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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痕-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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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月逃入夜幕不见,整个玉霄峰陷入一片沉重的黑暗之中。
  箫清儿孤身一人赶至王母峰,杨真前一刻已然乘着青鸟离去,正是失之交臂。
  在峰内灵境内,姬香见箫清儿急匆匆后脚赶来,神情有异,隐隐察觉了一些事,就见箫清儿二话不说,当即跪下,请求道:“请师尊帮助清儿,清儿的小师弟杨真失踪了。”
  姬香伸手亲自将箫清儿扶起,柔声安慰道:“你放心,你师弟他没事,本尊派青鸟随他而去。”
  箫清儿完全呆住了,许久才喃喃道:“那师弟,是您从玉霄峰接走的?”
  姬香莞尔一笑,摇首表示否认。
  箫清儿完全胡涂了,她可肯定若非娘亲作祟,师弟断然不会留书离去,只是他如何离去,她却动摇了。
  许久,她才道:“那师弟他究竟去哪里了,他这般光景……”说着,她眼眶一红,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姬香径直前行了几步,忽然回头向箫清儿招了招手,待她跟上,师徒两人并肩在仙境一般树中天漫步而行,过了一阵,姬香才道:“你师弟去了很远的地方疗伤,你安心在此修行,待《圣心神术》奠基完成后,为师就放你下山,再去寻他可好?”
  “真的?”箫清儿只觉一头雾水,心下有些惴惴湍不安,生怕误解了娘亲。
  姬香蛾眉轻蹙,道:“你何以如此不安,羽道之士当无尘无垢,静心涤虑,你如若这般心境,不若回山了事。”说着,她摆了摆袖,加快了步伐,
  “清儿刚为师弟一事跟娘亲吵架了。”箫清儿如实道。
  “什么?”姬香停下脚步,回头讶然,
  太昊峰土行府,昊天殿后进一间斗室内,灯火通明,一名鹤发童颜的银袍老道与一名青衣中年文士盘膝对坐在一张石桌前,桌上正摆放了几卷玉册,两人谈兴正浓。
  这是一间古朴的石室,四壁有着四盏长明灯高置,将室内映得一片明黄光亮。斗室内陈设简单,一个小圆桌,几个蒲团,几组堆满卷宗的书架在侧壁,石室东面开有通风高窗,壁角香炉不息。
  很难想象,堂堂圣道昆仑一派之主平常就居住在这简陋的室内,此时一元真人正手把玉册,与座下弟子箫云忘研讨道法精微之处。
  一元真人合上卷宗,沉吟片刻,道:“云忘,你可知为师连日召你,领你观我道宗不传之秘是为何?”
  箫云忘闻言收手正座,垂首道:“恕弟子愚昧,请师尊明示。”
  一元真人凝思微目,追忆道:“你入我门下两百余年,是为末座,修为却后来居上,凌驾道宗同辈之上,更难得你不拘一格,自成一道。你当知道,为师对你期望甚高,你与凤岚走在一起双修合道,当初其实为师心中是反对的,你可明白?”
  箫云忘无有波澜的面庞顿然一惊,沉凝道:“弟子任性,让师尊失望了。”
  一元真人叹息一声,道:“为师最近心有所动,甚感劫期不远,不出多久,只怕再难有闲过间世事,你们当中谁能担当这昆仑大任?紫霆稳重守持,但缺乏机变之能,在未来可预见的动乱中,他实难担当决断之才,为师很为难啊,云忘。”
  箫云忘豁然明了,几日来的迷惑一扫而空,当即顿首道:“师尊厚爱弟子不敢当,无论谁接任掌尊之位,云忘都会竭力支持。”
  一元真人面色忧虑深重,对箫云忘推卸之辞并不意外,遂又转开话题道:“道法两宗自古共掌昆仑,一主一辅,乃开山祖师英明之举,只是法宗这几百年来实力大涨,人心思动……为师对你太上师祖所立誓言,这几百年来不敢稍有或忘,不能不未雨绸缪。”
  顿了一顿,他又道:“更有可虑者,乃是前人因果,为师略微洞察天机,海外那一脉时刻对我虎视耽耽,我昆仑另一大劫只怕应在这里。”
  箫云忘当即起身退后两步,再向前拜倒,誓言道:“师尊放心,有云忘在,不论谁敢冒犯我昆仑天威,弟子舍却一身性命,也不能让人得逞。”
  “好,好,有你这句话,为师放心多了。”一元真人亲自上前将箫云忘扶起,两人再度各自落坐,这时间破晓一线天光射入了斗室内,新一天来临了。
  一元真人苦思再三,仍旧作难道:“云忘,修道人固然有七情六欲,但你修到虚冥大化之境,当能勘破这一切才是……为师还是希望你再作考虑,希望你能担当更大的重任。”
  箫云忘垂首沉默不语,一元真人终究是一派宗师,失望之余,只得挥手命其离去。
  满腹心事的箫云忘在天光之前,返回了玉霄峰,却见玉霄楼光明大放,甚感奇怪,入得大堂,却见凤岚一脸寒气地端坐,神思不属。
  箫云忘收起心事,笑侃道:“岚儿在等我?”
  凤岚这才抬起头来,如雪冷凝的脸上怒气横生,冷冷道:“你这玉霄峰一个个都反了,你那小徒弟一声不吭就离山而去,你女儿更是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放眼里,妾身在这里等你回来作主呢。”说罢撇头重重一哼。
  萧云忘愕然,瞑目出神片刻,突然道:“真儿如何离得去?事情只怕不这么简单吧?”
  凤岚一副早知如此的生气样,道:“你那徒弟跟妾身赌气,怎么离山的妾身不清楚,只是你那女儿却怪到她娘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箫云忘本心中有事,熟知爱侣性子的他,登时沉不住气,负手不耐道:“清儿一向性子温和,跟你反目,只怕是有相当误会。我倒是要间你,真儿怎么离山,只怕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凤岚登时站了起来,怒道:“好啊……是,是我凤岚出言相逼赶走了你的宝贝徒弟,气走了你的爱女,这玉霄峰妾身是待不下去了,妾身走就是了。”
  萧云忘低叱一声:“无理取闹!”拂袖转出楼堂。
  凤岚厉声道:“你站住!你说谁无理取闹了?”
  箫云忘旋风一般回转身来,正视凤岚,夫妇两人对峙良久,凤岚终是不敌,垂首软弱道:“妾身不过是跟真儿挑明了那双修疗伤之事,说清楚事情轻重,叫他不要误了清儿前程……妾身哪里有赶他走了,妾身一心为清儿着想,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还说……”
  “够了!”听得两句,这实情他就能推之八九不离十。
  一个绿裳女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分别看了两人一眼,才对箫云忘低低叫了声“爹!”然后缓缓越过了他,站在凤岚七步之外,凝视她良久,才道:“娘,本来女儿是一心回来跟您道歉,只是听了刚才的话,女儿很伤心,很失望……”
  凤岚脸色苍白一片,指着两人,身形摇摇欲坠:“你,你们……
  箫清儿回望箫云忘一眼,惨然叫道:“娘,你为何不肯易身而处地为师弟他想想,你难道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他会有多伤心?
  “况且你不问问句女儿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如今可好,师弟他人不知去向,他这样的状况,你的良心能安吗,您说说,你说说呀……
  “爹——”说着,箫清儿惨呼一声,回身就扑进了箫云忘怀中,痛哭不止。
  箫云忘一面温声安抚着爱女,一面冷视着凤岚,责难和失望在他眼中徘徊。
  “都容不下妾身了,妾身这就走,这就走……”凤岚秉性刚烈,性子急来如火,蓦然冲过门廊处的父女两人作势就要离去。
  “你去哪里?”箫云忘一句话截住了凤岚。
  “哪里来,回哪里去!”凤岚气极道。
  “事已至此,你还要跟我闹脾气,究竟谁的错,你心中当真没个是非么?”箫云忘极力压制胸腔的怒气。
  “爹……娘……”箫清儿轻轻离开箫云忘的怀抱,上前拉回凤岚,站在两人之间,“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女儿这就去王母峰苦修仙法,不再为你们增添烦恼,只求你们设法找回师弟,女儿就心满意足了。”说罢,箫清儿缓缓穿过两人,腾身御剑冲天而去。
  天渐渐大明,玉霄峰却是一片死寂。
  东出昆仑,暂时未有去向的杨真,是夜栖息在昆仑怒江源头沿岸的山洞中。
  山头风急,寒冷的空气入了肺腑,纵然有皮裘裹身,杨真还是禁不住连打几个寒噤。他呼唤了几声,一早飞得不知去向的青鸟,叼着一串红亮亮的果子飞了回来,
  “你这野鸟!”杨真没好气地冲着盘旋的青鸟骂了一句。
  “咕咕,臭小子,接着!”青鸟松口就将野果连藤扔到杨真头上。
  杨真匆忙离开仙府,未带干粮,连夜远行数百里,又失去了辟谷之能,早饿得发慌了。一串酸甜带苦的野果,他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净,“前面是不是有个小码头,还有个集市?”
  青鸟怪叫了一声,闪电冲向高空,盘旋一阵后又落了回来,叫道:“嘎嘎,船,看见一只大船,好玩,好玩……”
  “大船?”杨真大觉奇怪,他印象中河阳镇从来没有大船停靠,暗骂这妖鸟少见多怪,不过也确认了目的地所在,“青鸟,我们走,就去那里。”
  青鸟怪叫一声,狂风卷起,倏然化做一只巨鸟,展翅落在崖口上。杨真刚爬上去,青鸟就腾空扑下了河谷半空,冲着急速奔流的河面上滑翔而下,堪堪掠过浪涛翻滚的水面,迅即拔高而起,奔往天际,大地山川尽在人鸟之下。
  在青鸟的法力护持下,杨真在一阵平飞后才勉强坐稳,回头再看了一眼昆仑山,心中万般惆怅,转即又想起了河阳镇的一草一木,只怕如今一切早物是人非了。
  在蜿蜒回转东南向的河湾处,杨真果然见到了码头处有一只巨帆大船。他令青鸟在一市集几里外河岸上一处丘陵落下。
  “嘿哟,嘿哟……”码头上装卸货物的一群脚夫正高声喊着号子,踩着舷板,承上接下。
  南北陆路,水路,货物如流水一般从各地行商手中来回周转,在市集百货行市里买卖交易,外地的米粮布匹,换走山中的药材和兽皮,自然也少不了过冬的木炭。
  杨真走上码头,站在集市口,仰望那高大的牌坊,再度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一股的浓郁乡情油然而生。他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归来去”那个在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客栈招幡上。
  顺着人流,杨真不自觉地走进了客栈大门,抬眼望向柜台,有着一男一女,却难与当年的两人重合起来,再仔细落在那花信少妇面上,眉眼竟有些眼熟。“公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呀?”一个小伙计蹬蹬跑了过来。
  杨真愣了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头一回听人叫他公子,不免感觉有些奇怪,扫视一下大堂,道:“来碗粥。”
  小伙计有些意外,赶忙讨笑道:“公子是初到此地,想来不知我这等山野之地也有风味小吃……”
  杨真笑了笑,打断道:“就要碗粥。”
  小伙计呆了一呆,见杨真一身打扮,可不甘心,又继续劝说,这时,柜台上那少妇喊道:“公子,别听那小子瞎嚷,大清早的给公子随便来点清淡小点……还不快去!”她后一句冲那小伙计喊去,说罢她小心看了眼内堂角落。
  小伙计挨了骂,挠挠头皮,回头冲后堂伙房扯嗓子喊了去,这才领着杨真进了天井内角落一个空桌落坐。
  此时客栈内人烟甚少,杨真对面角落一桌颇为引人注目,为首是一名二十七八光景的华衣青年,另几名更像是随从护卫模样的魁梧大汉,一行举止颇有军士杀伐之气,远近的坐客都不敢多看。
  杨真目光再次落到柜台上,那少妇秀美丰腴,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心中忽然像打开了窍,一个人影浮上了他心头,原来是……她。
  再看看她一旁那名敦实汉子,想来是她的丈夫吧,杨真心中升起了一阵难言的滋昧。
  两碟面糕小点,一碗小米粥很快就摆上了桌子。
  杨真见那小伙计一旁闲着,就将他叫了过来,问道:“伙计,这客栈原来东家呢?”
  小伙计露出了奇怪之色,小心翼翼道:“公子您知道这……”见杨真点头,他偷看柜台方向一眼,才低声道:“原来东家半年前染了邪病去世了,他女人觉得这里有妖邪,把客栈甩手盘给了郭家,诺,就是现在老板娘,她待人可好了,这里人都叫她莜娘呢。”
  “有妖邪?”杨真失笑。
  “是啊。”小伙计有些鬼祟道:“老板娘才半岁的小少爷,最近就染了怪病,怎么也治不好,老板娘可愁坏了。”
  杨真特意瞥过去一眼,那少妇眉梢间果然有些忧愁之色,心中念着:她都有孩子了,他已然确认了那少妇的身分,当下低声间道:“那你可知道镇里的郭屠夫?”
  “那就是老板娘她爹呀,早不干了,在后院闲着呢……告诉你,这老板是倒插门的,客栈里可都是老板娘说了算。”他回头想起了什么,又奇道:“咦,不对啊,公子莫非是本地人,怎么着也不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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