纪咏和沉睡的何煜。
纪咏四肢大开地倒在了毡毯上。
深蓝色的天空,月明星稀。
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等到京都传闻魏廷瑜有龙阳之好,窦昭肯定会大为恼火。
到时候窦昭就会一脚把魏廷瑜给蹬了!
我看你魏廷瑜还怎么学别人喝花酒?
想到这里,纪咏心情大好。
一阵倦意袭来。
忙活了大半夜,虽说把魏廷瑜给灌醉了,但他喝得也不少。又心思已了,全身松懈下来,他不禁打了个哈欠,挨着何煜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纪咏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或者心里还惦记着魏廷瑜的事成没成,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天空已经泛白,透过半掩半映的绿树,从水榭可以看见影壁。
一群井然有序的青衣护卫簇拥着两个少年站在影壁前。
隔得太远,纪咏看不清楚两个少年的相貌,却能感觉到他们来者不善。
赵紫姝的管事被人粗暴地推搡到了两个少年面前。哆哆嗦嗦地跪下又被拽了起来,诚惶诚恐地领着那群人往赵紫姝居住的屋子方向去了,显然是要去找赵紫姝的麻烦。
昨天的客人里有顾玉和汪清淮,还有自己和何煜,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扫他们的兴?
纪咏生出股不妙之感。
他拍了拍何煜的脸:“快醒醒,出大事了!”
※※※※※
夏琏赶在宋墨之前“啪”地一下推开了赵紫姝内室的扇门。
昏暗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
赵紫姝惊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他低声喝道。赤裸的身子纤细如柳、洁白如玉,带着楚楚可怜的羸弱。
夏琏忙低下了头。
宋墨一眼就看见了正躺在赵紫姝身边呼呼大睡的魏廷瑜。
他脸色铁青,吩咐夏琏:“去打盆冷水,把济宁侯弄醒。”
夏琏应声而去。
宋墨身后,闪过顾玉清丽的脸庞。
赵紫姝骇然失色。
顾玉的人。找来了……
他慌乱地穿着衣裳。
手指却僵硬发抖,不听使唤。
夏琏已一盆冷水浇在了魏廷瑜头上。
魏廷瑜嘟呶着翻了个身,舔了舔嘴唇,继续睡。
手却搭在了赵紫姝的身上。
赵紫姝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墨眉眼间骤然多了些许的戾气。
他沉声喊着夏琏:“再去打几盆冷水来。”
夏琏不敢迟疑,连着朝魏廷瑜头上浇了几盆水。
魏廷瑜“啊”地一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宋墨。
“宋世子!”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道,“您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宋墨气极而笑,“我还想问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魏廷瑜下意识地朝周围瞥了一眼。
他和那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赵紫姝同盖一床被子……床头还挂着条猩猩红的汗巾……
他惊呼着掀开被子。
看见自己赤身裸体……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魏廷瑜呆若木鸡地望着宋墨,声音都变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对峙(求粉红票)
宋墨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压住了心头蹭蹭往上窜的怒火,貌似平静对魏廷瑜说了句“先穿了衣服再说”,转身离开了内室。
魏廷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慌慌张张地起身找衣服,却不知道被什么给拌了一下,骨碌碌地滚下了床。
样子十分狼狈。
可想到宋墨冷凛的表情,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赵紫姝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一把抓住了魏廷瑜,哆哆嗦嗦地央求道:“侯爷,我们,我们没什么的……”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魏廷瑜只觉眼前的这个伶人面目可惧,让他做呕。
他狠狠地瞪了赵紫姝一眼,想也没想地推开赵紫姝,木然地穿上衣服,出了内室。
宋墨端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举止悠闲地喝着茶。
顾玉坐在他的下首,虽然端着杯茶,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宋墨,一会儿看看魏廷瑜,满脸的好奇。
看见魏廷瑜出来,宋墨指了指顾玉对面的太师椅,淡淡地道了声“坐”。
魏廷瑜不敢看宋墨,低着头,又羞又惭地坐了下去。
有人给他奉了杯茶。
汤色碧绿,清香扑鼻,一是上好的碧螺春。
魏廷瑜不由喃喃地说了声“多谢”。
那人恭谨地应了声“不敢当”。
魏廷瑜就听见宋墨喊那人“陈核”。道:“你去把侯爷贴身的小厮叫进来。”
陈核微微一愣,恭声应喏,退了下去。
魏廷瑜却是吓了一大跳。
这种事,难道还要嚷得人人都知道不成?
他不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更有种怕惹怒了宋墨的心虑,让他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魏廷瑜的小厮很快就被叫了进来。
宋墨吩咐陈核:“你陪着他去内室,看看侯爷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没有。”
虽然是怕有人拿着魏廷瑜的东西作文章。
这是在给魏廷瑜善后啊!
顾玉挑了挑眉。
从前,天赐哥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只会帮他和天恩收拾残局。他是死皮赖脸贴上去的,差连点命都没了,天恩是天赐哥的胞弟,这个姓魏的凭什么让天赐哥对他这么好?
他望着魏廷瑜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看好戏的事不己,而是渐渐变有些晦涩起来。
魏廷瑜没有注意到顾玉的异样。
他又惊又喜地抬头望着宋墨,喊了声“世子爷”。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放在了从属的位置,用上了敬语。
宋墨闻言差点把茶盅给捏碎了。
用得着这样窝窝囊囊的吗?
不过是个伶人,就算是睡了又如何?
收拾干净不就完了!
这样诚惶诚恐的……
窦昭,窦昭……怎么就摊上了个这样的人?
他心痛难己。
陈核和魏廷瑜的小厮拖着赵紫姝从内室走了出来。
“世子爷,”陈核低声禀道,“没什么东西落下。”
那小厮看这阵势,多多少少也猜出了点门道,吓得面如土色,不停地点头附和着陈核。
赵紫姝瑟瑟发抖地跪在宋墨的面前,“咚咚咚”。不停地磕着头。
他一句话也不敢说,更不要把责任推到纪咏身上了。
保持沉默,这件事也许会被当成风花雪月就此揭过,他还有条活命。
供出了纪咏,就演变成了阴谋和陷害。
不要说眼前这个他虽然不认识,却举手投足间气势逼人,明显维护着济宁侯的少年不会饶他。就是纪咏,也一样不会放过他。
像他这种人,有时候知道也是错!
宋墨却是看也没看赵紫姝一眼,站起身来,轻描淡写地对魏廷瑜道:“走吧!”
屋里的人都有些惊讶。
事情就这样完了?
没有责怪?
没有质问?
没有雷霆万钧?
就这样走了?
魏廷瑜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宋墨已起身朝外走。
顾玉目不斜视地紧跟在宋墨的身后。
魏廷瑜莫名地就松了一口气。急急跟着出了厅堂。
赵紫姝全身发软地瘫在地上。
他宁愿那个少年打他一顿,踢他一脚,至少脾气发了出来,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等候他的又将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赵紫姝心中一动。
延安侯世子爷汪清淮昨天不是歇在了他这里吗?
既然那少年是顾玉领来的,汪清淮就是不认识也能通过顾玉答上话吧?
如今之计,只有求汪清淮出面了。
他等宋墨等人出了厅堂,忙扶着太师椅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从后门去了汪清淮落脚的院子。
走出厅堂的宋墨却脚步一顿。
葳蕤葱郁的大槐树下,站着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衣饰华贵,精神萎靡地揉着太阳穴。另一个虽然蓬着头发,衣服凌乱,面色因宿醉而显得有些苍白,却身姿挺拔,一双眸子炯然有神,散发着自信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更不不敢小瞧。
宋墨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至极的针芒。
那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应该就是纪见明了!
只有他,才有这样的风度气质。
纪咏却在心里冷哼。
宋墨,英国公府世子。
杀人不眨眼、凶残暴眶的勋贵子弟!
就算如此又怎样?
敢来坏他的事,一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直视着宋墨的眼睛。
宋墨负手而立。
一个站在树下。一个站在台阶上,静峙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