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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承笑了两声道:“好酒量。”这才将杯子又双手还给赵黼。
赵黼笑扫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回头看云鬟,却见她垂眸盯着桌上菜肴,只竟不吃。
赵黼便夹了片桂花糯米藕给她,慢悠悠说道:“吃一口。”
崔印便对崔承道:“不要只顾贪杯,你是从外头才回来?可去见过老太太跟你祖母、母亲等了?”
崔承道:“还不曾。”
崔印便道:“那你且先去,免得里头都惦记着你。”
崔承便向着在座又团团行了礼,才后退出门去了。
只因为喝了这杯酒后,不到一刻钟,云鬟便觉得头重脚轻起来,眼前天晕地旋,便只顾手捧着头,一言不发。
耳畔听到赵黼跟季陶然崔印等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时间像是极短,又仿佛很是漫长,后来,恍恍惚惚里,是赵黼道:“小谢不胜酒力,我便带她回去了。”
崔印道:“不如留在府中暂时歇息片刻,睡饱了再去也使得。”
赵黼道:“不必了,下午正还有事儿呢。何况以后自会常来,不争在这一时。”
季陶然见他扶着欲去,便也起身道:“我陪世子。”
赵黼笑了几声,不知说了句什么,云鬟便觉有人把自己扶起来,将大氅披上,又戴了风帽,半扶半抱地出了暖阁。
一阵凉风吹来,寒沁沁地,内热外冷,胸口顿时翻涌起来,便只顾伸手捂着口,踉跄地出了崔侯府。
赵黼把她抱上车,便命往回,才走了一会子,云鬟已经按捺不住,满车里乱拱,只是想吐。
赵黼起初还抱着她,见她脸色通红,才后悔起来,便低低埋怨道:“不能喝如何只管逞强呢。”
云鬟再受不住,便叫停车,只因声音微弱无力,外头也并未听见。
赵黼好生劝道:“你如今浑身出汗,又热的如此,出去被风一吹,立刻就要害病,何必麻烦。就在这车内吐就是了。”
说话间,把袖子一拢:“往这里也使得。”
云鬟哪里肯,将他推开,死死忍着。如此又行一刻钟,外头也不知到了何地,听着有些闹哄哄地,心头越发难受。
终究按捺不住,云鬟推开车门,喝令停车,马车还未停妥当,便要跳下去。
赵黼见她执意如此,早先下了车,又把她抱了下地,不敢撒手。
云鬟眼睛乱晃,正找不到地方,忽然依稀见眼前有个痰盂似的东西,便忙奔过去,双手扒拉住了,俯身便吐。
耳畔就听有人大叫:“混账,是做什么!当老子的箭壶是什么!”
云鬟闭着眼睛,只觉得那痰盂有些摇晃,她生恐弄到外头去,便竭力抓着不肯放。
就听得赵黼道:“闭上你的鸟嘴,就是吐到你的头上,你也乖乖地接着。又能怎地?”
云鬟见他出言不逊,百忙之中还道:“世子,不可、如此……”因酒力发作,声音都是迟缓不清的。
赵黼暗笑,那人却已经认出他来,当下哪里还敢做声,只乖乖道:“是是,原本没看出是世子爷,不打紧不打紧,随意就是了。”
云鬟心里痛快了几分,又自觉此人甚是好心和善,喃喃道:“多谢。”
赵黼不由又笑,因见她醉态可掬,便索性站定,就随口问那人道:“你们是在此做什么呢?”
原来这乃是一家客栈,人来人往中,门口站着这三人,却个个虎背熊腰,带刀背弓,这人的马背上便悬着一个箭筒,里头有七八支箭,却被云鬟错而“征用”。
这人忙道:“我们是杜学士所请的护卫,今日是陪着杜公子出门的。”
赵黼道:“杜学士?”正在思忖是哪个,不料云鬟人是醉极,心思却转的更快,便笑道:“莫不是偏这样巧……你们这位公子,敢情是杜颖杜公子?”
那侍卫道:“这位认得杜公子?”
那日云鬟去寻白樘,得知他正在会见郭司空,这也罢了,只郭司空去后,刑部之人又领了杜颖前来,云鬟便猜到了几分。
云鬟笑道:“一面之缘,你们……公子在这儿做……”到底醉得狠了,浑身无力,舌头又开始发僵,虽想如此问,话说出来,却是呜噜一顿,含糊不清。
侍卫却有些机灵,答道:“我们公子是在这儿会客的。”
赵黼哪里管什么杜学士杜公子,见云鬟已经是好了,便只扶抱住了,便要带回车上。
谁知还未上车,忽听身后客栈之中,响起一声惊呼,乃是女子的声响,像是见了什么骇人可怖之物般。
赵黼惊而回头,眼神狐疑,那些侍卫却早就如离弦之箭,纷纷窜入客栈中。
霎时间,依稀更有人叫道“快来人救命”之类,声音凄厉,声嘶力竭,显是惊怕之极,里头也是一片骚动,惊呼声此起彼伏。
赵黼心下惊震,他起初还只觉着声音隐隐熟悉,此刻,却已听出此是何人。
若他所料不错,客栈里大叫的这人竟是……张可繁。
第275章
赵黼虽听出端倪,却因守着酒醉的云鬟,生怕有个闪失,因此竟便将她抱上马车,安置妥当,又叫阿留等好生看着,才下了车往客栈内去。
此刻客栈之中炸锅一般,早有许多人争相奔逃出来,又有的尖叫“杀人了”等话,一片凌乱。
赵黼撇过人群,目光一动,却又听得二楼上吵嚷:“拦住他,不要叫走了!”又喊道:“速速报官!”
赵黼回头看向马车,却见车帘一动,是云鬟懵懵懂懂地看了出来。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楼去看一眼,却听有个声音道:“你们不必着急,也不必慌张,我自在这里等官差来就是了。”
赵黼听了这句,方蓦然震动,当下再无迟疑,忙飞身往楼上而去。
却见二楼的廊道里,许多人都看着一个方向,而在那一处的房间之外,也簇簇拥拥了十几个客栈中的人,把房门拦的水泄不通。
正一个人说道:“好凶狠残毒的人,竟作出这等令人发指的恶事,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如此……”
赵黼满腹狐疑,走到外间往内看了一眼——他毕竟生得比寻常人要挺拔些,因此虽然许多人堵在跟前,却仍看的分明,当下脱口叫道:“蒋勋!”
原来就在赵黼身前的房间里头,桌子前正站着一个人,此刻面带忧色,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跟方才楼底下那“杜颖公子”的保镖打扮一样打扮的青年,正满面惊怒警惕地将他看住。
房间内其他三人,却正是方才在楼下侍立等候的。
几个人面面相看,脸上神情皆如见鬼一般。
而被这几名保镖跟客栈众人围住了的那人,眉清目秀,武将打扮,却正是蒋勋无疑,此刻虽然也惊疑困顿,却仍不失镇定。
猛然间听外头有人唤自己,蒋勋抬头看去,正有些看不清,那围着的众人因听见有人叫,便齐齐回头看来。
望见赵黼之时,见他气质打扮不俗,虽知道来头非凡,却不明何人。
还有人竟质问道:“你跟这凶手认得?”
赵黼皱眉,还未出声,那杜颖的保镖早看见了他,忙叫道:“这是晏王世子!大家不得无礼!”
在场众人听闻,吓得忙倒退行礼,赵黼眼前便蓦地空了出来。
他正欲进内,鼻端忽地嗅到一股很香的气息,微微一怔放眼看去,却见蒋勋身后的桌子上,摆放着许多菜肴,中间还有一个正滚着的火锅,炭火烧的正旺。
有一名保镖因奔出来,急急地行礼说道:“世子来的正好,我们公子被人残忍杀害了!还请世子相助我们,做个见证。”
赵黼哼道:“你们都慌张的跟没脚蟹一般,到底是怎么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会儿赵黼已经走进了房间里,又打量一遍,除了蒋勋跟着几个侍卫以及客栈老板之外,并不见其他人,不由暗暗纳罕。
因进来了,鼻端所闻到的那股香气越发弄了,夹杂其中的,却是极浓重的血腥气,室内本就关门锁窗,如今被火锅的热气一蒸,更是熏人。
用不着众人指点,赵黼早也看见了这引发所有骚乱的起因。
赵黼正拧眉瞪着眼前所见,蒋勋低低道:“世子不必担心,他们已经报官了,京兆府的人很快就能到。”
赵黼还未答话,就听门口又有人道:“这案子……得报刑部,咳,快去刑部,请白侍郎大人亲自来看。”
别人闻言还则罢了,赵黼却一个箭步跃了过去,把来人堵在门外:“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让你在车内好生歇息么?”
蒋勋这会儿也走了过来,那几个杜颖的侍卫却死死拦着他,又因发现他跟赵黼相识,心里不免七上八下,闻听说报刑部,几个人对视一眼,急忙分出一个人来,下楼前往。
这上来的,自然正是云鬟,云鬟因不合吃了崔承所敬的那杯酒,几乎醉倒,方才在底下吐了些,心里才觉好过了。
本昏昏欲睡,听得客栈里外吵嚷不休,她忽地想起先前所说杜颖在里头的事,又听“杀人了”的话,顿时之间酒醒了三分。
于是便撑着上来相看。
赵黼因方才见过了那可怖情形,如何能让她再瞧。便拦住不许入内。
云鬟因勉强上楼,身上无力,便暂且止步,握着他的手臂问道:“死者果然是杜颖么?”
赵黼答应了声,道:“是……”
云鬟竭力回想案情,便又问:“那么他是怎么死的?”
赵黼踌躇不答,旁边那客栈掌柜愁眉苦脸地说道:“正是这一节凶恶怕人,这位公子……看着竟像是被人开膛破肚的!”
赵黼不禁横了他一眼,只是这掌柜因店中遭了这样横事,一时竟没留意别的,只又问云鬟道:“这位公子又是?”
云鬟听到“开膛破肚”,即刻就想到那“冬月蝴蝶舞,冰月殁春心”的话,又勉强道:“我便是刑部的人,你们不必惊慌,顷刻侍郎大人自会来勘查,只不许闲人再往里去,免得坏了现场。另外,此刻在店内的人,也不要放走了。叫人……看住店门,预备有些嫌疑之人出入。”
客栈掌柜正无法可想,听了这吩咐,才忙叫小二快些行事。
这会,那杜颖的保镖因听云鬟自报了身份,又说的这样有章法,忙走过来道:“原来是位大人,我们有眼不识了。只不过,这凶犯自然已经有了。”
云鬟道:“哦?凶犯何在?”
那保镖指着蒋勋道:“就是此人。他便是凶犯的同党。”
云鬟道:“此话从何说起?”按捺惊诧之意,扫了蒋勋一眼,又将室内情形扫了一遍,只是目光所及,不见杜颖的尸首,想必是在旁侧。
只也嗅到一股香气飘来,定睛看去,也见火锅底下炭火通红,烧得里头的水咕噜噜翻滚,因为众人都留意命案,自也没有人去熄火。
保镖道:“先前我们上来的时候,原本有个小子在房内的,手上都满是血,我们本要捉住他,不料这位……进门阻止,那小子趁乱就走了!”
云鬟疑惑地看向蒋勋,蒋勋却微微低下头去。
赵黼却道:“什么小子,我上来的时候也都没看见,别是你们惊慌失措地,一时看错了呢?”
当着赵黼的面儿,保镖们不敢如何,便只谨慎说道:“回世子,委实不单单是我们,这些客栈中的人也自看见了,待要拦下,却偏给他阻住,那小子跑的又快……不过好歹留下此人,等刑部的大人来了,也自有分晓。”
此刻云鬟道:“世子,你且让我进去看一眼。”
赵黼道:“没什么可看的,血呼啦地,看着白惹不痛快。”
那掌柜失魂落魄,也念叨道:“的确是有些怕人,我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差点没晕死过去,唉唉,阿弥陀佛,不当人子。”
门口众人,有的是看见的,有的是没看见的,一时议论纷纷,却自不敢贸然闯入。
赵黼见云鬟脸儿仍红红地,便又劝她下楼。
云鬟因又想到一事,便道:“是了,现场可有什么诗笺、纸张留下?”
众人鸦雀无声,有个小二哥白着脸,怯生生道:“大人,我方才跟着掌柜进去的时候,看了桌子一眼,仿佛瞧见火锅旁边压着一张。”
有个保镖听了,急要去取,云鬟道:“不必动,等侍郎亲来查看。”那人才忙缩手。
云鬟心里虽想着去看一看这诗笺的真容,只是赵黼在跟前儿拦着,竟死活不许她进房间里去。
又加上她在房门口站了许久,闻到那湿热香气一阵阵飘了出来,其中似又夹杂着一股血腥气,的确有些难受,便以袖掩面,果然倒退了两步。
赵黼见她不再坚持入内,才忙跟上道:“我说罢?你总是喜欢自讨苦吃,我说的好话全不听,几时给你栽个大跟头,才知道我的好意。”
云鬟扶着栏杆,勉强定神。
那小二却也机灵,便道:“大人可是原本吃了酒,不胜酒力?小人给你打些水来洗脸可好?”
云鬟忙道:“如此再好不过,劳烦了。”
小二急忙去了,顷刻果然端了水来,就在隔壁房间内安放,云鬟洗了脸,又掏摸出帕子自擦拭干净,整个人才爽快了许多。
因见这房间正是杜颖遇害的隔壁,云鬟手