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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黼正想不通,严大淼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是说——这凶手必然有一个身份,可以让他恰好能够及时发现王大归家。”
清辉道:“先生说的对,我是这样想过。”
赵黼道:“真是奇了,到底是什么人才如此手眼通天?”
清辉看他一眼,沉默不言。严大淼又问道:“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清辉道:“另外还有一处可疑。”
赵黼听得入神,忙催促。清辉道:“首先,鸳鸯杀杀人的模式一直都是选恩爱夫妻,且先杀男子,后杀女子。原因不得而知,只怕是他的个人喜好而已。但是这新的凶手,虽然在极力模仿鸳鸯杀的所为,偏偏又有两样不同,第一就是杨家夫妇死亡顺序正好相反,第二是王家并非如表面上那样融洽和美,反而是王妇红杏出墙。”
赵黼听到这里,灵光一现,忙道:“这凶手既然早有预谋,也能第一时候发现王大归家,那么,是不是就是说……这王妇红杏出墙,其实这凶手也是知道的?”
清辉点头:“世子所言,正是我想说的。这凶手十有八九是知情的,但此人明知如此,却仍选王大夫妇下手,这一次,杀人顺序却仍是先男后女了。”
严大淼见他两人一一说来,面上浮出一丝笑意:“所以,然后呢?”
清辉道:“恕我大胆,我由此推测了一下凶手的行事心意。”
赵黼因是越墙过来的,一时竟不知此是何地,因又被清辉所言引的入巷,更是无心留意周遭,只嗅到一阵阵似苦非苦的气息,越发浓烈,他随意瞧了一眼,见院中有一棵极大的雅榕,枝繁叶茂,绿荫摇摇,还以为是从彼处传来。
此刻清辉道:“这人既然很熟悉鸳鸯杀犯案手法,自然不会弄错,故而这两件竟是他故意而为的。杨家血案里,他先杀了妇人,再杀杨主事,我猜测其中是两个原因,第一,他是想让杨主事看着夫人先死,让他多受些折磨,证明他对杨主事怀恨在心;第二,他想让夫人先死,照当时的惨烈程度来看,夫人先死反而是解脱,且夫人先死自然就不必眼睁睁看着杨主事身亡,所以侧证他对杨夫人心怀怜悯。”
赵黼只觉匪夷所思,想插嘴,却又说不出来。
清辉道:“接下来,是王家血案。这一次他先杀了王大,再杀王夫人,本来并看不出端倪。可偏偏王妇红杏出墙,我们先前又说凶手知道此事,既然如此,结合此事,凶手先杀王大,再杀王妇,竟似是对王妇怀有恨怒之意……”
赵黼听到这里,浑身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严大淼也十分震惊,两人都盯着清辉不语。
清辉见他两个只管看,面色却仍是淡淡地,道:“这只是我一点浅见,不知对不对。”
严大淼还未说话,赵黼抬手在清辉肩头用力拍了拍,又捏了一把,道:“小白,你这哪里是浅见,简直是高见中的高见!”
严大淼这才笑道:“原本我们并不知道凶手因何犯案,如今被你一说,倒像是有些头绪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番话,要尽快告诉白侍郎才是。”
赵黼只顾听白清辉“高谈阔论”了,一时竟忘了云鬟还在白樘那边儿,闻言忙道:“我也要回去了!”
清辉道:“我同世子一起。”
赵黼点头,才要转身,忽地道:“你们这院子里什么味儿呢?谁在熬中药不成?”
严大淼笑而不语,拱手行了个礼,回身进屋内去了,赵黼目送他离开,见他伸手推门之际,那门扇开启,便露出里头一双赤裸可怖的脚,赵黼也算是经历沙场之人,自然认出那绝不是一双活人的脚。
赵黼睁大双眸:“那个……”
清辉奇怪地看他一眼,道:“这儿是行验所,这股气息,是为了压制尸臭、保存尸体而用的药,是严先生潜心研制出来的,十分了得,故而这样炎夏,也不觉尸首如何。”他的语气之中,竟有掩不住的推崇之意。
赵黼听到“行验所”三字,又眼见屋内那躺着的尸首,后知后觉,大为呕心。愁眉苦脸道:“你倒是有心夸出花儿来?果然是物以类聚。罢了,快快离了这儿。”拉着清辉,急匆匆地出门而去。
两人沿着廊下自回侍郎公房,一路上清辉频频看赵黼。
赵黼自然察觉,忍不住问:“看我做什么,是不是六爷比先前越发英俊了?”
清辉却转开目光,并不答话,又过一会儿,眼见要到了,才问:“崔姑娘向来可好?”
赵黼道:“跟着六爷,哪里有不好的?好儿多着呢。”
说着,因走到公房窗口处,赵黼转头先看一眼,忽然心猛地一抽,又像是一脚跌入黑暗渊薮。
却见云鬟坐在椅子上,身前站着的却是白樘,此刻,云鬟埋首靠在他怀中,仿佛是白樘抱着女孩儿一样,看着十足亲密。
眼见此情此境,赵黼来不及说话,便掠到门口。
清辉站定瞧了一眼,想叫住他,却又作罢。
第122章
赵黼因关心情切,见这般“暧昧”情形,又惊又恼,便忙跳进房中,皱眉喝道:“崔云鬟!”
云鬟恍若未闻,也不答腔。
白樘转头看向他,神情却依旧沉静清肃,只双眸之中有些极淡的忧急疑惑之色,淡声道:“世子回来了?”毫无任何心虚不安之意,人也依旧未动。
赵黼对上他宁静无波的目光,不知为何心头那股火气也随之冰了一冰,便没有先前那样高炽了。
喉咙里那句话转来转去,出口之时,却变成了:“是怎么了?”忙三两步上前,便扶着云鬟肩头,细看究竟,却见她双眸泛红蕴泪。
白樘见他护住了云鬟,才将按在云鬟肩头的手撤开,顺势后退。
此刻清辉来至门边儿,向内行礼道:“父亲。”
白樘一点头,回头看看两人,便迈步走了出来。
清辉见他来到身前,便把方才在行验所里同严大淼赵黼三个所推的话说了一遍。
白樘定睛看了清辉半晌,眸色中透出几分软和之意:“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清辉道:“是世子跟严先生一块儿所想,不知如何。”
白樘微笑:“甚好,你能想到这许多,很难得了。”
清辉得了赞扬,却并不觉格外喜欢,因又看了一眼屋内,见赵黼正俯身打量云鬟,一边儿低低在说些什么,清辉便问道:“此处又是怎么了?”
白樘眼皮一垂,因道:“我方才同她说了……这两件案子的具体。”
清辉道:“崔姑娘因此不适了?”
白樘先是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大概如此。”
此刻云鬟已经起身,赵黼正道:“咱们走可好?”神色里竟满是关切,丝毫没有先前的恼意。
清辉是知道他性情的,本以为他要如爆竹似的炸上一番,不想竟能在瞬间压住怒火,化作一江春水,不觉有些惊奇。
这会儿云鬟抬头,却见眼前,两侧木格子窗透着微光,朱红掉漆的门扇开着,白氏父子两人就站在门槛之外,背后是靠院墙的几棵梧桐树,翠叶玲珑,随风微微摇曳,而那人跟桐树都是一样的端直清正。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刹那间,心底竟无意识地泛出这一句。
那边儿,白樘遥遥地看了云鬟一会儿,便问:“你好些了么?”
云鬟道:“是。”
白樘道:“你不必惧怕,且再仔细想一想,若有所得,便来告知我。既然有世子相护,必然是无碍的。”
赵黼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云鬟却只是低眉垂眸:“是。”
不知为何,赵黼心里复又不自在起来,便握住云鬟的手道:“好了,走了。”对白樘一点头:“白侍郎,告辞了。”
白樘拱手:“世子慢走。”清辉亦行礼相送。
眼见两人身形渐渐消失廊下,赵黼的手始终并未放开云鬟。
清辉虽七窍玲珑,对男女之事却一窍不通,便问道:“父亲,为何世子对崔姑娘如此不同?”
白樘道:“大概是少年心性,贪玩爱闹。”
清辉道:“父亲当真这样想?”
白樘道:“怎么?”
清辉沉默片刻,终于道:“崔姑娘心慈,只望世子别害了她。”
白樘意外:“为何竟这样说?”
清辉摇头:“孩儿不知。”
白樘轻笑了笑,并不探究此事,才欲进门,清辉忽然又问:“方才父亲只跟崔姑娘说了案情?”
白樘道:“不然呢?”
清辉道:“只是……”方才临窗一瞥,那一幕虽让赵黼火冒三丈,可在清辉看来,却只觉心惊。
也不知为什么,那一刹那,在他心底想起的,竟是三年前蒋府血案之后,白樘借他之手把蒋勋请来府中……询问蒋勋时候的那情形。
虽不知如何会想这许多,但他有天生之感,自是随感而发的罢了。
话说赵黼领着云鬟出了刑部,仍上了马车。赵黼打量着她,便问道:“你方才在里头,是怎么了?”
云鬟道:“没什么,我一时有些头疼。”
赵黼想了想,道:“白侍郎真个儿把所有都跟你说了?你、都知道了?”
云鬟道:“是,都知道了。……不过我不知的是,既然此事跟我相干,世子为何竟瞒着我呢?”
赵黼道:“这案子诡异的很,我自然是怕你受惊,倒不如让他们悄悄地解决了好,谁知仍然不免。”
云鬟问道:“世子如何就知道他们会解决呢?”
赵黼想着白樘为人,笑说:“那可是刑部的白阎王,还有什么是他无法的不成?”
云鬟见他提起坊间对白樘的诨号,摇头低声道:“这个号不好。”
赵黼道:“好不好的,都是别人叫的罢了,又不是我给他起的……既然他跟你说了,那你又跟他说了些什么?你可是答应过,要跟我说实话的。”
云鬟无法作答,索性闭了双眸,将身子往车壁上倚靠过去。
此刻,虽人再车中,耳畔却有轻轻地翻开书页的声响,一如那个午后,她在王府的藏书阁内,心慌意乱地找一本书。
不知乱翻了多久,终于才找到想要的,可是一时却又不敢打开,通身战栗,手指都有些发软颤抖。
云鬟自知道在她身上会有事会发生,自重生之后,偶尔思量前情,她越发明白:仿佛正是因为此事,才害她入了江夏王府,害她此后种种。
是以在还未回京之前,她就已经在为此事暗做准备。
她之所以不愿回京,一来是因崔侯府并没有令她挂念的,二来,是为了避开昔日的那众人,欠人的,人欠的,一笔勾销最好。
而提也不能提的,就是这件事,这个“劫”。
只是想不到,赵黼从中作梗,竟让她的计划打乱,仍是无法避免地回了京城。
自崔印忽然提出要送她去家庙时候,她已经心中微微有些波动,只是并未就能往这上头来想。
而赵黼突如其来的“横插一脚”把她带来世子府,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直到那日,白清辉跟季陶然前往世子府,季陶然口中无意吐出一个“西城”,赵黼刻意支开她……
后,当白季两人因“又出事了”匆匆离去之后,他竟不自觉地握紧她的手。
冥冥之中一线念动,终于让她认真想起前生这一大劫关来。
那年她才交十四岁,隐约听闻京城发生了几件儿连环杀人案,因传的不甚厉害,故而日子照常。
不料忽然,崔侯府发付她去家庙居住,借口却并非今世这个,而是因崔老夫人病了,故而送她去给老太太祈福。
谁知,才在家庙住了半月,便出事了。
云鬟因深信自个儿的记忆,所以知道前世这一劫发生的详细时间,——距离如今还有一年多的时候呢,因此她起初并未联想到此事。
可一旦想通之后,便打心底发起寒来。
后知后觉才发现:差点儿竟铸成大错。
她怎么竟忽略了——比如由仪书院的案件,岂不是也提前了一年发生?既然如此,她的劫难自也可能提前!
因想通了此事,竟汗毛倒竖,心神不属,是夜,在世子府才又不禁梦入前世之事,几乎无法自噩梦中苏醒。
可是细想,林禀正之所以提前一年犯案,是因为她插手白清辉跟蒋勋之事,但是“鸳鸯杀”……她自问从来不曾沾手过任何。
既然如此,又是什么促使了这凶残的杀手也提前行动了?
云鬟思来想去,无法明白,可她却也知道,躲避并不是办法,因此才求了赵黼,相见白樘。
只因她知道:能解决此事的,只有白樘。
回忆停在藏书阁里的那一刻,玉指微颤着翻开书页,却见跟先前写得密密麻麻的字迹不同的是,这一页上,只寥寥数行字。
某年某月某日,西城血案,北门桥血案,长安坊血案。
——以上刑部结案,内情封禁,不祥。
当时她看着这几行字,心中又是怅然,又是微惊。
云鬟仿佛知道是谁一手将此案压下,也只有他有此能耐,把这般惊天大案蒙在刑部之中,甚至连这江夏王府的密册之中,都无法记录详细。
她不敢信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