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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领神会地交换一眼后,他们开始下棋。他习惯性地展现风度,礼让娜优先,而几分钟后,他就发现自己小看了她,她的棋艺比起他弟弟精湛多了,兼具女性的细致与男性的大胆。
再过几分钟,他竟被她逼得左支右绌,形势岌岌可危。
她兴高采烈地喊『将军』。
他哑然,瞪著娱面,这危机虽然急迫,还不至于无法化解,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女人能把自己逼到这地步。
他将『皇后』往后退,保护『国王』,顺便制约她的『骑士』。
「哇,好狡猾!」她低声抱怨,秀眉浅颦,思索应对之道。
他微笑地拈起一颗橄榄,一面欣赏她的表情。
他曾以为她很冷淡,不近人情,但现在,却渐渐感受到她是表里不一,表面上很强硬,内心其实柔软,看似辛辣的言语,其实包裹著温柔。
她就像他嘴里的橄榄,酿著意想不到的滋味。
「好,就走这步!」她下定决心,推出已方的『主教』试探他的反应。
不错,很聪明。
他赞许地点头,正欲反击时,户外忽然传来一声砰然巨响,想著是玻璃的碎裂声。
「发生什么事了?」她猛然跳起身。
「可能是招牌还是什么东西被吹落了吧?」他猜测。
「我听到玻璃破掉的声音。」她心念一动,匆匆往他住的客户奔去,拉起窗帘,往外一瞧,立时惊骇地尖叫。
「怎么了?」他听见她慌张的叫喊,拄著拐杖跳过来。
「温室的玻璃被砸破了--我的兰花!」她脸色苍白,也不管户外风雨交加,随手抓了把雨伞就要出门。
「你疯了?」他急忙劝阻她。「外面风雨这么大,很危险!」
「可是兰花--」
「只是被砸坏一小块玻璃,顶多吹点风,不会有事的。」
「不行!兰花很脆弱的,禁不起一点风雨的!」她绝望地喊,愈想愈慌。「我一定要过去看看!」
「朱挽香!」他劝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她推开后门,毅然闯进风雨里。
*****
还没来得及开伞,伞骨便被狂风折弯了,她懊恼地将伞丢到一边。
飞沙走石,一路往她身上砸,她用双臂护住自己头脸,奋力前进,忽地,一阵暴风袭来,温室的玻璃又碎了一片,落在她脚边,差点划伤她。
这女人疯了,真的疯了!
叶圣恩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就算她现在去温室里看那几盆宝贝兰花又怎样?风雨这么大,她能把它们一一抱回屋内吗?难不成她要傻傻地在里头守护一夜吗?
思及此,他悚然大惊,顾不得自己行走不便,也跟著冒雨前进,他一拐一拐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免强走进温室。
她果然守在一盆蝴蝶兰前,用自己的身体替娇弱的花朵挡去从玻璃破口漏进的阵风。
「朱挽香!」他懊恼地唤。
她回过头,脸蛋水痕交错,与他同样狼狈不堪。「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带你回去,你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她仓皇地摇头。「我不能丢下它在这里!」
瞧她说话的口气,仿佛那盆兰花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他拧眉。「如果风雨吹一个晚上,你就打算在这儿待一个晚上吗?」
「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能平安把它带回屋里,就一定要在这里守著它。」她很坚决。
坚决得令他火大,不禁低吼。「朱挽香,你是笨蛋!花比人重要吗?为了一盆花感冒受寒,值得吗?」
「总之我要留在这里!」她倔强地表明决心。「你快回去,别管我。」
教他怎能不管?「跟我走!」他钳住她臂膀,强悍地想拖走她。
「你走开啦!」她使劲抗拒,尖锐地呛声。「你凭什么管我?就算我在这里淋整夜的雨,又关你什么事?」
「我看不下去,你跟我回去!」
「我不要,你要是看不下去的话,你走好了,离我远一点,不要管我!」
「你--」他绷紧下颔,射向她的眸光清锐如刃。「你意思是要赶我走吗?」
「对,你走!滚出我的房子!」
他狠狠瞪她,眼里一下起火,一下又黯灭,变换著万千情绪,终于,撇过头,语气冷冽如冰。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马上离开。」
他转身,也不拿拐杖了,扶著受伤的左腿,踉跄地踱回屋里,进房收拾行李,一面收拾,一面感到胸臆里熊熊烧著漫天怒火。
他很生气。
这情绪对他而言,很陌生,太强烈,太具毁灭性,太无法控制,不像他该有的,收拾行李的动作忽地凝住了,手臂在空中定格。
他是怎么了?如此怒气冲天,一点也不像平常的自己。
*****
叶圣恩茫然坐倒床沿,玻璃窗被拉开了,探进朱挽香雪白的脸蛋。
「你真的要走?」
他怔望她。「你是来留我的吗?」
「我……怎么可能留你」她否认。「我是怕你的腿还没好,不方便开车,万一到时发生什么事,还要怪到我身上。」
她说话的口气总是那么尖利,但在风雨呼号中,听来竟显出几分奇异的柔弱。
叶圣恩顿时明白。
她的确是来挽留他的,虽然她嘴硬地不肯承认,但若不是想留他,又何必冒著危险过来开他的窗。
睢她站在窗外,全身颤抖著,像一朵随时会在风中凋零的小花,他真怕她因此受伤。
「我想到办法了。」他忽地柔声扬嗓。
「什么?」她一愣。
他微微一笑。「你等著,我会把你跟兰花都带回来!」
其实很简单。
他只是找来一个够大的纸箱,将兰花装进去,用强力胶带一层又一层地封箱,然后交给她,一路小心翼翼地捧进屋。
在纸箱的保护下,强风骤雨一时还伤不了兰花,进了屋,就安全了。
「唉,我真是笨。」
*****
朱挽香将从温室救回来的蝴蝶兰,抱回二楼卧房,轻轻地搁上五斗柜,柜里还摆著一个天使娃娃瓷瓶,以及一方相框。
「这么简单的方法,我居然没想到,一定是那时候太慌了。」她对相片上的男人笑,他也回以温暖的笑容。
「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忆起方才的惊慌失措,她仍不免心有余悸。她走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放松紧绷的神经,在水瀑冲刷的声响中,她仿佛听见了从前的对话--
「为什么非要蝴蝶兰不可?你不知道这种花很娇贵吗?不好养。」
「就因为它不好养,我才想种。如果连它都能活得朝气蓬勃,我一定也能活下去,对吗?」
但他死了。
经过三年,这株蝴蝶兰依然以那么娇柔又那么骄傲的姿态活著,他却已与她不在同一个世界。
她是不是种著一个谎言?
朱挽香扭紧水龙头,踏出沐浴间,怔怔地望著镜中的自己。
或许不是花在人在,或许花的生死跟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各自的生命,只能各自承担。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份力量……
朱挽香涩涩地苦笑,擦干身子,换上一套柔软舒适的棉睡衣,找出吹风机,才刚吹了一会儿,便乍然断电,室内陷入一片幽暗。
她一愣,随手拿了根发夹,绾起半湿的发,摸索著回房,点燃一盏蜡烛,捧起荣荣烛火下楼。
*****
「叶圣恩,你还好吧?」她扬声喊。
「我在房里。」他回应。「你别进来!」
为什么?她愣在房门外。「停电了,我拿蜡烛给你。」
「我……正在换衣服。」他嗓音低哑,似蕴著几分尴尬。
她失笑。这个大男人,怎么就偏在这一点扭扭捏捏?
「好,那你快换。」
可他显然是行动不便,很难著装,她莞尔地倾听房内窸窸窣窣的碎响。「好了没?」
「还没。」
「这么慢!」她故意埋怨。「我进去帮你好了。」
「不用了!」他懊恼地低吼,跟著,一声闷响。
「怎么了?你跌倒了吗?」她不顾一切地开门,提起烛火一照。
果然,地板上躺著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见她进门,他连忙撑地坐起,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手忙脚乱地扣睡衣。
这男人啊……真是无时无刻都要求形象完美。
朱挽香心弦一软,忍不住笑了。「就跟你说了,别逞强,让我帮你,有这么难吗?」她盈盈上前,将烛盏搁上茶几,扶他起身坐回床上。
话语未落,她忽然感到他身上肌肉一阵抽凛。
「怎么了?」她狐疑地打量他,这才察觉他取下了小腿的绷带,好不容易逐渐愈合的伤口,又撕裂了一道。「糟糕!是不是刚才你帮我搬兰花弄的?你等等,我去拿急救箱!」她强烈自责,气自己方才一心挂在兰花上,竟忘了他是负伤帮忙自己,那么大的风雨,他又硬撑著不用拐杖,伤口当然会复发。
「如果会痛,就告诉我。」她搬来急救箱,替他清理伤口,动作很轻很柔,跟平常替他换药时的粗鲁,判若两人。
叶圣恩诧异地望她。
换完药,她重新替他上绷带。「明天你要下床时,我再帮你上夹板固定吧!这种骨伤一定要小心,否则以后很容易变成习惯性扭伤。」
「嗯。」
「怎么了?」她察觉他的异样。「干么这样看我?」
他直盯著她。「你今天好像特别温柔。」
「什么?!」
她狼狈又骇异的反应令他的笑不停地从唇瓣满溢。「你不用这么激动,我是称赞你。」刻意逗她。
她更窘了,努力想重塑一贯的形象。「你……你这意思就是说我平常都很凶吧?我告诉你,我是看在你替我救了兰花的分上--」
「那盆蝴蝶兰,是你未婚夫留给你的吗?」他温声打断她。
她愣住。他怎么知道?
「因为是他留给你的,所以你才会那么拼命地保护,对吧?」
她怔忡地望著他,有片刻,以为自己将溺在那深邃的眼潭里。「你错了,我养这兰花,是为我自己。」
「什么意思?」
她垂裣羽睫。「如果连这么难养的兰花都能活的好好的,我没有理由活不下去,」
是的,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她种这兰花,不为任何人,是为她自己。
蝴蝶兰是勇气,是她为自己培养的,活著的勇气,她用这样的勇气,与寂寞共生。
她不认为他能懂。
可他却好像懂了。深深地、深深地注视著她。「你刚刚不是真心赶我走吧?」
她一震,直觉想反驳,言语却在他深刻的眼神下,失了声。
「你希望我留下来,因为你很寂寞,你一直希望有谁能陪你聊聊天,听你说说话,就算是我这么讨厌的男人都好。」
温煦的言语如春雨,字字句句,落进她的心。
她却在眼里,凤到薄薄的湿意。「不是这样。」
「你不肯承认自己寂寞?」
「我是说,不是……谁都好。」她挣扎地咬唇,好片刻,才扬起头,迷蒙的眼潭,映著他脸庞。「因为是你,我才希望你留下来,不是……谁都可以。」
不是谁都可以。
叶圣恩震撼地听著,与她凝目相对,一根异样的芽苗,同时在彼此心田滋生。
*****
窗外的世界,风雨惨烈地呼号、惊天动地,窗内却只有一盏烛火,在幽谧里吐露这暧昧。
他们都觉得尴尬,很不自在,但心韵又跃动这某种兴奋的旋律。
空气中,隐隐浮动著什么,正酝酿著什么,酿的不是酸,也不是甜,不是能够如此清逸分辨的滋味,而是一种未知,一种教人害怕又期待的神秘。
好想探索,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压抑地呼吸著,怕气息重了,破了这奇尼的氛围。
终于,她缓缓抬起头,抓住他睡衣前襟,他顿时一阵颤粟。
「你……睡衣扣错了,我帮你。」她低语,瞄呜般的细嗓勾惹他心弦,她解开他衣扣,又一枚一枚地扣回去,她的动作很慢很慢,慢的好折磨,折磨的他胸口发疼。
他愣愣地瞧著她,眸海翻涌著纯男性的渴望,神态却像个无辜的孩子,不知所措。
她轻声笑了,胸臆密密麻麻地染透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蜜意,蓦地抬手一拨,肆意弄乱他的发。
他一楞。「你干么?」
「你总是这么正经八百的,不觉得累吗?」她笑问,双手继续在他头顶作乱。
他用一只手扣住她手腕,组织她,另一只手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