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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道:“好的很,有道是:入乡随俗。何况如今主子这样出息,倒要多拜拜四方神明。赶明儿我叫来福去就是了。”
云鬟正想起这些,却见有一道灰扑扑的影子,从对面走了过来,几乎只一眼,云鬟便认出正是先前在题扇桥那边儿看见的“疯子”。
旺儿早看见云鬟脸色不对,如今见她死盯着那人,猛然也想起抢斋供之事,忙叫道:“你干什么!”抬手指着那人,拔腿便往可园门口跑去。
此刻那人也看见了云鬟跟旺儿,当下不顾一切地疾奔到可园门口,便去端放在中间儿的那盘子素供饽饽。
门口的小厮都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纷纷叫嚷追打,灰衣人双手拢着饽饽,抬脚踹开两人,拔腿就跑。
旺儿见他来势凶猛,急中生智,回头大叫道:“霍捕头,快来!”
灰衣人猛然止步,怀中顿时掉出一个饽饽,而他陡然回身,沿着来路便逃。
云鬟扫了一眼,迈步上前,把地上那个遗落的饽饽捡起来。
旺儿急得吱哇乱叫:“快来人啊,快抓贼!”
几个小厮也飞奔去赶,此刻那灰衣人正跑到周宅门口,忽然无声无息地有人飞起一脚,灰衣人被当胸踹中,倒跌出去,怀中的四个饽饽尽数跌落。
他顾不得去应付现身之人,只翻身抓住一个饽饽,用力撕开,顷刻间,竟连撕了三个。
这及时现身之人,自然正是周天水,见这贼人不来迎战,反而去捡馒头,不由又惊又笑,便道:“混账东西,就这么不把周爷放在眼里么?”
见他要去捡那最后一个饽饽,周天水脚下一动,脚尖儿微挑,便将那馒头挑在空中。
灰衣人不顾一切,纵身跃起便去抢。
周天水单手一扬,手中扇子挥出,刷地落定,那慢头却在扇面儿上端端正正地放着,动作利落漂亮。
“还给我!”灰衣人低吼,复冲上来,这次却终于挥动拳脚,竟颇有力道。
周天水不慌不忙,扇子往上一挑,那馒头冲天而起。
灰衣人仰头,又欲跃起去抢,周天水要的正是如此,当下扇子一挥合了起来,当胸准确戳中对方胸前“气海穴”,灰衣人浑身脱力,顿时委顿倒地。
周天水呵呵一笑,单手当空一抄,复把馒头抓在手中,便笑着向对面云鬟摇了摇。
地上那灰衣人兀自挣扎不休,哑声叫:“是我的!”
周天水啐道:“想吃个馒头罢了,一文钱买去,何苦出来抢?”
此刻云鬟已经走到跟前儿,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人。
因打斗了会儿,他头上的毡帽已经滚落,竟露出一个亮亮的光头,上头几个香灰点疤,蒙面布也跌在唇边,正是那日在戒珠寺内见过的和尚圆能。
圆能拧眉抬头看向云鬟,哑声道:“是我的,给我!”
云鬟一笑,果然把手中的馒头扔了过去。
圆能惊喜交加,急不可待地撕开,捏了会子,又失望地撇在地上。
周天水见状,挥手一个耳光甩去,道:“天打雷劈的东西,这是吃的东西!”
圆能却又盯着她手中那个,周天水冷笑道:“你想要?喂鱼也比给你这货色强。”一甩手,那馒头腾空而起,然后便落在旁边河中。
云鬟见状,也并不劝阻,只是淡然看着。
地上圆能却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跳进河里便去乱捞。
这会儿,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霍城带了五六个捕快气喘吁吁而来,原来他们赶去南桥洪家,才知道洪家是最早儿被抢的,因他们觉着事小,就也并未报官,是以众人不知。
霍城本要回来找云鬟商议,谁知正好儿看到圆能在此抢素供。
众人站在岸上,看圆能在水里扑腾了会儿,终于拿了个馒头上来,迫不及待地掰开细看……却仍是一无所得。
两个捕快上前,将他死死绑住,圆能睁大双眼,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
云鬟上前一步,道:“你明明将珠子放在里头,如何却没有,对么?”
圆能满面骇然,云鬟问道:“你想知道那珠子如今在哪里么?”
圆能直直地看着她,用力点头。
云鬟淡淡道:“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你把那只被你弄死了的白鹅,放在哪儿了?”
圆能本有些狐疑,猛然听见她说出这一句,不由含惊带怒:“你又怎么知道,那只鹅是我弄死了的?”
第212章
那圆能万料不到云鬟连这个也知道了,又加上忙碌了整天,竟一无所得,当下气焰全消,没了主意,便道:“在寺里后面那口枯井里面。”
又说道:“那珠子到底在哪里,你且告诉我,不然我死也不能甘心。”
众公差因白日里围着这和尚,豕突狼奔地追了正正一天,一个个喘息如狗,腿都酸了,如今总算捉住了,便紧紧地捆鸡一样,押回县衙。
霍城便问云鬟道:“这贼秃方才说的是什么?”
云鬟道:“回头我同霍捕头详说,如今要你亲自往戒珠寺跑一趟,就告诉至善禅师,让他……”
低低地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霍城连连点头,不问究竟,忙回县衙牵了马,便匆匆而去。
剩下门口众小厮重新整理供桌,陈叔林嬷嬷等先前也吓得不轻,因见贼已经捉拿到了,才放了心。
这边儿周天水便对云鬟道:“恭喜,又解决了一个案子了?”
云鬟道:“值不得什么。只是受人所托罢了。”
周天水拉扯着不肯放手:“好歹跟我说个详细,可知我最爱听这些。”
陈叔在旁看着,只得对云鬟道:“哥儿,桌子摆好了,先来拜拜再去说话。”
云鬟应了声,便先回府中,现换了一身儿衣裳。
里头小雪因见她回来了,当下不紧不慢跟了上来,云鬟出门祭拜,小雪也跳出门槛儿,紧紧地跟在身边儿。
一行人祭拜好了,陈叔方又指挥小厮将桌子撤了。
这边儿云鬟对周天水道:“进来说话。”
周天水果然陪着她入内,两人便到了书房里,晴儿上来献茶,又问道:“主子,方才我听他们说门上捉了个贼?不知是怎么了?”
云鬟道:“不碍事,多亏周先生在,又有霍捕头等,贼已经押去县衙了。”
晓晴看一眼周天水,便含笑道:“主子且自在说话。若叫人,我就在外间儿。”方低头退了。
周天水觑着晓晴,对云鬟道:“这晴丫头生得甚好,偏人也伶俐爽快。”
云鬟点头:“是不错的。”
当下,就把戒珠寺里丢了珠子,徐志清暗中托付之事同周天水略说一遍。
周天水听罢,道:“原来是寺内出了内鬼,只是这圆能信誓旦旦说把珠子放进了素供里,所以才发疯似的忙了一整日,我原本只听说城内有流浪汉抢斋供之物,却全想不到还有此种内情,你是如何发现的?”
云鬟道:“我起初也并不曾想到两者之间会有关联,这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周天水笑说:“什么天意?你倒是跟我说仔细呢。”
云鬟道:“霍捕头尚未回来,如今我还不能断定,等他回来了,才见真章呢。”
因周天水说到天意,云鬟若有所思,半晌又道:“今儿在外头,那被抢的徐家先生曾说,这般不敬佛祖之人,怕要倒霉的。何况圆能身为僧人,不似脱离凡尘,一心向佛,反作出这样不守戒规的轻毁之事,只怕冥冥中果然自有天意安排。”
周天水见说的这样玄妙,笑道:“若果然一切都有天意惩戒,那岂不是省了刑部跟众差官的事儿了?就让坏人们自得其报应便是了。”
云鬟摇头,也笑回:“并非如此说法儿,刑部各位大人以及众缉拿贼匪宵小的差官,其实正也是天意的一部分,或者可以说,是代天行事的手。人又常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是因为有这许多为秉公执法,明辨是非黑白的大人公差们,才可更好的维持这世间的秩序,让这法网、天网变得更为严密。”
周天水怔了怔,盯着云鬟不言语。
云鬟低低咳嗽了声,道:“是不是我又多话了?胡言乱语,一家之言罢了。”
周天水摇头,叹道:“有一句话,若是别人说起来,只怕我要打他的,可是此刻,我忍不住也想这样说了。”
云鬟奇道:“是什么话?”
周天水道:“你如何不生为男儿?真真是可惜了。”
云鬟哑然失笑:“罢了,何必又发这等腐朽感慨,何况如今,你我岂不是一样行事,并不比男子有何区别?”
“其实,我只是觉着……”周天水本想说她若止步于此,实在可惜。
最终却欲言又止,摇头道:“罢了,你说的很是,横竖如今你我纵横无忌,凭心所为,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是了。”
云鬟见她说出“今朝有酒今朝醉”这句,隐隐觉着不祥,又仿佛有些其他意思。
她正在琢磨,外头报说霍捕头回来了。
不多时霍城进了书房,满面含笑,便道:“典史真是神了!”
云鬟见他一脸笑意,便知道果然有所得,心头大石坠地,笑问:“果然找见了么?”
霍城道:“我去了寺内,按照典史交代跟禅师说了,到了那后院……果然分毫不差!已经是找到了。”
云鬟不由念了一声佛,又道:“幸而不负二爷所托,也算是一件儿功德罢了。”
晓晴又送了茶进来,霍城吃了两口,眉飞色舞道:“禅师极为欢喜,同我说今日天晚,明日必亲自登门拜谢。”
又急急地问云鬟道:“典史,我竟糊涂了,为什么这圆能拼命来抢斋供,又为什么那枯井里的白鹅腹中,竟会藏珠?”
周天水也正瞪着双眼,滴溜溜地盼着她解释,又催说:“白鹅腹内藏珠又是如何?莫非是王羲之的白鹅显灵了么?如今霍捕头已经回来了,快些把你的’天意’告诉我们吧!”
云鬟见他两人着急,这才将事情的本原一一说来。
这戒珠寺的藏珠,因历代久远,且又价值不菲,不免有些宵小暗中窥探,更有些癖好此物的收藏家,知道乃是书圣之物,自然恨不得收为己有,因此在黑市之上,这珠子价值已逾千金。
只戒珠寺里也自有武僧守护,且至善禅师从不肯将这珠子轻易示人,只藏在自己禅房之中,因此要下手也是难的。
圆能虽是至善的徒弟,只是天生心术不正,受不住佛家清规戒律之苦,早有还俗享乐之意,只怕身无长物,无法在俗世安身。
因此竟留意上了这颗珠子,只因至善看的甚严,圆能几次欲动手,时机都不太对。
那日邱老先生歇息在房中,至善因事出门,圆能觑得这个机会,假借奉茶之名进入,将珠子擭去。
谁知才出门,就撞上至善回来,圆能心中大惊,知道接下来至善必然会严搜密查,他情急之下,便将珠子放进杯中。
果然至善发现珠子不翼而飞,立刻出门唤住圆能,让跟他一块儿往前去,圆能只假作无事,走到厨下之时,借口放茶杯,便拐进厨房。
此刻至善等在门口催促,圆能把茶杯放下,趁着转身之时,将珠子塞进旁边的斋供饽饽之中,掐破一点皮留了记号,只等脱身后再拿走。
谁知他们前脚走,后脚宋大就来将饽饽放进桶内,要运出去给那些施主家里分发。
宋大将出山门之时,寺僧已经接到禅师通知,让关闭寺门,只因宋大急着派送饽饽,何况又并无可疑,便将他身上检查了一遍,就放了他出去。
一直忙碌过后,圆能才知道此事,顿时又是惊心,又是胆寒。
只因这些素品,是为了佛诞节而用,一旦过了佛诞,或者散给街头之人,或者那施主家里自己吃用了……一旦如此,岂不是便会发现里头藏着的珠子?
偏偏因为丢失了佛珠,至善禅师一怒之下,便命关闭寺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又命武僧巡逻密查。
因此圆能虽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蚰蜒,却也毫无办法。
那一日徐志清陪着云鬟前来寺内,后来云鬟发现少了一只白鹅,众人都以为就如当初这戒珠寺的典故一样,白鹅身上必有蹊跷,多半是贼人将珠子藏在白鹅身上,趁着鹅群出去之时偷走了。
所以至善急的发慌,顿时便开了山门,让众人出外找寻白鹅。
岂不知,这一切都是圆能的计策。
其实,那白鹅原本并不是在寺外失踪的,而是在寺内。
因圆能出不去,而佛诞日渐渐逼近,如今又见至善请了人来,他急中生智,便趁着白鹅出入、人不留心之时,捉了一只白鹅掐死,假作是在外头被人偷去之意。
本来想自己向着至善点明白鹅少了一只,谁知竟给云鬟看了出来,而至善果然因此怀疑贼人在寺外、且已经得手。
圆能心底自暗暗得意,当下随着寺众出外,假借找寻白鹅,实际上把寺内发放斋供的名册取了,按照门户前往抢供品。
本来若时间长点儿,圆能也不至于用明抢这种鲁莽法子,只不过眼看佛诞日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