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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玛格丽特 米.布尔加科夫-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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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事倒也有,”头一个人表示同意,但又温和地补充说,“嗯,好,把其余的也都交出来吧!”
  “我没有!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的手从来没有拿过这些东西!”房管所主任扯着嗓子喊叫。
  他跑到五屉橱前,刷的一声拉开抽屉,取出他的皮包,嘴里前言不搭后语地嘟囔着:
  “我给你们看合同……是那个坏蛋翻译塞进来的……他叫卡罗维夫……戴着夹界眼镜……”
  他打开皮包一看,又伸进手去摸了摸,立刻脸色发青,手一松,皮包掉在桌上的红菜汤里。斯乔帕的信、租房合同、外国演员的护照、现款、剧场的免费入场券──统统不翼而飞。里面只剩下一个卷尺,别的什么也没有。
  “同志们!”主任发疯似地叫道,“快抓住他们!我们这座楼里有鬼!”
  这时,不知彼拉盖娅·安东诺夫娜中了什么邪,她忽然两手一拍,大声对丈夫说:
  “伊万诺维奇,你就交代了吧!会得到宽大的!”
  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瞪起血红的眼睛,把两只拳头举到妻子头顶,嘶哑着嗓子说:
  “哎呀,你这该死的蠢货!”他说着,便软绵绵地坐到凳子上,显然已经认识到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这时住11号的季莫菲·孔德拉季耶维奇·克瓦斯措夫正站在主任家门外的楼梯口,一会儿斜着一只眼往钥匙孔里窥视,一会儿又把耳朵贴在上面倾听,甘心忍受着好奇心的折磨。
  五分钟后,站在楼前院子里的本楼住户们便看到主任在两个人陪同下向大楼前门走去。听人们说,当时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的脸色十分难看,走路像醉汉似地东倒西歪,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什么。
  又过了一小时,季莫菲·克瓦斯措夫正在餐室里津津有味地向其他住户描述主任被抓走的情况,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位公民走进来,向季莫菲招了招手,把他叫到前室,对他说了句什么。然后季莫菲便跟那人一起走了。
   
  第十章  雅尔塔急电
  在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遭到不幸的同一时刻,在同一条花园街上距离302号乙楼不远的瓦列特剧院里,财务协理里姆斯基的办公室中正坐着两个人:里姆斯基本人和该剧院的总务协理瓦列奴哈。
  这间办公室设在剧院二楼,很宽敞,有两扇窗子朝着花园大街,另一扇,也就是坐在桌旁的财务协理背后那扇,窗外是瓦列特夏季花园,那里有冷饮部、小靶场和露天舞台。办公室里除写字台外,还有一张小桌,上面放着盛水的长颈玻璃瓶,旁边墙上挂着些旧海报,另一边有四把椅子,墙角有个木架,上面堆着落满灰尘的旧布景模型。
  另外,不用说,还有一个不大的保险柜,漆皮已经剥落,相当古旧,就摆在里姆斯基的写字台左首。
  里姆斯基坐在办公桌旁,他今天从一大早就觉得心里别扭。而瓦列奴哈则相反,他兴奋异常,仿佛是准备大显一番身手,却找不到用武之地。他现在是在财务协理办公室里躲避那些追着他要免费入场券的人,这些人总是闹得他不得安生,尤其在每次更换演出节目单的前一两天。今天就是这样。
  桌上的电话刚一响,瓦列奴哈便一把抓起听筒,撒谎说:
  “找谁?瓦列奴哈?不在这儿。出去办事去了。”
  “劳驾,你再给利霍捷耶夫挂个电话吧!”里姆斯基激动地请求瓦列奴哈。
  “他不在家。我派卡尔波夫去过,他家里没有人。”
  “鬼晓得这是怎么回事!”里姆斯基嘀咕着,把旁边的计算机弄得卡嚓卡嚓直响。
  房门开了,检票员把一大捆刚印好的补充海报拖进来。海报用绿色纸张印刷,上面是套红大字,写着:
  瓦列特剧院自今日起
  在原节目单外增加:
  魔术表演并披露其全部内幕
  表演者:沃兰德教授
  瓦列奴哈抽出一张海报搭在布景模型上,倒退几步,从远处欣赏了一会儿,便命令检票员立即把海报全部张贴出去。
  “很好,很醒目。”检票员走后,瓦列奴哈说。
  “可我非常不喜欢他这些名堂,”里姆斯基透过角质框眼镜恶狠狠地望着海报嘟哝说,“上头怎么会批准他演这些东西呢,奇怪!”
  “不,格利戈里·达尼洛维奇,您可别这么说,这一着儿很妙。
  精华全在于披露魔术内幕。”
  “我不懂,不懂。我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精华可言,他就是喜欢异想天开!哪怕先让我们见见这位魔术家也好嘛。你见过吗?鬼才晓得利霍捷耶夫从哪儿挖出这么个家伙来!”
  原来瓦列奴哈同里姆斯基一样,都没有见过魔术家沃兰德。昨大是斯乔帕(按里姆斯基的说法,“他像个疯子似的”)跑到财务协理办公室来,拿着一份拟好的合同草稿,叫他立即誊清一式两份,并且马上预付演出费。现在魔术家溜了,除斯乔帕本人外,谁也没见过这个人。
  里姆斯基掏出怀表一看,时针指着两点五分。他简直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利霍捷耶夫大约十一点来的电话,说半小时后就到剧院来,可他不但没来,现在连家里也找不到他了!
  “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呢!”里姆斯基用手指戳着桌上一大堆文件咆哮说。
  “他会不会也像柏辽兹似的,钻到电车底下去?”瓦列奴哈把电话耳机贴在耳朵上说,耳机里一遍遍响着长音,看来毫无希望。
  “哼,那倒好了……”里姆斯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极小,刚能听得见。
  这时,一位头戴制帽、身穿制服上衣、下着深色直裙、脚穿平底便鞋Ⅰ的妇女走进了办公室。她从腰间小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方信封和一个小本子,问道:Ⅰ当时的电报投递员的打扮。
  “瓦列特是这儿吧?特急电报。签收吧!”
  瓦列奴哈在她的小本于上画了几笔,那妇女转身退出。门刚关上,瓦列奴哈立即打开方信封。
  他看完电文,眨了眨眼,把它递给里姆斯基。
  电文是:“自雅尔塔发往莫斯科瓦列特剧院今日中午十一时半一穿短睡衣西服裤未穿鞋的栗发男子到刑事侦缉局该精神失常者自称系瓦列特剧院经理利霍捷耶夫贵院经理现在何处请速电告雅尔塔刑侦局”。
  “哎呀,我的姥姥!”里姆斯基高声说,随后加了一句,“又一件新鲜事儿!”
  “嘿,假德米特里王子Ⅰ!”瓦列奴哈说。这时他挂通了电话,便对着话筒说:“喂,电报局吗?电报挂号:瓦列特剧院。拍一封特急……您听得清楚吗?……‘收报地:雅尔塔,收报人:刑事侦缉局……电文:我院经理利霍捷耶夫现在莫斯科财务协理里姆斯基’……
  ”Ⅰ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1582─1591)本是沙皇伊凡四世(即伊凡雷帝)最小的儿子。他于1584年同母亲一起被遣送到边远省份,后死于该地,但死因不明。故二十年后(1604─1612年间)曾有数人自称是德米特里王子,在各地聚众闹事。
  尽管接到电报,知道雅尔塔有人自称是利霍捷耶夫,瓦列奴哈还是继续到处打电话寻找斯乔帕。当然,哪儿也没有找到。正当瓦列奴哈举着听筒寻思还该往哪里再打电话时,送头一份急电的女投递员又进来把一封新电报交到瓦列奴哈手里。他急忙拆开一看,不由得吹了声口哨。
  “又怎么啦?”里姆斯基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问道。
  瓦列奴哈默默地把电报递过去,财务协理看到:“恳请相信我已被沃兰德用催眠术抛到雅尔塔请速电本地刑侦局证明身份利霍捷耶夫”。
  里姆斯基和瓦列奴哈两人把头凑到一起,共同把电文反复读了几遍,然后四目对视,哑然无语。
  “我说,你们二位!”女投递员忽然愤怒地大声喊道,“先给我签了字,然后再发呆好不好?你们呆多久都行!我可是送特急电报的!”
  瓦列奴哈两眼继续盯着电报,随手在投递员的小本上签了个字。
  投递员立即消失了。
  “你不是十一点多钟还同他通过电话吗?”总务协理问里姆斯基,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简直是笑话!”里姆斯基尖叫,声音刺耳,“不管我通过没通过电话,他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在雅尔塔呀!笑话!”
  “准是喝醉了……”瓦列奴哈说。
  “谁喝醉了?”里姆斯基问道。两个人又互相默默对视起来。
  出了个冒名顶替的人,或者是疯子,从雅尔塔拍了封电报来,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奇怪的是,这个在雅尔塔捉弄人的家伙怎么会知道有个昨天刚到莫斯科的沃兰德呢?他又怎么会知道利霍捷耶夫同沃兰德的关系呢?
  “‘用催眠术’?……”瓦列奴哈一再念着电文中这几个字。“他怎么知道有个沃兰德?”瓦列奴哈眨了眨眼睛,忽然坚定地大声说:“不对,胡闹,胡闹,胡说八道!”
  “见鬼,这个沃兰德到底住在哪儿呢?”里姆斯基问道。
  瓦列奴哈马上挂电话询问国际旅行社。完全出乎里姆斯基意外的是,瓦列奴哈放下电话说:沃兰德住在利霍捷耶夫家里。瓦列奴哈又立即拨通了利霍捷耶夫家的电话,他听了很久,听筒里传来的一直是铃声。(但铃声中仿佛还夹杂着遥远的、沉痛而忧倡的歌唱声)“……悬崖峭壁,是我的安身之地……”瓦列奴哈暗想:准是广播剧院的广播和电话串了线。
  “他家电话没人接,”瓦列奴哈随手挂上耳机,“要不再挂一次……”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那位女投递员又站在办公室门口了。里姆斯基和瓦列奴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迎上前去。这一回投递员从挎包里取出的不是白色信封,而是一张深灰色的纸。
  “瞧吧,越来越有意思了。”瓦列奴哈目送着匆匆离去的投递员,从牙缝里含含糊糊地说。
  里姆斯基首先拿起了那张纸:深灰色印相纸上清晰地显出两行手写的黑字:
  “待电传亲笔笔迹和签名以资证明请速回电确认请秘密监视沃兰德利霍捷耶夫”。
  瓦列奴哈在戏剧界混了二十年,按理说,见识不谓不广,但现在他却感到自己的智慧像是蒙上了一层布,他茫然不知所措。因此,除了一句最常说的、也是最不讲道理的话──“这不可能!”之外,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里姆斯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站起身,开开房门,大声命令坐在门外小凳上的女通信员:
  “除了邮递员,谁也别让进来!”
  然后,里姆斯基把门反锁上,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件,开始仔细把传真电报上一个个又粗又黑的、稍稍向左倾斜的字母同各种文件上的斯杰潘·利霍捷耶夫的批语中的字母和他那带螺旋形花字尾的签名加以对比。瓦列奴哈也偷着身子从旁观看,不住地把热气吹到里姆斯基脸上。
  “是他的笔迹。”财务协理终于坚信不移地肯定说。
  “是他的笔迹。”瓦列奴哈回声似地重复着。
  总务协理这时仔细一看里姆斯基的脸,不由得对他的明显变化大吃一惊:那张原本瘦削的脸这时显得益发枯槁,甚至苍老了许多,角质镜框后面的两只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炯炯神采,不仅表现出惶恐,甚至流露着悲伤。
  瓦列奴哈表演了一个人在感到惊骇时所做的一切:他先是在屋里快步走来走去,两次像被钉上十字架似的高高张开双臂,然后他从长颈瓶里倒出满满一杯有点发黄的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最后才高声说道:
  “我不明白!我一不一明一白!”
  里姆斯基则眼望窗外,紧张地思索着。他的处境十分困难:他必须当场,就在这间办公室里,为这一系列极不寻常的现象找出一种通常可信的解释来。
  财务协理眯缝起眼睛极力设想着──设想只穿着短睡衣没穿鞋的斯乔帕今天上午十一点半左右如何登上一架从未见过的超高速飞机,然后又设想这个只穿着袜于的斯乔帕,也是在十一点半左右,站在雅尔塔的机场上……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今天从斯乔帕家里打电话来的不是他本人?不对,听声音是他呀!我里姆斯基还能听不出斯乔帕的声音!退一步想,即使今天和我通话的不是斯乔帕本人,那么他拿着那张混账合同从自己办公室亲自跑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还对他大发脾气,指责他太轻率,这也不过是昨天傍晚的事呀。他在剧院时怎么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一下子乘火车或飞机走掉呢?就算是昨天晚上乘飞机走的,今天中午也飞不到雅尔塔呀!也许能飞到?
  “这儿离雅尔塔有多少公里?”里姆斯基问道。
  正在屋里来回走的瓦列奴哈停住脚步,大声嚷道:
  “我想过了!早就想过了!到塞瓦斯托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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