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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想了会子:“那惨呼声可有可能是方督学发出的?”
赵黼撇嘴道:“不似,那声音听着……是临死的叫声了。”
云鬟听他两个越说越是仔细,便走到靠墙的柜子边上,抬头看那花瓶上描绘的宅院美人。听到这里,便皱了皱眉。
白清辉道:“除此之外,你可听过方大人叫过什么?”
赵黼道:“我的耳力也算极好,不曾听见他嚷嚷什么。”
清辉道:“方大人承认他是第一个发现尸首,但他却一声也未曾出,只要离开现场,被世子拦住后才说是要去找人的,这样是否有些反常?”
赵黼点了点头:“季陶然见了尸首,吓得都晕过去了,这姓方的连叫一声都不曾,的确有点古怪。”
室内微微沉默,片刻,清辉道:“世子可知道,那韩敏曾向大理寺卫大人供认,说宋邰那日早起去书院,是为了见院长?”
赵黼道:“季陶然跟我说过了,不过那何院长明明人在家中,有许多人证。故而众人都说韩敏说了谎。”
清辉摇头:“只怕韩敏并未说谎。”
赵黼忙问:“这是何意?照你这样说来,两个人岂不是都未说谎?”
清辉淡淡道:“因为世子你不是学院中的人,故而不知情,何院长虽是由仪的院长,但方督学,才是由仪真正能说话的人,在书院里,众人畏惧方督学,更甚过何院长许多。”
赵黼双眸微微眯起,这会儿也忘了其他,只顾盯着清辉道:“你莫非在暗示六爷,韩敏说的‘院长’,是这方荏,而并非是何院长?”
清辉微微一笑:“我正要说此事,可知在书院内,那些人私底下称呼方大人为什么?”
赵黼迟疑着问:“院长?”望着清辉肯定的眼神,便道:“岂有此理,那何院长呢?”
清辉喝了口茶,慢慢道:“就如你现在所称呼的一样——‘何院长’。”
原来,卫铁骑等都被韩敏一声“院长”给蒙蔽了,实际上在由仪之中,小学生们私底下提何院长的时候,都会习惯地叫“何院长”。
而他们口中的“院长”,则是由仪真正“掌权”的那位,那便是方荏,方督学。
赵黼听白清辉一语道破,几乎忍不住站起身来:“这样说来,这方荏岂不是有极大嫌疑?”
清辉却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在心底想起方荏为人。对于方荏的形貌举止,清辉自然是极熟悉的,方督学素日谨言慎行,又因德高望重,由仪上下都甚是敬重。
白樘对他也赞誉有加,说他是个饱学之士,因为这个的缘故,清辉自也格外地敬重师长。
先前清辉才入由仪的时候,方督学还曾亲自召他去督学室,叮嘱他好生读书,又说若有不适应之处,便来寻他即刻,态度依稀有几分长者的关切和蔼。
但是不知为何,面对这样人人敬重的方大人,清辉却总有种想要“敬而远之”之意,这种莫名的感觉,就如同当初……他初见赵黼时候的所感类似。
但毕竟此事非同小可,纵然方荏有些嫌疑,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尚不能擅自就一口咬定,免得平白冤屈了好人。
他两个推演半晌,不知不觉竟得出如此结论,赵黼转头看云鬟,想看她是怎么说。
却见云鬟仍是出神似的在在打量那梅瓶,不为所动似的。
赵黼便问:“阿鬟,你可听见我跟小白说的了?这方荏是否就是连杀两人的真凶?”
白清辉早知云鬟有“过人只能”,心头一动,静候答复。
却见云鬟回头,半晌方道:“我着实不知他是否是真凶,然而你们若要查……则要快些才好。”
白清辉眉尖一动,赵黼问道:“什么意思?”
云鬟垂了眼皮,低声道:“因为……我总觉着,下一个丧命之人,就是他。”
室内鸦默雀静,顷刻,赵黼才似笑非笑地道:“敢问,阿鬟你又为何会这样说呢?”
云鬟在开口之前,就预料到他们会问:“就如我告诉表哥的一样道理。方才你们说,宋邰是去见过院长……而后身亡的,然后韩敏身为同宋邰最亲近之人,也第二个死了,于是剩下的、跟此事牵连紧密的,自然就是这位方院长了,不过,这也不过是我胡乱猜的罢了,同样无凭无据,未必准。”
她虽然说着未必准,但是听在这两人耳中,却俨然已如金言玉律一样,哪里还能等闲视之。
第88章
这般剧情,可真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赵黼因想不通,便笑道:“这可是奇了,方才我们还说这方荏大有嫌疑,倘若他会死,那岂不是说凶手还是另有其人?”
白清辉静静地凝视着云鬟,不言不语。
赵黼转头之际,无意看见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不大受用,便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小白!”
清辉身子一歪又坐正了,方垂眸道:“不管如何,现在只能查到方督学身上去……此刻不知卫大人是不是也留心到了,毕竟若要审问的话,还是官府出面比较妥当。”他口中虽这般说,眼睛却看着赵黼。
赵黼毕竟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当即双眸眯起,道:“我明白了,怪不得先前你说什么孤掌难鸣,原来是想六爷给你当跑腿的,你想让我去跟卫铁骑说明此事,对不对?”
清辉淡淡一笑:如今清辉乃是被怀疑之人,季陶然又养伤,思来想去,最适合出面儿的竟是赵黼,只因他年纪略长些,又是凤子龙孙,说的话自也有几分分量。
赵黼因道:“不过,倘若那方老头并无嫌疑,我却去这样一说,岂不等同我得罪了他了?我可也听说他在朝中有许多弟子……”
不防云鬟轻轻道:“我们还当世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原来也怕得罪人?”
赵黼歪头瞄她,笑道:“你不必用激将法……六爷不吃那一套,还不如……”他本想说用另一种计策会比较妥当,然而看着云鬟的脸,便话锋一转,只说:“不过,可知我最怕得罪的是谁?”
云鬟见给他几分颜色,便必要开染坊,当下又转头不理。
清辉见他两人斗口,便道:“总之,都是为了尽量让真相大白……”说到这里,忽地皱眉停口。
赵黼见他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
清辉看看他,又看向云鬟,忽然起身走到云鬟跟前儿,道:“崔姑娘随我来。”
赵黼站起身来:“喂!”却见清辉拉着云鬟,竟往内走了几步。
两个人在里屋站定,切切地不知说些什么。赵黼瞪眼看着,不由抱臂笑道:“好小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着六爷的面儿就敢这样了。”
他正在外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里面两个人却极快说完了,因走出来。
赵黼不理会白清辉,只盯着云鬟,语带揶揄道:“瞧你们这模样儿,是不是又有一个‘倾盖如故’的了?”
云鬟见他兀自惦记此事,便一笑不语。
赵黼却宁愿她还嘴,见她竟不搭腔,心里无端又生出一股闷气来,正要再嘲讽她几句,清辉道:“世子,事不宜迟,咱们去吧?”
赵黼才哼了声,果然便跟着清辉自去了。
两人出了崔侯府,赵黼一本正经道:“小白,你是个正直之人,若是有些要紧的话,你可不要也瞒着我呢?可知季陶然就是没跟我说明他的去向,才差点酿成大祸?”
清辉顿了顿:“六爷是想知道我方才在里头跟崔姑娘说了什么罢了,直接问就是了。何必找诸多理由呢。”
赵黼语塞,冲他一笑:“小白果然懂我。”
清辉并不在意这些:“目下应当快些将消息通知卫大人,万万别让方督学再出事。”
赵黼道:“这个好说,只叫大理寺的人把方荏团团围住,他必然出不了意外,再细细拷问 ,不由他不吐露真情。”
清辉苦笑:“但愿如此,否则,又要白绕上一个好人的性命了。”
赵黼一愣:“你说的好人,不会是方荏吧?”
一来清辉口气不对,二来,方才两人在里头,在云鬟未曾点破方荏会死之前,尚且推断方荏是凶嫌呢,总不会因他要死,就立刻变成好人了罢?且看如今身死的那两个,宋邰,韩敏……虽是少年,又是什么好货色了?
赵黼想到这里,忽然灵光一动,心想:“这宋邰先前欺压蒋勋清辉,韩敏也是个为非作歹的帮凶,那么……这第三个会死的方荏,难道就是个无辜之人?倘若他并非无辜之人,他又会有什么不良内情?”
却见清辉果然摇了摇头,赵黼暂且压下心头所想,又问道:“那你口中的好人又是谁?莫非除了这方荏,还会有第四个被害之人不成?”
清辉长吁口气,深深看他一眼。
赵黼暗惊:“难道果然,可到底是……”
清辉不待他说完,便道:“世子且快去大理寺罢,另外,关于韩敏跟宋邰两个人的尸格……也请六爷多费心。”
赵黼听见“尸格”,才顾不上思忖别的:“这是何意?”
清辉正色道:“尸首是被害之人留下的唯一证据,若是仔细查验,自会找到查明真相之线索,有助尽快破案。”
赵黼见他侃侃而谈,虽年纪比自己小,却气度沉稳,大有乃父之风。赵黼不由叹道:“你果然是白四爷的儿子,亲生的无疑了。”
两人便在侯府门口分别,赵黼前往大理寺,清辉却转道,往蒋府而去。
自从先前宋邰之事后,蒋勋便在家中养病,清辉本劝他回书院,不料立刻又生出宋邰被害之事,竟一波未批一波又起至此,不得安生。
故而清辉倒觉着蒋勋不去书院,倒也使得,至少少了好些惊恐。
来至蒋府,门上的人因认得清辉,知道他是来探望小主子的,便不忙通报,径直请他入内。
先前蒋夫人在时,留蒋勋在身边儿教养,是以蒋勋如今仍住在内宅。
二门上竟然无人,小厮止步对清辉道:“小公子近来身子不好,盼着白少爷来呢,您只管进去,他见了您,保管高兴。”
清辉点头,自往前而去,因他是来过几次的,也认得路,不多时眼见将到了蒋勋所住的院子,正要入内,忽然听见里头一个有些高的嗓子说道:“这病倒要养到几时才要好,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了,只仍是好不了,你那死了的爹娘竟也不看顾着你么?这府内留下的田产又少,偏又是个这样可恨的身子,别把家里的银子都填补空了才好!”
清辉听是个妇人的声音,正不知怎么样,便听一个小丫头唯唯诺诺道:“少爷原本好些了,只不过昨儿厨房里弄得东西不干净,是馊了的,少爷吃了,才又病重了些。”
话未说完,就听见“啪”地一声,那妇人骂道:“你是说什么,莫非是说这家里亏待了你们不成?好端端地东西,竟硬说是馊了的,倒要吃凤肝龙髓才好?我自个儿府内还顾不过来,好心过来给你们看着家,照顾这小的,整天腿都要跑断了心都要使碎了,却说我虐待你们呢?”
吵嚷至此,便听见蒋勋咳嗽了两声,低低地说:“大伯母,小翠并没这个意思……”
清辉听到这里,才知道这妇人是蒋勋的大伯母曹氏,且说的正是蒋勋。
那妇人又冷道:“你们不知道,如今这吃用的银子还是我千百般省下来,才能支撑这个家呢,能得过的时候且得过罢了,别到时候……”
话未说完,就见清辉从外而来。
曹氏忙住嘴,因她是认得清辉的,更且知道白樘的名头,便不敢十分放肆,反立刻转作笑脸,道:“原来是白小少爷来了,如何也没有人通报一声儿呢?真真该打!”
清辉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冷冷地望着她道:“你方才在说什么?”
曹氏一怔,仍是笑道:“并没有什么,是小丫头不懂事,我骂她们呢。”
清辉道:“如何我听见你在指桑骂槐的骂蒋勋?”
曹氏闻言,脸上发红,此刻院内许多小厮丫头们在,都听着看着呢,她便勉强道:“只怕你听错了,再者说,小孩儿做了错事,我当伯母的训他几句,也是正经的为他好。”
清辉看一眼蒋勋,却见他靠在墙边上,这几日下来,身子越发瘦弱了,明明只比他小一岁,却比他矮半个头,脸色也很不好,此刻正呆呆地看着他。
清辉眼神一沉,道:“当初蒋夫人在的时候,都不舍得骂他半句,只因蒋勋虽小,却是个极懂事的,方才任凭你那样刻薄,他只是替丫头辩解了一句,你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了。你算是什么家长?”
曹氏想不到清辉的口齿如此厉害,脸上讪讪地,更加下不来台,气势却弱了下来:“我、我也没怎么样……”
清辉咄咄道:“你既然知道他的父母都没了,就该尽人事,对他好生照料,你却反而骄横跋扈的这样,这偌大蒋府,原本没有你的时候也支撑的好好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一副立刻坐吃山空的样儿了?蒋管家呢?拿账簿来。”
无人答应,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应声,先前那小丫头翠儿低低道:“蒋叔被、被大太太撵走了……说他、说他老了不中用,白绕上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