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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帮你叫计程车。」
有必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吗?他叹息。「既然这样,你刚才帮我叫救护车,送我去医院不是更好?」
「我……」她一窒,仿佛一时无法自圆其说,蜜颊隐隐透著霞色。「因为这镇上只有一间小医院,前天发生一场严重的连环车祸,病房都住满了,没有空床。」
「所以你担心我去那边得不到妥善的照料?」
「我干么要为你担心?」她瞠瞪他。「我是想,你这种小伤也不一定要麻烦医生,我来就行了。」
「你是护士吗?」
「以前是。」
他微微一笑,修正对她的评价,她或许并非冷漠,只是不擅与人相处。
「请问小姐贵姓?」他礼貌地问。
她却很不礼貌地回答。「你有必要知道吗?」
「这个嘛……」他苦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请教一下芳名也不为过吧?」
「我姓朱,朱挽香。」
婉香?还是晚香?
不论哪一个,都是极美的名字。他悄悄赞叹。
「那你呢?」
「我?」
「就算你把我这里当民宿,也要让我看看你的证件吧?我可不希望自己收留一个通缉犯。」
「证件?」他下意识地想翻找皮夹,一低头,才惊觉自己全身竟被剥得只剩一条内裤。「你……是你帮我……」
「没错,是我帮你脱掉衣服的。」仿佛看透他的难堪,朱挽香恶作剧似地眨眨眼。「你不用害羞,我以前在医院里看过很多裸体,不会生吃你的。」
男人深呼吸,试著保持镇定,但想起自己不久前还犹如一只无助的羔羊,任一个女人剥光,俊颊仍难以抑制地发热。
他要再次修订对这女人的评价,她果然很难缠。
「我刚刚检查过你的衣服了,没看到皮夹。」
「我放在车子里了,没带在身上。」
「我猜也是。」她撇撇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他没立刻回答,眉苇收拢,好似认为她问了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
不会吧?朱挽香翻白眼。「喂,不要告诉我你失忆了!」无缘无故救了一个失忆男,她是招谁惹谁了?
他愣了愣,忽尔温文地扬唇。「你放心,我没失忆我是叶圣恩。」
「叶圣恩?」
「神圣的圣,恩典的恩。」
「神圣的恩典?」她细细咀嚼。「你爸妈当初一定很高兴能生下你。」
他无语,半晌,又是一个微笑,这回是若有所思的。「是啊,他们的确是。」
「要我通知你家人你在这儿吗?」
「不用了!」他匆忙地拒绝。
太匆忙了。她深思地望他。这男人身上有股不同于寻常的书卷气质,他不是属于乡野的,也非都会市井,而是更顶层的上流社会。
大概是那种有钱有闲的世家子弟吧?为了逃避某些人事物,才躲到这样偏僻的小镇来。
「你不会是想吧?」她试著问问看。
「当然不是!」他震惊地反驳。
「那你没事跳进海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下水放松一下,没想到海流那么难掌控……」
「你没在海里游过泳吗?」她猜想这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八成只游过符合比赛标准的泳池。
「你猜对了。」他聪明地看透她心里正调侃他。「我想我是有点高估自己的能耐。」
她心弦一动,欣赏他能如此坦率地自嘲。
「你小心点,别小看海了,也许表面风平浪静的,可底下藏著什么,你永远也不知道。」
「听起来很像我最近刚认识的某个女人。」他似笑非笑地勾唇。「谢谢,我会谨记你的劝告。」
她被嘲弄了吗?
朱挽香眯起眼,尝试从叶圣恩表情看出一丝端倪,看到的却是百分百的斯文儒雅。
这男人,不一样。
跟她在小镇里认识的男人不一样,也跟她在城市里遇到的男人不一样。
她打量他,从他俊朗的眉眼,看到端方的唇他并不特别帅,算得上好看,但也仅此而已。
若不是那双狭邃的眼闪烁著某种知性的光芒,她不会认为这男人有任何魅力,但偏偏,他拥有那样的眼睛,那样看不透又让人很好奇的灵魂之窗。
他温润地笑著,明知道她在评估自己,却不避不闪,也不阻止她,自在地由她瞧个仔细。
反倒是她脸颊尴尬地热了,撇过头。「你肚子饿吗?想吃点什么?」
「原来你这边有提供餐点?」他状似惊讶地问。
她现在可以确定,他是真的在嘲弄自己了。
她暗恼地咬唇。「只要你记得付钱就好了。」
「那就谢谢你了。」
她点点头,前去厨房准备,他很想趁这时候四处走走看看,可惜左腿上了夹板,行动不便,只能在房里无聊地等著。
*****
半小时后,她端了一晚色香味俱全的乌龙面进来,见他坐在床上发呆,秀眉一扬。「要看书吗?等会儿我拿一些书给你。」
「有杂志吗?」他问。
「什么杂志?商业周刊还是八卦杂志?」她轻哼。「抱歉,我这边没有那种东西,我不看报纸,也不看电视。」
不看报纸或电视?那她怎么接收资讯?叶圣恩一愣,无法想像不接触任何媒体的生活。
「这世上没用的垃圾资讯太多了,少接收一些不是坏事。」她冷冽地勾唇,仿佛看透他的疑问。「不过看看书倒不错,我有一些不错的小说,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耐心看下去了。」
叶圣恩愕然,看著她在床上架起小餐几,搁上面碗。
他真搞不懂这女人究竟是温柔或冷漠,她能细心地替他包扎伤口,却又不愿大方地收留他。
她体贴地提供小说给他打发时间,说话的口气却那么辛辣,教人无从感激起。
「吃吧。」她将餐具递给他,自己也坐上一张单人沙发,捧起碗吃面。
她居然会陪他一起吃面!
叶圣恩再度感到惊奇。他原以为她会希望离自己愈远愈好,甚至当他不存在,但她不仅留下来了,还喋喋不休。
*****
「你为什么选择我们这个镇?」
「嗄?」他一愣。
「你是为了逃避吧?」犀利的话锋一下杀进他心坎。「台湾那么多乡下地方,你为什么来这里?」
他瞠眼,好片刻,嘴角拉开一丝苦笑。「朱小姐,你问话都这么直接吗?」
「这里不是你们有钱人那种社交场合,不用来那套虚伪的礼貌吧?」她漫不在乎地吃面,偶尔发出的呼噜声响,震动了他。
说实在的,他想不起自己认识的哪个女人吃面时会发出声音,但她的餐桌礼仪又说不上粗鲁,只是一种放松的随兴。
「你说啊,为什么选择这个小镇?」她执意追问。
他只得回答。「我开车经过这里,觉得这里的海很美,不知不觉停下来了。」
「因为海?」
「对,因为海。」
这答案似乎并不令她意外。「算你有眼光,我们这里的海景是全台湾最棒的。」
「你很爱海吗?」他从她引以为荣的眼神看到浓浓的眷恋。
「海不会背弃你。」她玄妙地感叹。
他怔忡,不解她话中涵义。
「你不跟家里联络可以吗?他们不会担心你吗?」她又继续问。
「我都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你受伤了,我想他们会希望来照顾你的。」
他摇头。他不需要谁来照顾,从小到大,也不曾有谁真正照顾过他,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担心。
「你结婚了吗?」她问。
「没有。」
「有女朋友吗?」
他哑然瞪她。「这不干你的事吧?」
「我懂了。」她自以为是地猜测。「你跟恋人分手了,所以才一个人来这里疗伤止痛。」
「够了没?小姐。」他无奈地扯唇。「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没必要回答你这些吧?」
「我侵犯你的隐私了吗?抱歉。」她道歉,口气却漫不经心的,明眸似还闪烁著狡黠。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忽冷忽热的。
*****
「你一个人住吗?」换他来拷问她了。
「你看不出来吗?」
「你的家人呢?」
「死了。」她答得干脆。
他愕然怔住,反而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了。
察觉他的困窘,她好似更乐得加油添醋,刻意长吁短叹。「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过世了,我妈妈也在几年前去天堂跟他团聚。」
为何她能如此毫不在意地提起亲人的死亡?她不在乎吗?
叶圣恩皱眉,嚼在嘴里的面条顿时失去了滋味,涩涩的,很难下咽。
「人终归是会生老病死的,不是吗?」她笑笑地问。
「不要这样说话!」他蓦地斥责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气恼。
她一怔,眸中的黠色淡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打算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
剑眉一挑。「你很急著赶我走吗?」
「只要你愿意付房租,我不介意让你住几天,但我怕哪天会有某个女人追来这里讨情债。」
「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他声明,发现自己很难持住一贯的礼貌。「你放心,我尽量不为你带来困扰。」
「最好是这样喽。」吃完面,她拭净嘴。「你还没吃完吗?」
因为她一直跟他说话啊!
「大男人吃顿饭拖拖拉拉的,做事会有效率吗?」
叶圣恩一窒。他做事的效率应该还由不得她来质疑吧?
「朱小姐,」他决定反击。「没想到你是这么多话的女人。」
「我……多话?」他的评语好似很令她震惊。
「没人这么跟你说过吗?」他好整以暇地搁下筷子。
她默然,意味深长的停顿,微妙地压缩了空气的密度。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跟谁好好说话了吧……」她喃喃低语,似嘲非嘲。
他胸口一震,清楚地看见她眼里落下一帘阴郁那是什么?看来好灰色,不衬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她。
他终于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她望向他,微歪著头,好像奇怪他怎会突出此问,然后,她轻声笑了,笑意在阴郁的眉眼漫开,竟显出几分诡异的淘气……
「镇上的人都说我是魔女,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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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女。
叶圣恩还是初次听闻有人如此漫不在乎地形容自己,仿佛毫不在意别人给这样的称号。
她是魔女?
他不信,他想,她八成只是在逗他。
但经过数日相处,他渐渐信了,就算她不到成魔的地步,性格上也的确有恶劣的一面。
在收留他的隔天早上,他还没来得及吃完早餐,她便急著跟他结清房租与饭钱,他无奈,只好把车钥匙交给她,请她帮他将停在小镇超市附近的座车开回来,结果,又让她敲了一笔泊车费。
他并不在意花钱,只是很不习惯有人与自己斤斤计较。
「你很缺钱吗?」他忍不住问她。
「不会啊。」
「那为什么要这样跟我算钱?」
「有什么不对吗?我们非亲非故的,当然要明算帐。」她笑得很坦然。
他只得打开皮夹,取出厚厚一迭千元大钞,递给她。「这样够吗?」
「连医药费算一算,差不多吧!」她毫不客气地接过。
付了钱,她才肯把车上的行李交给他。「你身上味道很难闻,快去洗个澡吧。」
仿佛无心的话锋,灼刺著他脸缘。
他很尴尬,一向教养良好的他从不曾被谁如此嫌弃过,瘸著脚躲进浴室后,她还笑嘻嘻地在门外说风凉话。
「你腿受伤了,洗澡换衣服很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他惊骇地拒绝。
「真的不用吗?我说过,我以前是护士,男人的身体我见多了,你不必害羞啦!」
说他害羞?
他倏地咬牙,明知她是故意恶作剧,仍是不争气地窘红脸。
「喂,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在浴缸里溺水了吧?」
清脆的声嗓,犹如暗夜魔铃,勾走他向来自豪的理智。「你闭嘴,我好得很!」
沉默。
怎么不出声?走了吗?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