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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琴玉捂嘴一笑,“京城里谁不知道,祈王殿下最疼你了,你就是在王府里这样,也没哪个敢笑话。”
像姜氏这样性子温顺和软的婆婆已是极难得了,可吴琴玉还是要每日早起去给婆婆请安。阿凝呢,不止在荣府,就是在祈王府,也是时常睡到日头高升的。
阿凝赧然。她嫁人之后,的确睡得越来越晚了。还不都是某个人折腾的?
吴琴玉道:“好了好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会儿过来,是母亲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她敛了笑意,神色有点严肃,“一早得的消息,荣贵妃要去清水寺给皇帝祈福,郑王妃和平王妃都请求跟着一起去,母亲让我来问问你,你是不是也要去一趟?”
阿凝皱了下眉。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落人口食,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自从文皇后死后,荣贵妃代为执掌凤印,出宫无须再征得皇后同意。瞧着荣贵妃如今的架势,跟皇后也差不多了,只没有正式的名号。不过,连皇帝都已经日薄西山了,这皇后做来也没什么意思吧。
清水寺向来香火鼎盛,还特别受皇室的青睐,过去就有不少宫妃来此祈福上香的,当今的郑王殿下也是在此带发修行。
说起来清水寺接待皇室应该很有经验,可这次却出了事儿,祈王妃在清水寺失踪了。
阿凝自昏迷中醒来时,只觉得脑袋又晕又疼,真想就这么睡过去算了。
她努力打起精神来,眼前却是一片昏暗,手脚动弹不得。她被绑在一个箱子里了。她能闻到身下干稻草的味道。
依稀记得,她是跟着荣贵妃一起在清水殿中祈福时忽然晕过去的,没有任何征兆。
“你做得很好,本宫当初果然没选错人。”荣贵妃的声音。
“娘娘给了我足够的信任,我当然不能辜负娘娘的期盼。”另一个女声。听上去很年轻,但对于阿凝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荣贵妃又道:“她落在本宫手里,便不会有好日子过。元珮珊,当初若不是本宫给你安排的身份背景足够天衣无缝,东临侯也不会让你进府。你能混进荣府,是本宫的功劳。如今你为了把祈王妃从歹徒手中救出来,已经被歹徒杀死了。以后,你需要以另一个身份活着。和以前一样,只要好好听本宫的话,本宫保证你能如愿。”
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面若冰霜,目光中没有一丝波动,“我的愿望,想必娘娘很清楚。荣宸死得越痛苦,我就越开心。”
荣贵妃点点头,“本宫知道。”
她们始终没有打开箱子。阿凝就一直陷在黑暗里,又过了一会儿,她感到箱子在动,她迷迷糊糊的,头疼得很,很快又昏睡过去。
华阳宫中,自从写下诏书之后,景元帝的身子迅速恶化,醒的时候越来越短。去太陵的那会儿仿佛是回光返照,此后,反照的光都渐渐散了。
这位掌控了大齐江山长达四十一载的帝王,终于在这年春天寿终正寝。这个时候,两位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皇子,却都在京外。
大约是无数尸骨滋养了山中花木,太陵一带的花花草草尤其葱茏繁盛。赵琰和赵玹结束了所有祭祀礼仪后,走在齐太祖墓前巨大宽厚的石阶上。
两人是一样的亲王礼服,金色蟒纹张牙舞爪,紫色的腰带上镶嵌有大颗白玉。赵玹下面还挂了不少香囊香包等物,赵琰的只有一只簇新的墨绿色荷包,那是阿凝前不久刚刚完工的。
“四哥,听说御雁峰险峻异常,能登上峰顶而生还者寥寥无几,我一直想去见识一下,不知四哥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赵玹看着远处直插云霄的御雁峰,忽然开口道。
放眼望去,深翠的峰顶都笼罩在缭绕的云烟中,绝壁奇峰,下临无地,的确名不虚传。
赵琰淡淡道:“父皇身体不好,我们必须马上启程回京。”
他越过赵玹,继续往下,却听得后面含了几分淡笑的声音:“四哥是怕了吗?”
赵琰并未回头,脚步却慢了下来。
“如今四哥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赢是迟早的事。不过爬个山而已,这么一点愿望都不能满足小弟吗?”赵玹道,“四哥可曾记得,当年兄弟中,我算是和四哥关系最好的。”
景元帝写下诏书的事情,并未对外宣告,但赵玹和赵琰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凭着现在景元帝的态度,诏书里的圣意并不难猜。
自从韩皇后死后,兄弟里面的确是性情明朗的赵玹和赵琰走得最近。只是这几年因为各种原因渐渐疏淡了。
“待下回吧!”赵琰只顿了一瞬,继续快步往前走。
“四哥!等等!”赵玹又唤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荷包。
赵琰腰间的荷包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地上了。他回头,正看见赵玹拿着那只荷包细细端详。
“这荷包绣得不错。”赵玹道。
赵琰走到他跟前,朝他伸出手,“给我。”
赵玹却只笑了一声,没有还给他的意思,“这是四嫂的手艺吧?”
赵琰伸手欲从他手中夺过来,不料赵玹身子一侧,避开他的手,还恶作剧地把那荷包抛到另一只手上。赵琰直接擒住赵玹的手臂,两人一阵拳脚。很快,赵琰反手一拧,赵玹哎呦一声,左手腕已经被他制住,手指脱力,荷包掉了下来。
赵琰握住荷包,才一把放开他。
底下立着的无数侍卫随从都惊呆了,两位王爷竟然当众动起手来了!他们隔得远,听不见他们之前的说话,但见后来赵玹揉了揉手腕,朝他们笑道:“没事儿,一起活动活动筋骨而已。”
☆、第 111 章 一线天(二)
赵玹又道:“不就是个荷包么。四嫂小时候送给过我不少小玩意儿呢!喏,我现在身上还挂了一个。”他从腰间取出来一只镂空熏香小球来,下面坠了细长的丝络。
这个熏香小球,赵琰瞧着有点眼熟,仔细一想才回忆起来,衔思阁的床榻上面,就坠了这样一只熏香球儿,比赵玹手上这只大了不少。
赵琰眸光闪了闪,想到阿凝还曾经送过赵玹一瓶药,眼神都冷了几分。救命之恩什么的,祈王殿下觉得根本不是事儿。说起来,他救她的次数太多了好吗?也没见她送过药啊。
“四哥你别这样看我。我都忘了四嫂了,你以为我还会跟你抢么?我只是瞧着这小球很可爱,所以一直戴着而已。”
他顶着赵琰那颇具压迫力的目光,将那小香球儿放回去。又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可是,我什么都输给四哥,心里实在不服。不如这样吧,我与四哥来比赛一场,看谁先到御雁峰顶。若是我赢了,权当弥补我输给你的遗憾,若是四哥赢了……”
“我赢了又如何?”
“日后小弟奉四哥为尊,今生今世,定当竭力辅佐。”
一味忍让从来不是赵琰的风格。他看着赵玹,半晌,笑了一声,一边把那荷包栓好在腰带上,一边道:“六弟既有此言,还望信守承诺。”
于是,底下一众人就看着两位主子骑着快马沿着山路驰骋而去。
春季里,树林里的雾气似乎格外浓厚。在浓绿中越走越深,很快,赵琰就嗅到危险的气息。一只冷箭毫无预兆地袭来,赵琰很从容地避过。
赵玹千方百计把他引过来,这里就不可能没有蹊跷。赵琰心里知道这一点,根本连惊讶也不曾。
“四哥身手的确很好,小弟佩服。”身后,有赵玹的声音。
话音刚落,又有三只冷箭连接从不同的方向射进来,赵琰一一躲过,待树林里再次安静下来,他拍了拍马背,从马背上取下一早就备好的弓箭,冷冷淡淡道:“若这次输的人还是你,你以后可会真正心服口服?”
赵玹点头道:“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也从马背上拿出弓箭来,脸上仍然有浅淡的笑容,眸光却透着斗争前的狠绝冷意。
赵琰笑得从容不迫,“骑射可不是六弟的强项。即便六弟有这么多帮手,”他的目光朝四周转了一圈,“你也赢不过我的。”
“嗖”的一声,对方射出的箭矢再次打破了树林的平静,开始了这场沉默的却关乎生死的比赛。
赵玹的下手无疑是毫不留情的,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有赵琰死,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什么身份、情意都像一层脆弱的薄纱,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只有赤裸裸的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御雁峰崎岖,盘旋的山路不断向上,当赵琰走出树林到达山顶时,天已经全然黑了。
他只是一角衣袍被刺破了而已,墨黑的发束在玉冠中,没有丝毫的凌乱。随后走出的赵玹脸颊上有一条细小的擦伤,他抹了下渗出的血迹,眼神却莫名地有着笑意。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黑衣侍卫。
原来,御雁峰的峰顶只是一处山崖而已。传闻中的紫雁琼花不见踪影,只有光秃秃的嶙峋山石和一轮孤冷的月亮。
“现在服了?”赵琰淡淡说着,修长的身形坐在马上,在月色下挺秀如松。
赵玹笑道:“原来,我还是低估了四哥。四哥这样的身手,做皇帝委实浪费。”
的确,到了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赵琰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许多。有些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他甚至没有办法追赶。好在,皇权帝位并非要由公平公正的单打独斗来决胜负,不然他完全不用上场了。
赵琰却没再理他。他驱马看了下周围,果真不见什么紫雁琼花的影子,便欲调转马头回去。
他当然不在乎什么紫雁琼花,只是觉得阿凝可能会喜欢而已。好几日未见,若是能带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回去,她定会欢喜。
“慢些。”赵玹的示意下,身后几个侍卫把赵琰的去向拦住。
赵琰眼睛眯了眯,“六弟,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赵玹笑道:“你当然不敢动我。我可是四嫂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杀了我,四嫂会一直记着我的。你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像当初我在沙漠上中了毒,是你亲自让薛临涧救下的我。”
“当初救下你,不代表现在不能杀你。”赵琰拔出剑,并未下马,就和那几个黑衣侍卫打起来。很快就有两个侍卫倒在地上。
赵玹却笑得怡然自若,丝毫不在乎那几个死士,“四哥这么急着回京,说是担心父皇,其实是担心四嫂吧?我该说四哥太傻还是太深情呢?这样轻易把弱点暴露出来,我若是不拿捏住,岂非比你更傻?”
随着他的掌声,又有另一列黑衣侍卫自树林中走出来。他们押着一个女子,白衣,墨发,身形纤细。她双臂被反绑在身后,一双眼睛被黑色的布条蒙住,一张小脸便挡住了大半,嫣红的唇也被堵住了,露出下面尖尖的雪白的小下巴。
赵琰再熟悉不过。
“原本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但是四哥太难对付,我也是被逼无奈。”赵玹已经下了马,走过去,一手拿着剑,一手拉住阿凝的手腕,押着她朝悬崖的方向走。
阿凝不停在挣扎,可是起不到什么作用。被布条堵住的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琰的眸光又黑又冷,“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玹脚步顿了顿,道:“我知道,四哥和四嫂一直鹣鲽情深。可是今日,你们两个,必须要死一个。既然四哥死不了,那就四嫂来替你死好了。”
赵玹拉着阿凝,逐渐靠近悬崖边。他推着她走,她一只脚已经踩到边沿的碎石。阿凝吓得面若死灰,看不见也说不出的处境让她愈发惊恐。
“停下!”赵琰冷喝一声。
赵玹把阿凝嘴上的布条取下来,阿凝咳了一声,用独属于她的清甜声音大声唤道:“殿下!”
御雁峰顶极冷,加之又是夜晚。刺骨的凉风袭来,把一身轻薄衣裙的女子吹得裙角翩飞,未绾的长发纷纷扬扬的,仿佛即将飘飞而去的白蝶,带着羸弱而动人的美感。
好几日未见的小妻子,如今立在悬崖边,眼泪汪汪地喊着自己。
不得不说,这一声呼唤让赵琰瞬间慌乱了一下。他的目色如黑水礁石一般,蕴含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沉怒,他朝赵玹道:“你放开她。”
赵玹的唇角微微勾起来,“放开她简单,只要四哥自我了断。我立刻放开她,并且以后也让她活得好好的。”
“殿下!你不要管我!你不要听他的!”阿凝唤道。
赵玹用力反剪她的手臂,让她疼得再不敢说话。
远处,两王府的侍卫都逐渐追上来了,已经有火光和人声朝这边靠近。赵玹道:“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说着,他拔出剑,抵在了阿凝的脖子上。
阿凝想挣开他,却遭到他蛮力的控制,动作间,脖子被划破了一点,流下了一线嫣红的血。
“阿凝别乱动!”赵琰急忙道。
“殿下!殿下!”小姑娘早就吓哭了,眼睛还被蒙住,看不见对面的人,但听到这种熟悉的、关切的声音,让她开心又让她难受。
“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赵琰对赵玹道。他的声音仍然沉稳,只是带着透骨的冷意。
他现在来不及追究阿凝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也来不及怨怪东临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